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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
扬州扬子县,潮湿的沿江工业区码头往西,便是非常出名的贫民区——“白沙圩”,这里最出名的,便是大量的铁皮房、木板房。
一万人左右,才有一个集中的盥洗区。
宛若将公厕的顶棚去除,敞开的蹲位变成了坑位,每个坑位,就能从流水井中取水洗澡、洗衣。
职业的浣洗女工在这里随处可见,脚踏式的脱水桶也成了一种贫民区的产业,整个“白沙圩”,有着先进的工具,却又有落后地区所没有躁狂。
警察、流氓、恶霸、官绅……
只要到了这里,总能从贫民区中榨取二两骨油。
而今年,“白沙圩”的警察们,似乎更忙碌了。
更多的失地农民和不想在老家等死的人,闯荡到了长江边,这世上是有长江大桥的,但是,不在这里。
“抓住他!!!!”
嘀嘀!!!
警哨声非常的急促,蹬着自行车的七八个警察气喘吁吁,贫民区的简陋街道顿时人仰马翻,大量的小摊贩当时就垮着一张脸,愁容惨淡,不知道今天回去之后,该如何跟家里交代。
钱没有赚到,货却没了。
有胆大的拦住了一个警察,大声嚷嚷道:“官爷!!您撞翻了我的菜,您可不能不管就走啊!!”
“辣块妈妈的,你要死啊你!!老子抓乱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要脸没良心的东西!滚!!”
手枪顶了一下帽子,这个累到不行的警察,随手从路边摊上抓起一个橘子,剥了皮直接吃了起来。
“老子今天……”
哐!!!
不等他继续骂娘说话,就见一人突然跳出来,一棍子就敲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让尼玛!!我让尼玛!!杀了他!!!!”
两个小贩想是疯了一样,抄起能抓到的东西,直接将这个警察砸翻在地。
“哇啊——”
看热闹和避嫌的,都没有反应过来,尖叫声响起之后,整个狭窄的街道,像是一桶黄鳝在搅动,顿时乱的让人无所适从。
那警察片刻就没了声音,而不等有同伴过来鸣枪示警,慌乱中的人群,直接在倒下的警察身上踩上了一万只脚。
人潮涌动,恐慌弥漫。
而在前面疯狂蹬自行车追人警察,似乎也是感觉到了什么。
“不好!出事了!”
“魏队长没有过来!”
“后面出事了!”
“小李不是跟着吗?”
“快!快!别管那么多了,那两个乱党进了死胡同!”
一咬牙,原本想要回转过去看看情况的警察们,顿时也懒得去管后头的同伴。
抓住了乱党,赏金花红可是不少的。
更何况,今天他们抓的乱党,可不是没有来头的,一个个都是自称加入了“劳人党”,虽说“劳人党”也没有开过一次代表大会,所以从官方的角度来看,这事儿……就不作数。
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想要栽赃王角王相公呢?
人王相公在湖南可是为国效命,哪能来扬州祸害人?
装傻充愣的官场智慧,别的不管,好处第一。
哐!哐!哐……
几辆自行车随手扔到了墙角,抄着手铳的几个警察互相打气。
“不用怕,这小子跑不了,敢去学校外面贴标语,就是个喽啰。”
“这地方都是丑苦力住的,硬点子没有,‘小花刀’也早就把这里摸的清清楚楚,放一百个心。”
“上!”
“上啊!”
“谁上?!”
“老严,你上!”
“为什么是我上?!我打靶不行的。”
“辣块妈妈的的……”
几个人都是在犹犹豫豫,终于,有人喊道,“一起上!我数一二三,冲过去一起抓人!”
“好!”
“好!”
“好!”
话音刚落,就听领头的说道:“一……二……三……冲!”
六个人当时就冲进去两个,剩下的四个转身就跑。
一眨眼的功夫,老严蹬着自行车,直接奔东边去了,头也不回。
“妈呀!!快跑吧!”
“别吵,别吵……”
老严这光景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刚才数“一二三”,他眼睛一瞄,看到里头死胡同十几条大枪,他就知道这事儿不行,是个坑啊。
带着三个小年轻,赶紧撤。
想升官发财想疯了的副队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关他严某人屁事。
负责贫民区的派出所副所长也是治安队的副队长,他喊“冲”之后,跟着他的,只有一个本家同姓的大侄子。
冲进去之后,副队长直接傻了。
二十几条大汉,十几条大铳,就这么对着他。
“好汉饶命!!”
