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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姑娘认识沈将军?”裴念执扇从后面走上来,微微笑道,目光轻轻扫过裴重,就见裴重脸色一白。
“京城哪有谁不识得沈将军的,听闻前些日子才打了胜仗回来。”我回答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丝毫的破绽。
裴念低眉,我不知道他信还是不信,但他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没错,沈将军英勇杀敌,保家卫国,这京城盛名,无人不知。”
“裴二公子过奖了。”他淡道。
裴念只是笑道:“今日这聚芳斋之宴乃我悉心准备,你们两个都是我的贵客,上座再聊吧。”
原来这沈既零也是裴念请来吃饭的客人。
我竟不知他们是认识的。
不过世家子弟之间的来往无可厚非,只是这个沈既零并非浪荡之人,平生也不爱风华雪月,老实说,是个风评很好的人,裴念比起他来,风姿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风评就……不像是一路人。
“舍妹被害一事,多亏了将军悉心调查,才能这么快的水落石出,还她一个安息。”言语之间,裴念已为他倒上了杯酒。“此酒我敬你,以表感谢。”
沈既零并不端起酒杯,“军中有规矩,不能饮酒,我以茶代酒吧。”他拿起一边的茶杯,倒上一杯清茶,仰头喝完。
裴念说的,是裴夕?
我望了望沈既零的神色,倒没什么大的变化。“你们说的,可是夕贵人被害一事。”
“是的,此案由沈将军一手调查,不过三天,就找出了凶手。”裴念答道。
不知道沈既零回朝之后,得知裴夕的死讯是怎么样的心情。
他能为裴夕找出凶手,应也不是无情的吧。
虽然是三个人的聚宴,但全程都是裴念与沈既零在交谈,我在一旁非常慢非常慢地吃着,实在是种煎熬。
“此次边国来犯被全数击溃,将军功不可没,我听闻皇上,有意许配一位公主给你。”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猛地竖起了耳朵来。
皇帝这是要将这沈既零困在朝堂之上了?
为驸马者,需留京城,无旨不可离京。
如今沈既零意气风发,这皇帝是防他拥兵自重?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边国短期是不会来犯了,可皇帝这样过河拆桥,就不怕伤了臣子的心?
“此次凯旋,皇帝许我一个恩典……我已上请远驻边境,驸马之位,怕是与我无缘了。”他淡道。“明日我就启程,今日还需前往宫中覆命,多谢裴二公子款待,我先告辞了。”
他起身,离开得干净利落。
远驻边境。
表明自己无意权势吗?
裴念这才发现我几乎未吃半点东西,“翠翠姑娘,可是这些东西不合你的胃口?”
我连忙摆摆手,“不是,我只是有些不太舒服罢了。”
“这么一瞧,面色是很苍白。”他似乎也不着急寻魂一事,只是道:“那我唤管事送你回院先行休息,大夫就在院内,稍下让他帮你看看。”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不用不用,昨晚没睡好而已。”
在我千辛万苦的坚持之下,裴念终于放弃让大夫来帮我看病的念头。
我才走出聚芳斋没几步,身后跑来一个护卫模样的人,递上了一方粉帕,“翠翠姑娘,公子说这是你方才落下的帕子。”
帕子?
我接过来瞧了瞧,帕子丝质软滑,绣字娟秀,带着三分柔情,是女子之物,可并非我的。
我本想说非我之物,却见落款绣的小字,是小宝二字。
裴夕有一小名,除她娘亲,无他人知晓。
那屋内就我,裴念和沈既零三个。
不是我的,也不是裴念的。
是……沈既零的?
沈既零……收着裴夕的帕子么?
我将帕子收下,上了管事准备的软轿。
月上西头。
那帕子静置在我的桌上,我已反复瞧了无数次。
帕上绣着翠绿的枝芽,
枝芽上结了红色的小豆来,着实可爱。
南国的红豆,又称相思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君知否。
裴夕绣着这丝帕时,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我发呆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小冷来了我都没发觉,他已多日没来,所以他这次突然出现,我反而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他看见桌上的丝帕,倒有了几分兴致。
“南国红豆,玲珑相思,好玲珑的女儿心思,你绣的?”
我摇摇头,“裴夕的。”
小冷经我提起,才想起还有裴夕这号人物来。“她去投胎了吧?”
说起这事,我又觉得心下有三分的郁闷,许是太需要有人吐吐苦水了,我将裴夕之事的郁闷一口气宣泄了出来,看到那帕子心里堵得慌:“沈既零留着这手帕,证明他也喜欢裴夕,可惜裴夕去投胎了,她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知道又如何,她毕竟死了。”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所以我才郁闷啊,她是为什么一定要死,她进宫不受宠,也根本没威胁到任何人的利益啊,这皇帝不想留她,都放任她在后宫生活了三年了,要杀她早就杀了不是吗?”
小冷目光停在那条粉帕上,“也许,这就是她必须死的原因。”
我知他不是在说手帕,而是透过手帕,在说沈既零。
“你是说,沈既零喜欢她,她就必须死?”
“大明国民风开放,入宫的女子,未受封未受宠幸,即可归家各自嫁娶,受封未受宠幸,也可指配出去,若这沈既零真的是喜欢裴夕,凯旋归来,难保他就向皇帝求了这个恩典。”他对着我笑了笑,“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手握兵权的沈家和富可敌国的裴家,结成了姻缘,对皇帝可不是好事。”
“沈既零并非作乱之人。”我咬着唇道。
他冷笑了两声,“你在裴家这么久,裴家如何?”
我不由得气势弱了许多,“那也只是皇帝的畏惧,并不是事实,只是有可能而已,为了这个可能,杀了一个无辜的人,拆散一对有情人,我无法理解。”
小冷的面色严肃起来。
他看着我,语气也十分凝重,“国之不安,何以情长。”
我的心如被锤击,重重的震了一下。
“成全他二人的儿女私情,他日这个可能发生了,死的是更多无辜的人,拆散的是更多的有情人。”
“我说不过你。”小冷说的道理能懂,只是无法释怀。“反正这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点小冷倒是赞同我,“他能做皇帝,自然不是好人。”
这晚,一夜好眠。
也是裴夕离开之后,我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
今日是沈既零离京的日子,我打算把这个帕子还给他,假他人之手实在不太放心,但又觉得送帕子这事实在太过惹人注目。
每次我烦恼什么事的时候,解决方法就会自动出现。
我瞧着悄无声息翻墙而进立在我跟前的沈既零,半天回不过神来。
想来这帕子对他真是重要,竟追到了我这处来要。
将帕子给回沈既零,我调笑道:“这帕子是女子之物,想来这女子该是将军的心上人罢。”
因为裴念,他对我还是防备的,也不回答我,只是道了一声谢就要离去。
“沈既零。”我突然唤住他。“就当是谢礼吧,这女子是谁我不问,我只是想知道,你很喜欢她吗?”
此次他离京,终身不入京城,也许这辈子我都没机会再见他了,就当是为裴夕问的吧。
他捏紧了帕子,“这次离开,我会带她看遍这山川河水,翠翠姑娘,后会无期了。”
沈既零离京之队,浩荡远去了。
我站在人群之中仰望着一身戎装的他,神采俊朗,意气风发。
裴夕的心上人是个少年将军,
一身傲气,
锋芒不灭,
他在战场上厮杀卫国,
她知他有一日会凯旋归来,
她却不知,
皇恩浩荡,
将军要的恩典,
不过是执她之手,
带她去看皇城之外的锦绣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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