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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没有理会,下了辇,直接来到后殿坐下。高起潜二人跟了进来,重新跪下行礼。
崇祯瞥了高起潜一眼,立时心生厌恶。这个死太监,保养得比自己这个皇帝还要好,历史上不光坑死卢象升,最后更是投降了满清,着实想不通往昔的崇祯为什么会重用此等人物。
他转头看向杨嗣昌,道:“先生起来。”
杨嗣昌又叩了一个头,站了起来,等候崇祯继续问话。直到这时,崇祯才看清杨嗣昌相貌,果然一副精明强干之相,这还是自己魂穿以来第一次见到重要历史人物。
这个时期的杨嗣昌权势可谓蒸蒸日上,其所提“四正六隅十面网”之计围剿流贼颇见成效,崇祯帝对他很是器重,所提议案无不许可。
今年六月,杨嗣昌又被任命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于机务,仍掌兵部事,成为权倾一时的宰相式人物,朝中皆称其为“杨阁老”、“杨相”,可见其权重望崇。
而高起潜等了半天,却不见皇上唤自己起来,只得尴尬地跪着。
崇祯轻轻咳了一声,问:“宣大人马多久能到?”
“禀陛下,依兵部的折子,卢督师领千余精骑先行,预计明日可达京畿,步军大部最迟初五便可到达。”
“京城防务如何?”
“臣从三大营中选精锐者万余,分为三部,一部守城,一部驻于东直门与朝阳门外,一部驻于德胜门外,以备援昌平。如今关宁三千铁骑已到,由高监军领着,现驻扎于昌平附近,可保昌平皇陵无忧。待宣府、大同、山西三处勤王兵马来到,驻守得胜门外的兵马也可调到朝阳门外。”
杨嗣昌顿了顿,继续说道:
“其余京营营兵分为八部守城,红衣大炮等火器昨夜都已经运到城上。”
见杨嗣昌安排得当,对答如流,崇祯心下满意,终于遇到一个会做事能做事的官员了。
不过,就在今年三月初十,杨嗣昌上疏重申攘外必先安内主张,力主对清妥协,还令辽东巡抚方一藻暗派术士周元忠往关外传达议和之意,如今自己还是要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崇祯沉吟片刻,把下巴一摆。王承恩会意,不动声色地将几个宫女和太监赶出去。
“自朕登基以来,”崇祯语气低沉严肃,“东虏已四次入塞,如今内乱未息,东虏又长驱而入,蹂躏京畿。依先生来看,如何是好?”
杨嗣昌跪下正色道:“臣身为本兵,内不能荡平流贼,外不能征讨逆东虏,实在有负圣恩,罪该万死!当下局势,唯有对虏行款议和,方可专力剿贼!”
听杨嗣昌如此表态,崇祯已明白自己这个兵部尚书还是主张议和的。
历史上的崇祯在“戊寅之变”中也主张与清军议和,他认为清军虽数次入寇,但心腹大患还是流贼。只有剿灭流贼无后顾之忧后,国家才可整军备武,讨伐清兵,一雪前耻,永绝边患。
今日的忍辱负重,是为来日的报仇雪恨。大明多年用兵,折损极大,如果贸然与清军决战,一旦败亡,仅存几万能战之兵尽数陨落,再也无力镇压流贼。
但大明几百年从无和议之事,贼兵临城下与之议和,那他岂不是成了签订屈辱城下之盟的无能之君?
因此历史上的崇祯对是战是和摇摆不定,难下决心,最终导致清军攻城略地、掳钱粮人口无数后大胜而归,还战死了卢象升、孙承宗等忠臣良将。
心腹大患李自成也从潼关之围中率十七骑突围而出,潜伏于商洛山。
而身为后世穿越者的萧明渊明显比刚愎自用的崇祯看得更加长远通透,他也不会向崇祯那样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对于是战是和,他已拿定主意,那便是主战。
自己在后世深受教员思想熏陶,好不容易穿越当了皇帝,岂能行屈辱城下之盟?