“爷爷饶命!!!”
副队长喊的还算有骨气,本家大侄子就差了点意思,更离谱的是,大侄子当时就跪了下来。
“汤队长……”
“好汉,好汉,好汉喊我小汤就行。”
“呵。”
出来一条大汉,穿着打扮非常朴素,不过江湖气很重,棉布鞋加绑腿,是个要长期迈开两条腿的主儿。
腰间别着一把崭新的武汉“十二响”,这种手枪威力大,带十二发子弹的弹夹,在帝国的制式手铳中,威力排前十,刚出来的时候,号称“手铳炮”,可见其特点。
只是正经人也不拿这个当防身武器,子弹不好找,而且后坐力很大,不是猛男,脱腕脱臼都是正常。
“不牛逼了?!”
“好汉、好汉,我也是秉公办事,不不不,小的也只是混口饭吃,上峰下了死命令,小的也不能一点汗都不出啊。”
汤副队长现在极尽谦卑谄媚,完全不敢嚣张,整个人点头哈腰,可以说是熟练到了极点。
这光景,汤副队长是真的庆幸自己是个“官迷”,如果不是“官迷”,如果不是热衷于升官发财,怎么能把马屁拍的如此丝滑,毫无做作之感呢?
“我们的人,能发传单吗?”
“能、能、能,当然能。好汉,一句话,扬子县白天,那还是朝廷管;晚上,您这样的英雄好汉,是该整饬一下江湖……”
“扬子县中学贴标语,能贴吗?”
“当然可以,我们早上十点钟上班,下午两点钟下班,下班时间我们还有私人时间,也要生活,也要家庭的。好汉,您看……可以吗?”
“汤队长,你很有前途啊。”
也是被这货给逗笑了,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真的是可以。
“好汉放心,小的也就是混口饭吃,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上命大如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可怜巴巴的汤副队长一番话,仿佛就是发自肺腑。
跪地上的大侄子还在那里哆嗦,完全搭不上话。
本以为追个小喽啰,结果蹿出来十几头虎鲸,他们就是大鲨鱼,那不也是一个死?!
辣块妈妈的……真是背时运!!
“好!好一个‘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汤副队长,你这句话,说明是个讲原则、懂规矩的。我的弟兄们也讲规矩,只要汤副队长在这份保证书上签字画押,一切都是好说……”
“……”
“怎么?汤副队长不乐意?”
“这、这……好汉,小的也不是不乐意……”
“两条路,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二,明年今天,兄弟们也不会忘了给汤副队长上柱香……”
“签字画押!!理应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
爽快!
非常爽快!
汤副队长当时就照抄了一遍保证书,别的先不管,这一趟小命得先保住。
他是不知道王相公杀不杀人,反正这群乱党,必须杀人。
不杀人,那还是乱党吗?!
……
“叔……”
“别喊我叔!我没有你这样的叔!”
“……”
“……”
叔侄二人直接无语,沉默了许久,汤副队长推着自行车,一边推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今天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回去答复了吧?”
“知、知道,见了魏队长,就跟他说,我们躲在公厕逃过一劫。”
“保证书这种事情,烂在肚子里!不然你我都要死!”
“叔你放心,我保证烂在肚子里,我最怕死了,你看刚才我都跪下了,还尿了裤子,我这么怂,叔你放一百个心!”
“……”
低头看了看大侄子的裤裆,还湿润着,汤副队长顿时就欣慰了许多。
在拉胯这件事情上,自己的本家大侄子那是相当的不拉垮。
这光景,汤副队长还琢磨着,怎么跟“西港派出所”的一把手魏所长也就是魏队长狡辩。
要是闹不好,他这次可能会被整的大吐血,没有几千块钱,肯定是摆不平的。
只是,当返回“西港派出所”的时候,汤副队长内心直接狂喜。
“什、什么?!”
大声惊呼的汤副队长当时就掩面嚎道,“魏所……这就去了?!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掩面嚎哭的汤副队长万万没想到啊,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儿?!
