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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琪走进家门的时候屋子里一片静悄悄。

灯是暗的,四周都没有动静,空气中没有饭菜的香气,她的妈妈也没有像平时那样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她。

她感到很奇怪,换了拖鞋以后就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试探地叫着:“妈?”

那个房子实在很小,因此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余清。

她就躺在卧室的床上,无声无息的,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玻璃碎片和被撕碎的什么东西,看起来好像是相片;她的手边倒放着一个药瓶,白色的药片散落在四周。

看清这一切的瞬间周乐琪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先是大脑一片空白,继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猛然从心底爆裂开了,霎时又蔓延到了全身,她立刻没有了血色,甚至四肢都僵硬了,一步也没法走动。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掉进了虚空。

这种虚无很快就被她挣脱了,她逼着自己动起来,用她那时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扑到了余清床边,并伸出自己剧烈颤抖着的手去触摸她妈妈的身体,可她那时已经恍惚到无法判断她的体温了,只能勉强感觉到一点点她微弱的呼吸。

那一瞬间她应该是狂喜的,可是过于强烈的悲伤和恐惧已经让她没法再品味到快乐的滋味了。她想站起来、送妈妈去医院,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甚至感到天旋地转。

她拼命地甩头企图以此让自己的视线恢复清明,紧接着又往客厅里跑,那里的桌子上放着她的手机。

途中她摔倒了,因为腿软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也顾不上感受疼不疼,只是继续爬起来跑,后来终于跌跌撞撞地拿到了手机。

她用颤抖的手指按下120的按键,很快就有人接了,她慌得几?乎拿不住手机,声音也在剧烈地发抖,她告诉医生她的妈妈吃了安眠药、她快死了,恳求他们来救她的命。

电话那头的陌生人用平静而没有感情的声音让她不要慌,又问她是否知道患者服药已有多久、现场是否具备急救条件,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没法思考

、没法做出正常的回答,电话那头的人于是也放弃了,询问了她具体地址,告诉她他们会尽快赶到,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这次通话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可是对于周乐琪来说却像有几?十个小时一样漫长,时间的每一丁点流逝都增加了余清离开她的可能,她根本不敢再在客厅待下去,又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余清身边。

她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紧紧地拉住余清的手,反复在她耳边叫着“妈妈”,可是余清根本不回应她,只是依然安静地睡着,仿佛已经死去了。

让周乐琪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更加迅速地坍塌。

她完全崩溃了、绝望且无措地大哭起来,从没有哪一刻她是如此的孤独,仿佛孤身站在无垠的荒野。

她多希望能有人出现在她身边,哪怕能有一个人跟她说一句话也好,可是在那个时刻她甚至不知道应该打电话叫谁——给周磊吗?他已经背叛她们了,而且还是把余清祸害至此的罪魁祸首;给外?公外婆吗?他们已经七十多岁了,怎么能承受这样的打击?而且他们并不住在a市,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真的是孤身一人。

绝望在漫溢,可是在某个很突兀的瞬间,她忽然想到了侯梓皓。

那个总是给予她注视和保护的少年。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想到他、也没有时间追究自己想到他的行为是否是合理的,那时她的脑子完全混乱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拨通了他的电话。

他很快就接通了——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只要她找他,他永远都会立刻回应,从不会让她陷入漫长的等?待。

“喂?”

他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带着无限的和煦与温柔,明明只是一个无意义的电子信号,可是却立刻让她泪流满面。

她听到自己哭着对他说:

侯梓皓……救命。

从小区的窄路跑到她家门口,侯梓皓只用了不到两分钟。

门打开的时候他的心脏在狂跳,过分剧烈的运动让他的气息有些不稳,而那时她的样子更把他的心搅成了一团乱麻。

……她在哭。

无助地哭。

她的脸色是煞白的,完全没有了血色,眼眶通红、泪水还在不断地掉落,她看着他的表情是那么绝望又孤独,仿佛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似的。

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问她:“出什么事了?”

那时的她已经说不出话,完全泣不成声而且摇摇欲坠,他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她则自己扶住了门框,并用手指颤抖着指向里屋的方向。

他立刻走了进去,看到了昏迷的余清和她手中的安眠药。

接下来所有的事情就都是侯梓皓做的了。

他当时只有片刻的怔愣,随后就立刻恢复了理性和行动力。

他问周乐琪是不是已经叫过救护车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立刻将余清背下了楼,抢出了宝贵的几?分钟救命时间,后来医生们告诉周乐琪,如果不是他抢出了这几?分钟,余清就没命了。

