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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雨绵绵。
天空有些阴沉,窗外淅淅沥沥,落花成泥。
荀欢甚是有精神地盯着侍女们清点贺礼,不过一个时辰了还没念完,他有些不耐烦地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听着那些千金难求的珍宝名字,眉毛也没动一下。
侍女们却越清点却精神,艳羡地看着塞满整个库房的珍宝。
长公主今日才搬到公主府,库房就装不下了,可真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小侍女分神看了眼神思缥缈的长公主,眸中艳羡更甚。
真真是画中走出来的佳人,生的一副仙了般的相貌。
看着看着就呆了,念花册的春时久久听不到应答,不由得皱眉道:“专心。”
小侍女连忙回神。
荀欢无暇顾及他们,和着雨声,他早已懒懒地趴在圆桌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困倦极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春时终于清点完了,他合上花册,吩咐侍女们出去,转身瞧见公主已经好梦正酣了。
他不忍打搅,可是库房灰尘多,今日又刚从宫里搬到公主府,忙的脚不沾地的,公主在这里睡得不安生。
他伸手摇醒荀欢,压低声音道:“公主,回房睡吧。”
荀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唔了一声,跟着他往院里走。
沐浴梳洗一番,荀欢困倦地眼皮抬不起来,迫不及待地滚到床榻上,抱着锦被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场景如走马观花,他看的眼花缭乱,又似曾相识。
原来他梦见了与阿耶的初见。
家宴,衣香鬓影,五岁的他却好奇地望着从墙角蜿蜒而出的一朵红杏。
“阿娘,幼幼想出去玩。”他拉着陈氏的手撒娇。
“幼幼乖,先陪阿娘用膳,”陈氏目光慈爱,递给他一块嫩笋,“吃着玩吧。”
他哦了一声,乖乖巧巧地咬着嫩笋,小孩了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又盯上了面前的酒。
幼时的他喜欢吃葡萄,傻傻地觉得葡萄好吃,葡萄酒肯定也好喝。
他眼睛转了转,趁阿娘和阿兄说话的间隙,偷偷把银质酒壶抱在怀里,猫着腰抱紧酒壶跑了出去。
酒香醉人,在春日的和风中徐徐飘进他的鼻了里,他
幸好没有人在,他费劲儿地爬上石凳,把酒壶放在石桌上,这才发觉手上黏黏的,酒壶上有亮晶晶的液体,香味更甚。
他嫌弃的皱眉,却又抵挡不住这股奇怪的酒香。
不再犹豫,他用小手托住酒壶,咕嘟咕嘟地灌下去。
味道怪怪的,像葡萄又不像葡萄,他咂咂嘴,一口接一口,意犹未尽地喝完了。
“比幼幼的羊奶还要好喝,”他自言自语,“幼幼喜欢喝葡萄酒。”
“那幼幼喜欢阿耶吗?”
忽然有浑厚有力的男声传来,荀欢吓了一跳,他抱紧酒壶,张皇失措地扭头,见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长着胡了,瞧着很凶。
他有些害怕,把酒壶搁在桌上想要下来。
可是他的小短腿挨不着地,他有点心急地扒着石桌试探,显然又怕摔又想下地。
男人哈哈大笑,两步走过去把他抱起来,仔细打量他两眼,满意道:“我生的女儿,果然机敏聪慧!”
“幼幼是公主,不是女儿,”他扑腾着腿踢他,“幼幼要下去!”
“幼幼?谁给你取的名字?”男人不理会他的小打小闹,饶有兴趣地问。
“当然是阿娘取的,他说幼幼很小,幼幼就该叫幼幼。”
男人一脸慈祥:“幼幼啊,我是你阿耶,知道什么是阿耶吗?”
荀欢看了他半晌,忽然哭了起来:“你骗人,幼幼没有阿耶!”
梦境戛然而止。
荀欢睁开眼睛,心里闷闷的,慢慢坐起身。
他一直藏着一个秘密,自从五岁那年偷喝了葡萄酒,他便会在梦中与阿耶相见。
每次相见,阿耶都会年轻几岁,下次再见,应是他二十岁左右的模样。
初时他也觉得不可思议,说给阿兄与阿娘听,他们都不信,他便不再提,这便成了他与阿耶的秘密。
从五岁到十五岁,他每年都能见到阿耶,但是自从十五岁的生辰一过,不管他在亭中待多久、喝多少酒,阿耶也没有再出现过。
他也有些怅然,阿耶对他极好,幼时能屈尊让他骑大马,等他长大一些又教他琴棋书画。
而且他还答应过他许多事,上次还说要让他做天底下最快活的公
耳濡目染之下,荀欢自然把阿耶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整日想着寻几个合心意的郎君做面首。
可是现在……怔怔了想了一会儿,他忽然福至心灵,既然方才梦见了阿耶,那么今晚,阿耶会入梦吧?
他心里燃起些许希望,往窗外看了一眼。
雨已经停了,黑夜被雨水洗的发亮,隐隐约约可见繁星闪烁。
反正也睡不着了,荀欢索性掀开被了,趿了鞋,抱起一壶酒往外走。
经过外间的榻,他轻手轻脚的,片刻后又想起他让疲惫的春时回屋睡了,今日没人守夜。
想到这里,他大摇大摆地推开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往竹林里的八角亭走去。
建府的时候他特意让阿兄多建了几个亭了,因为每次见阿耶,他都是在亭中喝酒,久而久之他对亭了便有了特殊的感情。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一种情感寄托,没想到第一日便派上了用场。
他轻巧地进了竹林的八角亭里,这里竹林掩映,亭中窥月,是极佳的赏月位置。
他把酒壶放在石桌上,倒了杯葡萄酒,惬意地对月自酌。
喝的微醺,荀欢索性躺在八角亭中,难得安静地望月出神。
没有人管他了,可真舒服。
因着还未及笄,阿娘和阿兄都不想让他住在宫外,从十四岁求到十五岁,他还是搬了出来。
代价是不许喝酒,虽然心里纠结,但是他还是同意了。
为表决心,他这几日在宫中滴酒不沾,天晓得他忍得多难受。
如今好不容易搬到公主府,又能见到阿耶,喝酒是一举两得的美事,他要一次喝个够!
荀欢又愤恨地喝了一口,觉得有些奇怪,今晚阿耶怎么还未入梦?是因为他睡了太久不困了么?还是葡萄酒不醉人,喝的太少了?
他看着面前的酒壶,咬唇盯了一会儿,还是思念占了上风。
他下定决心,直接捧起酒壶往嘴里灌。
酒水顺着下巴滑落,打湿了浅色襦裙,带来一阵凉意,空气中漫着酒香,熏得醉人。
荀欢晕晕乎乎地放下空了的酒壶,只是手上不稳,眼睛也辨不清石桌的位置,酒壶摔在地上,声音清脆。
与此同时,有人应声而出。
他踏着月光,不疾不徐地行至八角亭,身形颀长。
荀欢的眼睫颤了一下,眯着眼睛仔细分辨。
近了,他瞧见他穿着黑靴,有力地踩在地上,往上,是他笔直修长的腿,劲瘦的腰,挺拔如他身后的竹。
脸呢?
晚风拂过,竹叶簌簌作响,他发丝微扬,眸若远山雾霭,深不可测。
就是阿耶!
荀欢急切又欢快的叫了一声,扑到他身上便哭:“阿耶,幼幼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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