如果不是自己现在这副躯体实在羸弱,他还想着御驾亲征。
但杨嗣昌毕竟是朝之重臣,又才能出众,自己以后剿灭流贼、处理朝政还用得着他,当然不能直接对其贬官训斥。
因此崇祯表面依旧频频点头,故作迟疑一下,换了一个话题,道:“九年七月,孙传庭于黑水峪大破流贼,生擒贼首高贼后,卿接任兵部尚书,当时朕就与卿说过‘用卿恨晚’,如今朕还是要说一句‘用卿恨晚’。”
见崇祯提起往事,杨嗣昌忙恭声道:“凡为臣子,都应卧薪尝胆,以誓复国仇为己任!”崇祯对他,除有君臣之情以外,更有伯乐知遇之恩。
因此,他任兵部尚书以来,可谓殚精竭力,变着法的为崇祯搞钱剿贼。
奈何大明如今四下起火、八面冒烟,若不是局势艰难,他堂堂兵部尚书,又怎会甘愿被黄道周那些谏臣、言官弹劾,冒着被天下士林所耻的风险主张与满清议和?
还不是为崇祯所想、为朝廷所忧吗?
“朝堂百官泄泄沓沓,一到紧急时刻,只知狺狺狂吠,说些不切实际的空泛之谈,连一个可行的主意、一两银饷都拿不出!于朕而言,百官为朕排忧解难,难达卿千分之一。”
崇祯从雕龙靠椅上起身,缓缓踱步至杨嗣昌身旁,道:“先生所受委屈,乃是为朕、为社稷所受,这些朕都知道。昔日之事,都已过去,朕现在希望与先生共赴国难。”
“圣上!”
杨嗣昌听闻崇祯如此理解自己,瞬间眼眶泛红,双膝跪地,声音哽咽道:
“陛下如此信重于臣,臣万死难报圣恩。臣当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以报陛下知遇之恩。纵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说罢,叩头不止,额头触地,砰砰有声。
“王承恩,宣旨!”见杨嗣昌已被自己打动,崇祯再度迫上。
王承恩站在雕龙靠椅前,拿出早已拟好的圣旨,高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尚书杨嗣昌忧国忧民之心,天地可鉴!现加授杨嗣昌为太子少保,总理山、陕、川、湖、广五省军务,驻西安,全权处置讨贼一事。另赐尚方宝剑,阵前大小事宜,可代朕处置;遇武将文臣不听调遣者,无论品级大小,可先斩后奏!”
“臣......”杨嗣昌有些犹豫,他还是想要与满清议和的。
毕竟眼下大明能战之兵屈指可数,若孤注一掷,一旦败亡,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节制五省兵马,所要考虑、解决的事务繁多,尤其是当务之急的军饷问题。
“朕知道,你忧虑的是什么。”
崇祯手持尚方剑,王承恩手拿一包着黄布的托盘站在旁边,“讨贼之事交与卿,防虏之事交与朕。有卿总理五省,朕便无后顾之忧,可放心率关宁、宣大勤王之师与入寇东虏一战!”
他指了指王承恩手中的托盘,道:“这是一千赏功牌,专供卿奖赏有功之士。另还有金三万两作为军饷,皆由朕内帑所出,随卿一同抵达前线,以振我将士奋勇杀贼之心。至于剩余饷银,由朕来解决,卿只管专心讨贼即可。”
说着,崇祯来到杨嗣昌面前。见他还是犹豫不决,崇祯直接将尚方宝剑递到杨嗣昌头顶,威严地反问道:“难道卿要负朕吗?”
听崇祯如此说,杨嗣昌赶忙双手高举过头,声音颤抖道:“臣领旨!”
崇祯将尚方剑放在杨嗣昌双手之上,目光坚定地望着他,说道:“此剑代表朕之信任,卿当持剑斩除贼寇!”
