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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得还好吗?”
当裴启明在大礼堂略显杂乱的后台低声问出这句话时?,周乐琪才终于很清楚地意识到,她跟他已经很久没见了。
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也没有多久,从2012年的7月到2014年的1月,总共也就?是一年半的时?间而已——一年半能做点什么?数学?只?能从高一上第一单元的集合学?到高二上最后一单元的不等式,这范围太狭窄了,根本?不足以令人感慨。
可是周乐琪却莫名觉得这段时?间很长很长,长到她忽然?觉得自己和面前的这个男生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还是一个高中生,穿着幼稚的校服,过着苦大仇深的高三生活,一切都和几年前一模一样;可裴启明已经显得非常成熟和体面,他是从北京、从清华回来的人,一定已经见识过许多顶端的风景,这让他跟她完全不一样了。
她抿了抿嘴,心?中猛地升腾起极其复杂的感觉,可当她开口时?却只?有极简单的一句:“……挺好的。”
然?后就?没别的话了。
裴启明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只?回答这一句,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尴尬,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之前在q丨q上看到你上线了——那是你吗?还是被盗号了?”
那当然?是周乐琪本?人,可是此时?她却选择说:“……我很久不用q丨q了。”
也不算撒谎,但?明显有误导他的意图。
裴启明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空气?显得有点凝滞。
他看了她一眼?,颇有些艰涩地说:“我一直都想联系你,但?一直没成功……今天?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这是很克制的表达,同?时?又有颇为丰富的内涵,似乎在告诉她他一直在想着她,此外还依稀有“他回学?校都是为了她”这样似是而非的意思。
周乐琪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想了好半天?才说:“我要备考,所以不太和朋友联系……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这句话的前半句当然?是鬼话,因为她明明昨晚还和侯梓皓发短信发了二十?
多条;后半句倒是有几分真,她毕竟和裴启明当了三年的同?班同?学?,又有快两年没见了,现在见到还是真心?高兴的。
裴启明听到她这么说似乎感到颇为欣喜,他笑了,氛围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对,你要备考的,”他接着她的话说,“你……你放轻松些,这次一定没问题,你本?来就?那么优秀,一定会回到属于你的位置。”
这些话都是好话,而且都是充满鼓励意味的真心?话,本?该让周乐琪感到安慰的,可是她听了以后却莫名感到了压力?,仿佛她必须要通过努力?回到原来的那个位置,否则就?不能算“没问题”了。
当然?,周乐琪知道裴启明没有这个意思,也知道是现阶段的自己太敏感了,因此她努力?要求自己不要想这么多,只?平稳地回答:“谢谢,我努力?。”
而裴启明却没有察觉周乐琪眼?底的勉强。
他所熟悉的是两年前的周乐琪,那时?候的她很明亮、很健康、很坚强,可现在的她已经不同?了,那些折磨她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因此她的光芒消退了,甚至蒙上了阴霾。
他还把她当成过去的那个她对待,并继续高兴地说:“之前我们说好要一起考到北京去,我一直记得这个约定,而且也一直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学?妹——等你来了清华,我们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坐在一个教室上课了。”
“约定”……
对……他们之间是有过约定的。
周乐琪和裴启明从高一开始就?是竞争对手?。
他们在各自的初中都是佼佼者,习惯了被人崇拜被人赞美,习惯了当那个唯一的最优秀的人,结果忽然?一下子升进高中碰到了对方,那种感觉就?像特斯拉碰到了金刚,无论如何是要相互撕一撕的。
他们疯狂地开撕。
俩人都是体面的学?霸,见面时?都还能保持微笑,可是实际上彼此心?里?都巴不得对方赶快跌出第一考场。每次考试都让俩人激动,他们就?像斗鸡一样亢奋,一考试就?卯足了劲儿要赢,这就?导致每次放榜对他们来说都很刺激,那张小小的光荣榜上跟
指甲盖儿差不多大的第一名的那个位置完全成为了他们尊严和智商的象征,考第一的那个神清气?爽,考第二的那个就?如蒙大辱。
这种激烈的勾心?斗角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估计他俩也斗累了,渐渐又产生了另外一些微妙的感情。
好像是友情,又好像……不止是友情。
起码裴启明对周乐琪不只?是友情。
他喜欢上了她。
他发现这件事的时?间说起来也很巧,正好跟侯梓皓是同?一天?——都是在2012春天?的那场百日誓师大会。
高三的优秀学?生代表是竞争产生的,累计所有学?生从高一到高三每一场考试的分数,加总后取第一名。那一年周乐琪是第一,总分只?比排在第二的裴启明高了7分,就?是这小小的几分让他失去了一个重要的荣誉。
可是当他在台下看到那个女孩儿光芒万丈地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发言时?,他却发现自己的内心?没有一丝嫉妒和介怀,他只?是很欣赏她……越来越欣赏她。
他没有向?她表白,也没有对她袒露过心?迹,因为他和她都是很理性的人,他知道即便他豁出去告诉她一切,她也一定不会在高考前答应他,因此他选择暂时?保留这个令他悸动的表白,转而选择用一个约定来缔结与她的联系。
“我们一起考到北京吧,”2012年夏天?的裴启明这样对周乐琪说,“一起去最好的大学?,一起成为最好的人,一起过最好的人生。”
这是一句很简短的话,可是他实际上却在与她约定一生。
他不知道当时?的周乐琪是否明白了他真正的意思,他也无心?推敲,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沦陷在她当时?那个似乎格外明亮且美好的笑容中,并听到她说:“好啊。”
那个笑容他记了很久,非常非常久。
直到高考,直到他独自到清华报到,直到他在清华园里?完整地走过一个春秋冬夏,直到他此时?此刻又站在她面前。
他依然?还记得……并仍然?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个美妙的约定替换成那句他真正想说出口的表白。
要
么?