简直就是峰回路转啊。
谁还能给他穿小鞋?!不能啊。
今天这趟任务,还不是他怎么说就怎么说?!
老严这群狗东西又没有看到他跪地求饶,保证书……不存在的。
乱党又不是猪头,这种重要的东西,肯定是留着以后用。
汤副队长甚至还琢磨着,搞不好乱党还会培养他,让他这个“官迷”升官,这样才更好地祸害朝廷。
毕竟,自己是个铁废物,汤副队长也是很清楚的。
废物做大了,祸害起来,也就更厉害。
想到这里,汤副队长“哭嚎”的也就更加大声。
“魏所啊——”
“您老人家怎么这就先我一步啊!!!!!”
“苍天无眼呐!!!”
“为什么不是我,而是魏所您这样的英才啊!!”
“这是帝国的损失,这是朝廷的损失,这是百姓的损失啊——”
嚎起来没完的汤副队长,那声嘶力竭的模样,让附近几个单位人看到之后,都是惊呆了。
“都说老魏跟老汤不和,这样子,能是不和?谣传果然信不得。”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老汤原来跟老魏的关系这么好。”
“老汤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人好,良心好,老魏有他做帮手,这几年‘西港镇’的事业,那是红红火火!”
魏所长的家人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被当家人天天关起来骂的二把手,原来跟当家人的交情这么不一般。
仔细想想,能让当家人这么骂,不是铁兄弟,还能是外人?
一番悲痛,将心比心,魏家人当时就抱着唐副所长一起痛苦,各种感谢“汤世叔”多年以来对魏家的照顾,也感谢“汤世叔”一直以来对“亡夫”“亡父”的支持。
工作上的,生活上的,精神上的……
而跟着一起哭的“西港派出所”警察们,现在内心则是相当的复杂。
他妈的,这算个什么事儿?!
抓个贴标语发传单的乱党而已,结果“西港派出所”就要改朝换代了?!
老严当时就垮了一张脸,心中暗忖:当时十几条大铳,两个人能躲得了?!不可能!
可再不可能又能如何呢?
看着汤副队长那张脸,老严心中琢磨着,就现在的场面,传到县里、局里,谁会空降一个人过来啊,那必须是把“讲人情”“有人味”的汤副所长扶正啊。
想到这里,老严当时就纠结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着小汤一起冲呢。
更恶心的是,他带头跑了,四个人的锅,搞不好他一个人背,另外三个人指不定回头怎么栽赃陷害他呢。
完了完了完了……
老严心中这么想着。
只是当天开始给魏所长治丧的时候,汤副所长找到了老严。
“老严啊,这次的任务呢,是失败的,还间接导致了魏所的牺牲,这个责任,我想总得有人担起来,我是副所长,我责无旁贷,老严你放心,不要多想,不要有负担,继续认真工作就行……”
“……”
“好了,我找你呢,就是为了提醒你,不要有负担。好好工作,认真工作。然后去把小杨喊过来。”
“……”
“怎么了,老严?怎么还站在这儿?”
“汤所,我、我糊涂啊我……”
“这是什么话,老严,这么多年共事,我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
“汤所,看在这么多年共事的份儿上,拉兄弟一把,我就是砸锅卖铁,给您做牛做马,也都行啊!”
“嗐,言重了,言重了啊。老严,我再说一遍,不要有负担,好好工作就行,天塌了,有我顶着……”
“……”
老严不知道姓汤的葫芦里面卖什么药,等回家之后,才想起来,“他妈的,老子应该先打听姓汤的好什么啊!”
投其所好,才能平事儿啊。
这次抓乱党……当真是抓了一只刺猬,扎的满手是包。
只是老严自个儿在晚上琢磨汤副所长有啥要求的时候,汤副所长也琢磨……这乱党,会要求他干点儿什么?
总不能什么要求都没有,就是写个保证书吧?
一夜难眠,彻夜无眠。
只是第二天早上七点钟的时候,扬子县中学的学校外墙上,又多了各种标语,还有各种传单。
十点钟,警察们带着一群帮闲过来打扫卫生。
下午两点钟,站岗的警察们走人,然后来了一票便装,慢条斯理毫不紧张地在学校外面糊墙。
还是一样的标语,还是早上的传单。
一模一样,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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