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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归德满头大汗,狼狈无力地躺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艰难。
他肩膀上那道深深的刀痕,犹如狰狞的恶魔之口,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衫。
刘怀安几人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刚才忘乎一切的搏战,心中只有杀鞑子的执念,哪里还顾得上伤口的痛楚。
如今厮杀结束,众人这才后知后觉,一个个呲牙咧嘴地呼痛。
片刻后,几人呼地坐起,相互而视,先是大笑,接着大哭。
喜的是死命一战,终于胜了鞑子得了军功;悲的是战死了八个生死与共的袍泽弟兄。
好半天众人才缓过神来,简单包扎一下伤口后,巴巴罕抄起把短斧去将那几个清兵的首级砍下。
孙归德带着刘怀安则去收殓战死夜不收的遗体,将他们绑于马上,带回昌平大营安葬。
受伤较轻的赵杀奴则去附近警戒。
被他们救下的那十余个百姓也在那老者的带领下哆哆嗦嗦地走出,他们见清兵都死光了,个个都是激动的大哭,跪在地上朝孙归德几人连连扣头,感恩戴德地说道:
“感谢军爷救命大恩!”
不过在浑身是血、犹如恶鬼一般的几个官军面前,他们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其中几个妇女更是畏惧地将自己孩子紧紧抱在怀中。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在寻常百姓眼中,官军军纪败坏,杀良冒功是常有的事,与鞑子并无两样,都不把他们这些底层百姓当人看。
孙归德令他们起来,他看这些百姓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看便是附近躲避鞑子的百姓。
不过领头那老汉虽身材瘦弱,满头白发,但眉宇间分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锐气,想必也是个老军伍了。
孙归德看了看那个被老者杀死的步甲尸首,下手极准,一刀正中腋下,不由赞道:
“好刀法!”
接着他又看了看那老者的残刀,却是边军常用的雁翎刀式样,难以置信地问道:
“老丈,这鞑子是你所杀?”
那老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孙归德肃然起敬,朝那老者拱了拱手。那老者抬起头,也是恭敬地还礼。
待刘怀安看清这老者长相,不由惊喜叫道:
“李哥儿,怎么是你!”
他说着快步迎了上去,激动地抱住老者,那老者也是同样惊讶。
原来这老者姓李名松,年轻时也是在辽东边军效力,还是刘怀安的伍长,尤其擅长使用火器,后来因为伤残才回到老家。
昔日生死袍泽有生之年还能相遇,二人都是激动万分。
两人寒暄时,巴巴罕走来,他腰带上挂着那几个清兵的首级,一个个呲牙咧嘴,还淌着鲜血。
他双手抬着一个大箱子,箱子看起来不轻,抬着颇为吃力。
看见孙归德,巴巴罕惊喜地喊道:“大人,这下咱们可发了!”
众人过去一看,只见里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金银铜钱,差不多有千余两。
看着这些金银财帛,众人不禁放声大笑。大明军功制,凡所夺人口畜货尽给俘获原主。
此次出哨,不说未来的军功首级赏赐,就是眼前的这些银子,也足够他们潇洒一阵了。
姜冲此时似乎也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他让赵杀奴将自己扶到箱子前,颤抖着抓起一大把银子哈哈大笑,脸上的横肉不断抖动,兴奋地连声叫道:
“秀娘,老子把好日子给你搏来了!”
他口中称呼“秀娘”的女子正是他内人,这姜冲虽武艺了得,却在男女之事上有些难言之隐。秀娘又性格泼辣,人里人外从不给他好脸色。
如今有了这些银两,他终于可以在自家婆娘面前抬起头来,便是行鱼水之欢时自己也能在上位。
众人商议,先拿出三百两银子来给那八个阵亡的夜不收家眷,军中对阵亡将士虽有抚恤银,但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发下。
孙归德杀鞑子最多,分银三百两;刘怀安、赵杀奴、姜冲、巴巴罕每人一百两,李松分银五十两。
至于首级分配,原是孙归德两级、刘怀安与巴巴但各一级、姜冲与赵杀奴平分一级。
不过孙归德又让了一级给姜冲与赵杀奴,毕竟他身为带队军官,依大明军功制,部下斩获达贼,军官亦有赏赐,这样存活的五人便每人斩获一级。
此外还有辽东健马十八匹、精良棉甲六副、铁甲一副、锁子甲五副、铁胄七顶,长柄挑刀、虎枪、精铁镰刀、长梢大弓、各类箭矢无算。
看着健硕战马与精良盔甲兵刃,众人都是爱不释手。孙归德挑了匹黑马,又挑了那件清兵专达的铁甲。
其余几人也各自挑选了几匹战马,不过并未挑选兵刃,毕竟各人的武器都是用顺手了的,贸然换了反倒不适应。
众人将缴获所得收拾齐整,准备回营,那昏迷不醒的清兵也被五花大绑于马上,地上只余下那六具清兵光溜溜的无头尸首。
不过姜冲伤势较重,受不得颠簸,只能暂时安置于原先那处山上,待回营后再用车马来接。
至于李松一班百姓,孙归德自然是带不得,便给了他们些粮食钱帛,让他们往京师躲避。
而李松虽然年纪大些,但身手了得,此战孙归德直领的夜不收死伤大半,索性将李松收入麾下,分给他棉甲马匹,一并回营。
......
