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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过往,仿佛就是大梦一场。
低低的雷声轰鸣,掩盖了我的呜咽。
一场春雨迫不及待地要落下来,打在屋顶上。
喧闹的声音,将一切的回忆打断。
我醒来的时候,枕巾是湿的,几乎以为窗没有关严实,雨水浇在了我的床上。
兰音儿睡在外间,能看出来睡得很是香甜,正喃喃说着梦话。
我走过去,将被子给她拉上一些,而后,轻轻打开门。
已经是早晨,但天空阴云压着,黑黑的。
湿润的风,微微发寒,吹在脸上,足以让头脑清醒。
我怔怔望着外头,好一会,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都过去了。
没有人能够再伤害你。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而后,我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缓缓睁眼。心中平静,仿佛已经置身于一个崭新的世界。
——
大雨一直在下,不过并不妨碍青霄观里的升化迁度醮法事。
香烟缭绕,乐声悠悠,从宫中玉清观里赶来的女冠们个个身着道袍,卖力地唱诵。
我亦身着道袍,戴着莲冠,手里拿着拂尘,端坐在正中的蒲团之上,手握拂尘,与众人一道念经。
巨大的铜炉里,焚香的烟气似轻纱一般,招摇而上。
这殿上供奉的嫔妃,不少都仍有子嗣。不过这场法会,明白人都知道是专门为了太上皇的母亲开的,目的是为了将太上皇留在芙蓉园里。
太上皇倒也说到做到,这些日子,他都待在了芙蓉园中,哪里也没有去。
当然,我知道他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做。
这几日,到芙蓉园里来见他的人络绎不绝,大有半个朝廷都搬了过来的势头。
而芙蓉园外,则同样热闹。
京城百姓之中,本就有不少他的拥趸,如今闻得他回京,许多人纷纷涌到了芙蓉园外,希望能有机会看到他露脸。尤其是几日前,他再度大出风头的马毬场。
据说场边上从早到晚都是人山人海,百姓久久不愿散去,只为了看看他会不会赏脸出来打两杆子。
真正看上去像个摆设的,是我的这升化迁度醮。
除了第一日正式开始的时候,太上皇过来,在许昭容灵位前进香叩拜,之后都不曾出现过。
我麾下这一众女冠们,都是见过些世面的,纵然面前的是太后皇帝及内外命妇,也能做到一举一动稳如泰山。不过第一日的时候,她们唱诵特别卖力,特别大声,竟让这大殿有了回音绕梁之感。
今日,一段念完之后,我领着女冠们叩首。
而等我要起身的时候,我又感受到了这般气势。
半垂的眼眸抬起,我瞥见长长的供桌边上,立着一个身影。
四周的彩幡垂下,长长的幡条在风中摇曳。他伫立其中,若隐若现。
我收回余光,垂目凝神,继续念经。
“玄真,听说今日太上皇又来了。”晚上,兰音儿道,“玄真可看到他了?”
我用剪刀将烛台上的烛花剪了,道:“不曾。”
“怎会不曾?”兰音儿道,“他过来时,殿上的姊姊们都看见了。她们还说,他虽不曾说话,却在边上站了许久,听了小半日才离开。”
我看她一眼。
兰音儿却忽而正色:“玄真,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我知道玄真不喜欢提太上皇,可这法事,乃是太后和圣上要玄真来办的。平日里,圣上驾临别处寺院去听法会,那些主持法会的僧道无不殷勤拜见,唯恐有怠慢之处;圣上和太后驾临玉清观,玄真也总是要陪在他们身边,陪着用茶闲谈,可如今太上皇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多日,玄真却连一次到他面前拜见也不曾。玄真平日总说,就算事办得不好,礼数要到。此番,玄真怎又不讲礼数了?”
我看她一眼。
“可是女冠们来撺掇你,让你劝我带她们去拜见太上皇?”
兰音儿被我识破,有些不好意思,复又露出嬉笑之色。
“玄真莫恼,姊姊们也是在观中待久了,都想长长见识。如今宫里宫外,哪里不是议论太上皇?”
我继续剪着烛花,道:“如此说来,你今日出去,街市上就是这般模样?百姓议论了什么?”
“自是太上皇如何有惊世之才,当年如何崭露头角,后来如何异军突起,又如何平定了天下。”兰音儿道,“还有好些人说,太上皇此番回来,兴许就不会回洛阳了。”
“怎讲?”我问。
“据说,太上皇要娶亲了。”
娶亲?
我愣了愣,转头看向她。
兰音儿显然对此事很是兴奋,眼睛亮晶晶的:“玄真,你说,太上皇那般神仙人物,会娶什么样的人?他的内眷,也是叫什么皇后什么妃什么嫔么?”
——
首先证实这消息的,是明玉。
收到我的信之后,她亲自来了青霄观一趟。
她是中宫,为嫔妃祈福的事,本就归她管。看得出她想来这里很久了,如今是好不容易找了个由头。
“太上皇不在么?”
她盛装而来,进了大殿之后就东张西望,发现只有我之后,一脸遗憾。
“自是不在。”我说,“区区法事罢了,你可问问女冠们,他这些日子来过几回。”
明玉神色变得无趣,看我一眼,而后,让身边的佩姈退下。
“你打听太上皇的婚事做什么。”她走到许昭容的牌位面前,看了看,道,“莫非你又有什么主意。”
我说:“如此说来,这是真的?”
“也不能说真。”明玉道,“这是太后两三日前提出的。她说,太上皇早到了成亲的年纪,蹉跎至今,不可再拖了。赵王是宗正寺卿,该让他来牵头,为太上皇主持采选。我父亲他们随即附了议,然后这事便沸沸扬扬传了开去。”
我说:“如此说来,太后有打算?”
“当然有打算。”明玉道,“她连人选都想好了,你猜是谁?”
“是谁?”我问。
“是隆庆侯的女儿,她最小的堂妹,今年刚满十六。”明玉冷笑,“太后自己都恨不得将太上皇杀之而后快,竟还要将姊妹嫁给他,也当真是狠得下心。”
自从景璘登基之后,太后的母家龚氏迅速崛起。父亲龚有道封为韩国公,叔父龚有敬封为隆庆侯,其他的兄弟和堂亲也封爵的封爵,升官的升官,都迁到了京城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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