杨嗣昌抬头,大声应道:“陛下如此厚爱,臣必不负陛下重托,定当剿灭流贼,保我大明江山!”
崇祯微微颔首,道:“卿快快起身,即刻准备出征事宜,勿负朕望。”
一把尚方剑,一句粮草无忧的承诺以及之前的知遇之恩,崇祯终于彻底说服杨嗣昌离京讨贼。
“谢主隆恩!臣告退!”杨嗣昌站起身来,双手捧着尚方剑,再次向崇祯施礼后,转身大步走出殿外,准备启程。
“高公公,”崇祯一屁股重新坐回雕龙靠椅上,喝了一口茶,玩味儿地看着已在地上跪了将近两刻的高起潜。对于这么个表面忠心实则一肚子弯弯绕的贱奴,自己就不必向对杨嗣昌那般小心。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从牛栏山大营一路走来鞍马劳顿,便不要再总监天下勤王兵马了,协助三大营主将监管城防即可。至于来援的三千关宁军,仍驻扎于昌平,待宣大人马来了后一并拨与卢象生调遣。”
“奴婢......”
高起潜原本还想辩驳,但当崇祯说起“牛栏山大营”五字时,他不觉心头一颤。清军入寇时,他正领京营屯兵于牛栏山大营。
蓟辽总督吴阿衡、总兵鲁宗文战死后,中官郑希诏逃至牛栏山大营,告知高起潜清军势大。他本就对清军畏惧如虎,听闻此消息后,更是胆怯,忙连夜率军狼狈回京。
不过他转念一想,皇上一向久居深宫,自己又严令手下不可走漏风声。此等消息,皇上又怎会知道。
难道,自己身边已被皇上安插了眼线?
想到这里,高起潜更是后怕不已。这些年他凭借监军身份大肆敛财,若真查起来,怕是诛了他的十族都不够,忙道:“奴婢领旨!”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崇祯已被萧明渊夺舍,莫说他败走牛栏山,就是他在明亡后投降满清,崇祯都一清二楚。
二人走后,崇祯对王承恩道:“令李庆连夜出发,带朕亲笔书信,密召孙承宗、曹变蛟、周遇吉入京!”
......
深夜,乾清宫内,太监宫女早已撤了下去,只余下周皇后与崇祯在龙床之上行周公之礼。
皇帝也是人,也有烦忧之事。如今流贼未平、东虏肆虐、百官掣肘,哪件都令崇祯心烦意乱。
为了对抗这不断涌入内心的烦心事,崇祯也需要一些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活动,来让自己短暂地从繁杂事务中抽离出来。
二人一直折腾到下半夜,周皇后才如小鸟依人般依偎在自己夫君怀中,一脸满足地沉沉睡去。
崇祯有些疲倦,经过这几天太医院鹿血大补汤的调养,崇祯的气血有了不少改善。虽还不能上马杀敌,但好歹不会再无缘无故地咳嗽了。
崇祯轻抚着周皇后滑嫩如脂的美背,思虑当下破局之法。
如今大明虽四下起火,八方冒烟,但还未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最起码自己没有像《绍宋》里赵老九那样开局只有半壁江山,群臣也不敢过分对自己阳奉阴违。
而且明朝作为华夏五千年最后一个汉人王朝,皇权高度集中,先前经过文官专政(如万历张居正)、宦官专政(如天启魏忠贤),到了崇祯一朝则成了君主专政。
不然历史上的崇祯也不会在位十七年,换了十九位首辅,更易内阁大学士五十人。
而这也意味着自己不必大费周章与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玩阴谋手段,玩得过就玩,阴谋玩不过就玩阳谋,直接下一道圣职贬官砍头就是。
都说万事开头难,外调杨嗣昌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明日早朝,自己这个昔日的“特战尖兵”、如今的崇祯皇帝就要正式开启“调教”大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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