还是……还是再等等吧。
等她高考结束再说,不然?万一让她分心?了怎么办?何况现在的他们一年多没见了,总要再重新熟悉起来才能表白的。
对,还是再等一等。
他想定了,正好这时?他等到了她的回答。
“哦,约定,”她应和,“我……我尽量做到。”
当时?裴启明的注意力?几乎全都集中在要不要表白这件事上了,以至于他没能立刻察觉她的动摇和隐然?可见的僵硬,更发觉不了她的局促和紧张——他根本?意识不到,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几乎就?要完全失去自信了。
他还想跟她再多说两句话,或者邀请她跟他一起出去吃一顿晚饭,可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她就?先说:“我得先走了……作业挺多的,我得赶快回去做了。”
这话把裴启明说得一愣。
赶时?间做作业……对大学?生来说,这其实已经是有点陌生的状态了。
他匆匆点头,立刻回答说:“哦好,是我想得不周到——那我们下次再见,我会一直在这边待到开学?,大概2月下旬才回北京。”
周乐琪点了点头,答应着:“好的,好的。”
说完又抬眼?看了看他,说:“那我就?先走了。”
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再见”,她已经转身向?后台外走去了,背影看起来比原先更消瘦,只?有一摇一摆的马尾还和过去一样。
美丽的,怀旧的。
令他想念的。
“乐琪——”
周乐琪又听到裴启明在叫她了。
她心?中其实有点胆怯于面对他,尽管她一时?之间说不清自己的胆怯来源于什么,可这种感觉是很强烈的。但?此时?她依然?不得不停住脚步,并转过头再次向?他看过去。
而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几个漂亮的英文字母。
“lucky”。
……是一串项链。
她一瞬间失语了,又抬头看向?拿着这串项链的裴启明,略微迟疑地问:“这是……?”
“生日快乐,”他看着她温柔地说,“也祝你永远幸运。”
幸运是什么东西呢?
幸运是周乐琪作为一个孩子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时?她的父母所给予她的最美好的祝福。
他们给了她“乐琪”这个名字,就?是“lucky”的谐音,他们希望她的一生都能顺顺利利的,最好不用经历任何波折就?能幸福快乐。
她也一度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出生在一个条件优渥的家庭,有爱她的爸爸妈妈,有很不错的学?业发展和社?交圈子……这一切真的很美妙。
可是后来忽然?有一天?“幸运”离她远去了……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失去了一切,甚至原来构成“幸运”的那些条件也成为了现在映衬她“不幸”的有力?对照,她为此悲伤过痛苦过,到现在终于默默接受了一个事实:她其实根本?不是一个“幸运”的人,甚至或许,比其他人更不走运。
然?而人是不能一直沉浸在这样的自怨自艾中的,即便她知道自己没有运气?,可还是要努力?找寻蛛丝马迹,从而告诉自己“你想多了,你其实还是很幸运的”。
这些蛛丝马迹囊括的范围十?分广泛,可以包括买冰红茶时?意外得到的“再来一瓶”,可以包括买彩票时?偶尔中的五块钱,也可以包括考试时?随意蒙对的一道选择题。
很多很多——她其实一直很容易满足的。
然?而即便这个范围被她放得再宽,也不能包括在心?情复杂且混乱的时?候被其他人看到——即便那个人,是侯梓皓。
作者有话要说:我摊牌了:这是德牧和边牧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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