⑨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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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死的？”她声音尖了几分。

“生了场大病，人就去了。”我敛下了眉。

烛光之中她面容怔怔，“那华容的儿呢？”

“也去了。”喉咙有些干涉，我连忙喝了口水，夹杂着浓浓的柴火味道，那口水苦涩异常。

“这死女人，你说折腾个什么鬼什么鬼，那裴家是什么地方，搭上去能有什么好事，之前遇上一个薄情杀千刀的郎也就算了，生孩子的时候差点没把命搭进去，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孩子养圆嘟嘟肉滚滚的，去那裴府做啥子，去送死……”她说着说着，眼泪就飙了出来，“我还怨了她这么久哟……华容啊……可怜的华容啊……可怜的孩啊……”

她说哭就哭，没一会就嚎起来，哭声着实凄凉，夜色压抑，我也觉得心口异常苦闷。

裴念受不住，不发一语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屋外的风带动他华服的衣诀，衬得十分落寞。

叁花哭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眼睛红通通的，嗓子也变哑了许多，许是见到叁花平静了情绪，裴念这才重新进屋子里来。

叁花正色瞧裴念，足足盯了有一刻钟，“我说怎么觉得你这么眼熟呢？”

我心下暗叫不好，连忙转移了话题，开始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其实华容一直是记得你的，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她曾经在这里与你相识，这次来她旧居看看，也顺便帮她来看望一下你。”

华容那抹光芒的指引，让我确定了华容的魂曾经来过这里。

应该就是来看望叁花的。

叁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提起华容两个字就想掉泪，也不去深究我是不是撒谎，“她在裴府，过得很不如意吧。”

我跟裴念不答。

她自己又继续说道：“我以为那男人接她回去，会善待她们母子……”

“她……跟你提过……那个男人吗？”裴念忽然问道。

叁花点了点头。“她生孩子之前怕自己会出事，同我说了一下孩子的父亲，说她要是没了，就让我把孩子养着，千万不要让孩子的父亲知道。”

华容痛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生下来，那夜里她端着汤进屋，就看见华容满怀爱意地抚着孩子的眉眼，孩子还没长开，叁花可看不出来哪里俊俏了，华容却是说：“孩子长得随父，一副浪荡风流的模样。”

裴念皱了皱眉，“你是说……华容那时，还是能说话的。”

叁花点了点头，“她身体不太好，生了孩子之后更差，整日整日地咳，有一日她进了城，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咳得出了血来，那日起她就说不了话了。”

“大夫呢？没去看过大夫吗？”

叁花白他一眼，眼神里讽刺意味满满，“平白无故的家里多了个孩子，揭不开锅了，还找什么大夫，她以前是学武的，身子骨到底硬朗，这口血咳出来后，除了不能说话，倒也没其他大事，她自己都不在意了，我们旁人能说什么。”

“还有呢？”

叁花想了想，“我觉得她挺不愿意提到那个寡情郎的，所以她不说我也没多问。”

那些日子里叁花肯定帮了华容很多，裴念小小声地道了一声谢，“谢谢你当时照顾她。”

“你谢个什么劲哦，要谢也轮不到你来谢，她那个负心的情郎都没谢，哪里轮得到……”她噤了声，“我说你怎么那么眼熟，你这眉，你这眼，跟华容的小儿那么神似呢我说。”恍然大悟一般，她忽然冲出去又冲了回来，手上提着一把菜刀，直直指着裴念：“说，你是不是那个裴家少爷？”

我吓得脸都青了。

那把菜刀遍体生寒，一劈下去肯定没命，“花姐姐，叁花姐姐，别冲动，有话好说。”

她狠狠瞪我，“你跟他混一块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哟，不是这裴少爷的相好吧，来我这想打听华容什么事，她都死了，你们还想干啥，干啥？”

叁花说得激动，刀在手上不停地晃。

裴念忽然推开了我，走到叁花面前去，“你要杀我，我不躲，但是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将你所知道的关于华容的事都告诉我，这样我也死得安心，”

我连忙上前去，“叁花你别激动，他不是故意要负华容的，他因为事故没了记忆，不知道华容，更不知道华容的孩子。”

“什么意思？”她态度不那么强硬了，“没了记忆？”

我点头如捣蒜，“我们现在会在这里出现，就是想帮他找回华容的记忆，哪怕只有一丝丝的线索也好，请你相信我们。”

我说得万分真挚，叁花这才把刀放下。

“人都死了，找个鬼啊。”

就是找个鬼啊。

我心里暗道，可惜不能说出口来。

将菜刀啪嗒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她坐在长凳之上，“华容跟我提到你的次数很少，总共也就五六次……嗯，所以我帮不了你们，你们走吧。”她恨恨地瞪了裴念一眼，“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帮他，走吧走吧走吧，快走。”

被叁花赶出了门，我跟裴念无奈地对看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来。

我们才走没几步，身后又响起叁花的大嗓门来，“等等。”

裴念才回头，空中一个晶亮的弧度，在月光的照耀下如裹着白光，他伸手去接，掌心一阵凉意。

“一百两，一分不能少。”说完叁花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在静寂的村庄夜里显得十分刺耳。

那是一个玉指环，色泽油润浑厚，触手丝滑冰凉，是上好的玉制而成，裴念的手指流连而过，不知在想着什么，“我父亲曾经偶然得了一块和田玉，于是他让工匠打磨成了玉指环讨我娘欢心，后来我娘将这个玉指环给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弄不见了，寻了许久，我与华容……”

我知他想说什么，他应是想说，那华容确是他曾经所爱之人，还将母亲的信物给了她。

可他说不出口。

把自己所爱的女人忘掉，让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地怀着孩子在这个小村庄里生活，对裴念来说，这个事实太残忍。

他吩咐管家送了些银票去叁花处，叁花没跟他客气，全数收了下来。

叁花不是贪财之人，黄金有价玉无价，她但凡贪一点点将这玉指环卖了，生活不知道多么的好，可她一直收着，许是觉得有一日华容会上门来亲自讨要吧，如今收了裴念的钱，银货两讫，两清了，谁也不拖欠谁，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攀这棵大树，也不想再有任何牵扯。

我与裴念上了马车，受众人瞩目的华贵马车终于从这座被夜色温柔笼罩的小村里离去。

叁花不自觉地又走到了华容的屋子门口，那屋子里灯火依旧通明，一切物件依旧，她的目光穿过烛光，仿若又看到当年的华容坐在床席之上，看她给她肚里的小孩儿做衣裳，艳羡地开口，“啊花好厉害，我生来就做不了这细致功夫，让我拿个绣花针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她帮华容孩子做的衣裳，只做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到底也没完成。

抱着那一筐针线，她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郊区的路上还能听得见草丛里的虫鸣，微寒的风吹动远处的芦苇荡，发出沙沙的声响，有几点星点穿透过夜色，钻进了马车之中。

我看着停留在我手心中的光芒，裴念也随我望着掌心，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是看不到这些光的。

我笑笑：“虽然华容的魂不在这里，但我至少可以肯定，她曾经在这里，方才就是她的记忆指引我们去找叁花的。”

“什么记忆？”

我挑开帘，看那已经远离得很久的小村庄，“华容和叁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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