他陪着周乐琪等来了救护车,将?余清送到了医院,中途所有的手续、流程都是他去办的,救护车和洗胃的费用也都是他交的。

他很快就把一切办好了,随后立刻跑到洗胃室,周乐琪当时就蜷缩在门口的墙角处,一个人坐在地上,小医院里的白炽灯把她的影子照得很小,她躲在小小的阴影里,好像畏惧于被任何人看见。

是的,她一点都不想被人看见。

如果她不被看见,那么就不会有医生或者护士来找她了,这就意味着她将不会得到任何糟糕的消息,她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以当作余清还好好地活着。

如果这个愿望不能实现,那么她就希望这世界上的一切都立刻马上凝固在这一刻,这该死的生活不要再继续,这样她也就不必再为一桩又一桩突然飞过来的厄运而赶到痛苦,也不必考虑如果余清真的离开她她该怎么办这种无聊透顶的问题了。

她感觉到窒息,并头一次如此强烈地渴望死亡。

让她死吧。

就让她在此时此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死去,就让最糟糕的事情一股脑都发生吧,这样她的生活就没法更烂了,她就可以解脱了。

她反反复复地想着,有些神经质,

可是她自己意识不到,只感觉自己被锁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箱子里。那些玻璃被擦得好干净好干净,所以路过她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被困在里面了,大家都以为世界和平无事发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箱子里已经快要没有空气了。

她想呼救,但其实又不想,说不清,最后所做的也仅仅就是等待死亡。

可是这个时候忽然有人看见她了,那个人向她跑过来,隔着厚厚的玻璃叫她的名字,她听不到他的声音,可是却能感受到他的注视,最终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

她被他紧紧地抱着。

那人的怀抱是滚烫的,即便在这个有些冷意的秋夜也依然能让她感觉到温度,他好像为她带来了一点氧气,虽然并不是很多,可是却在那一刻给予了她一点点短暂的清明。

“别害怕,”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隐隐像是隔了一层玻璃,有些模糊,可她终归还是听到了,并且越来越清楚,“非要怕的话就哭……”

他在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哭完了就不怕了。”

医生和护士把余清推出洗胃室的时间已接近晚上十点,由于她服用的剂量过大,当时依然还处在昏迷状态,医生说可能还需要一两天才能恢复清醒,并建议他们尽快转到大医院做透析,以便让残留在血液里的药物尽快排出去。

周乐琪当时已经是脱力的状态,几?乎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只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余清,并一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好像依然担心她会丢下她独自离去。

侯梓皓陪着她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随后又默默地走了出去,掏出手机联系了侯峰,询问他能不能安排一个住院的床位。

大半夜的,侯峰一听这话心脏都快跳出来了,隔着电话着急地问侯梓皓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侯梓皓说不是,又含糊地解释:“……是我同学家的事儿。”

侯峰听话听音,有点明白意思了,顿了一会儿就问:“是上次在警察局的那个女同学?”

侯梓皓:“……嗯。”

对面沉默了一阵,又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侯梓皓拿着手机

在病房门外的走廊里来回逡巡,彼时他的心中有些微妙的不平静,但依然很有条理地回答:“她家人服用了大剂量的安眠药,已经洗过胃了,但是还在昏迷,这边医院建议转院做透析。”

这次电话那边的沉默更长了。

侯梓皓心中的焦虑感更强烈了,这让他又叫了侯峰一声:“爸?”

对面依然没有回复。

而此时侯峰的沉默所蕴含的意义是极为丰富的:他大概已经察觉了周乐琪身后的那个家庭的复杂性,这让他难以避免地产生了担忧的情绪,并理所当然地不想侯梓皓被太多地牵涉于其中;同时他似乎还在借沉默提醒自己的孩子,他此刻的行为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意义——这个忙如果帮了,那就是同学、朋友以上的关系,甚至超越了恋人,直接让两个家庭相互碰面了。

年少的爱恋总是炙热又诚恳,所有经历过的人都会深深地明白,那是也许往后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的真心。可是极度的美好往往同时意味着极度的危险和脆弱,不恰当的处置会给太多人带去伤害,而这种伤害一般都会远远地超过少年人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作为父亲,侯峰认为这是他必须要给出的告诫和提醒,而侯梓皓太聪明了,即便当时侯峰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可他依然领会了他无声的示意,这让他立刻想到了很多此前尚未来得及思考的问题,而这些对于一个少年来说都显得过于现实和沉重了。

医院的走廊是那么幽暗和漫长。

那个秋夜是那么深邃又冰冷。

少年隔着病房的门看着那里面孤独又脆弱的少女,很快地,也陷入了晦涩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高亮:无论何时都应热爱生命,小周和妈妈现在的想法和做法都是不正确的!她们将在未来改变这种状态,希望所有看到这个故事的人都不要模仿她们错误的做法,要积极勇敢地面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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