待一行人回到昌平大营时,已经是下午申时左右。
得胜归营,孙归德几人一改脸上疲倦之色,每人都是昂首挺胸各自骑在一匹健马上。
他们马鞍上都挂着清兵的首级,天气寒冷,这些清兵首级都保留着死前最后的痛苦模样,个个呲牙咧嘴,看着很是瘆人。
接着是一大群的健马,个个健壮高大。一匹黄马上还用麻绳绑着一清兵,其余空余马匹上则堆满了缴获的盔甲兵刃。
这倒霉清兵先被赵杀奴胸前砍了一刀,又经过一路的颠簸,此时只感觉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他迷迷糊糊地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明军旗帜,心中满是疑惑与恐惧。
营内曹变蛟、周遇吉以及各个参将、中军等大小将领纷纷迎了出来,一些兵士听说逮了个清兵,也都兴致勃勃地出来看热闹,将营门挤得满满当当。
一行人跳下马,跟在孙归德身后参拜。
孙归德对曹变蛟抱拳行礼,大声道:
“宁远游击孙归德携麾下出哨,今侥幸归来,斩获鞑奴首级六颗,生擒一贼;缴获马匹十八匹、贼旗号盔甲兵刃等无算,特来向大人复命!”
此言一出,引得人群又是一阵喧嚣。
各人对着眼前的马匹盔甲等指指点点,惊叹声与询问声不时响起。
“孙游击你等立下战功,某定会亲自为你等请功!”
曹变蛟大喜,大步向前,将孙归德等人扶起。
众将见出哨几人个个带伤,又见马匹上捆着的夜不收尸首,可见厮杀之惨烈。
一行人默默走到战死夜不收遗体前深深鞠了一躬,曹变蛟更是严肃道:
“死难的弟兄,某定会向朝廷奏明,替他们申请抚恤,以慰将士英灵!”
接着他唤来一中军官,道:“这些弟兄的遗体定要好生安葬,待赶走鞑子一并祭拜。”
孙归德闻言忙拱手行了个大礼,道:“弟兄们为国杀贼,死不足惜!如此便多谢大人了!”
说罢,曹变蛟领孙归德几人到中军大帐说话,李松也跟着一同去,缴获马匹盔甲首级等则被人带下安置。
那清兵此时已经清醒了,营内兵士大都是辽东边军,与清军有着血海深仇,此时都是围了上来,指着他放声怒骂。
那清兵却丝毫不惧,口中用满语大声叫嚷着什么,以凶狠的眼神扫视着众人。
“狗鞑子,到了此地还敢放肆!”
一关宁军把总怒骂一声,接连几拳打在那清兵脸上,直打得这清兵口鼻出血,惨叫不断,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此把总姓宋名德,年在三十来岁,因性格火爆,又生得短须戟张,豹眼圆睁,得一诨号“宋虎子”,亦是辽东人氏。
他原是兄弟三个参军,两个都死于清兵之手,如今见了这清兵自然是愤懑不已。
这清兵哪里受过如此大辱,之前都是他虐杀大明军民,如今竟被明军羞辱。
只见他两只眼瞪得跟铜铃一般,发疯似地狂叫怒吼。
“娘的,还不服气!”宋德怒从心中起,从地上抓起把烂泥一股脑塞进那清兵嘴中。
那清兵被这一塞,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拼命挣扎着,却因被绑着而动弹不得。
宋德看着他那狼狈的模样,冷哼道:“叫你再嚣张,如今落在爷爷手里,看你还能如何!”
周围兵士纷纷拍手叫好,此时,那清兵嘴里的烂泥已被他吐了出来,依旧恶狠狠地瞪着宋德,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着。
宋德走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厉声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又是好一阵拳打脚踢,那倒霉清兵这才被押了下去。
中军大帐内,曹变蛟、周遇吉以及数位将官正襟危坐,正全神贯注地听孙归德一行讲述厮杀经过。
孙归德讲得绘声绘色,听得众人连连喝彩。
尤其当他讲到李松无马无甲的情况下独自斩杀一清兵时,那几个参将、游击的脸上更是不由自主地露出震惊非常的神情。
出哨的数队夜不收中,孙归德这队是最先返回并取得战功的,同时也是忠贞营建立以来所立下的首功。
十三人袭击六名清兵,斩杀五人,生擒一人,己方阵亡八人,缴获马匹辎重无算,其中还有清兵专达、马甲等极为悍勇之士。
对此次出哨的战果,曹变蛟还是满意的。毕竟清兵残暴善战,尤其是其中的马甲兵,个个都有着七八年厮杀经验,甲精马健,极其悍勇。
八名明军换五名清兵,还生擒一人,这个交换比曹变蛟是能够接受的。
孙归德起身恳求道:
“大人,与卑职一同出哨的伍长姜冲因受伤较重骑不得马,暂时被安置于一处荒山,还请大人派车马去救。”
“那是自然。”曹变蛟点点头,唤来自己的家丁队头曹休,令他带些精骑前去救姜冲,孙归德这边由赵杀奴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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