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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水在窗外没看多久,便推门进去,自然地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来,又自然地掏出自己的课本开始看。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从进房间的那刻开始,少年身上的感觉忽然就变了,和刚才她在窗外看他时完全不一样。

他在紧张?

越水突如其来一阵恶趣味,于是她也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不说话,只低头看自己的书。

放任尴尬的气氛在房间里悄然流淌。

[团儿,要不要跟麻麻打个赌?]

团子:[赌什么?]

[赌一下郎昀会不会主动跟我说话?]

越水的语气里带着蛊惑的意味:[如果你赌赢了,我从净明上仙那里搜刮来的丹药就分你一半怎么样?]

净明上仙的丹药药效奇佳、起死回生……

这些团子都不在意,它在意的只是那些丹药的口味。

但是如此珍贵的丹药,越水不可能天天让它当糖豆吃。

团子在神魂空间里每天看那堆成小山似的丹药,只能看不能吃自然苦不堪言。

因而现在这个赌注对团子来说还是非常具有诱惑力的,它甚至开始有些意动……

[不赌!]

好在团子还是及时把自己打清醒了,它跟了越水这么长时间,见过被她坑了的神仙多了去了,却没见她吃过一次亏。

自家主人切开后什么颜色它已经不能再知道了,最最阴险狡诈不过。

它除非是脑子有坑才会可她打赌!

越水侧目看向少年优越的下颌线,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在自己的瞩目下身体紧绷,浑身的不自在,但还是低头静坐着做自己的事。

[看样子郎昀是不会主动跟我说话了。]

越水不无可惜地道:[哎呀!你要是和我打赌的话,就赢了呢。]

团子:“……”

可恶!好气!

最终还是越水主动打破了僵局。

再耗一会儿,马上可就要放学了……

她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推到郎昀面前:“这些都是我白天整理好的不会、不理解的地方,麻烦郎昀同学帮我讲解一下了。”

郎昀眼下出现了一双如玉般白皙无暇

的手,根根手指纤细修长。他目不斜视,脑海里却是昨天夜里桌子上让自己心绪不宁的那把伞和手帕。

郎昀想不明白冷霜为什么要救他。

最开始他以为是可怜、是同情,可她看向他的目光里又分明没有丝毫这样的情绪。

冷霜看着他和看着别的人没有丝毫不同。

就好像他也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但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摸到的脸上坑洼不平的皮肤,还有每天来自不同人的异样目光又是那样清楚地告诉他:

不是的,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还是个怪物,是个异类。

郎昀的眼底晦涩不清。

为什么有人能看见他那张丑陋可怖的脸,眼里甚至连意外都没有?为什么有人不但不惧怕他,还不断地往他身边靠近?

“……冷霜学姐。”

少年的声音有些滞涩,因为不擅长和人交流,他开口时有瞬间甚至不知道说些什么才算是“正常”。

越水转头看他。

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半讽半笑。

[啧,挺有礼貌,还知道叫学姐。]

和在九重天上时一样,端的是彬彬有礼,翩翩君子。

团子还处在刚才被玩弄感情的悲伤中,憋着气,一只兽可怜巴巴地缩在神魂空间的角落里阴云密布。

越水和它说话它也不理。

[嗤……出息!不就是点子丹药?想吃就去吃吧,我分出来放架子上的不许动。]

团子虽是一只兽,也学得一手精湛的变脸绝活。

[麻麻我爱您!]

……

“那天谢谢你。”少年黑睫低垂,看着自己手里的书。

这突如其来的道谢让越水有眉梢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佯装意外道:“你知道是我?”

“学姐……为什么要救我?”郎昀即使在脑海中把“当然只是因为怜悯”这个理由过了千百遍,也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不怕吗?”

因为想看看你有多惨……

当然这样恶劣的话越水是不会说出来的,她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冷淡中带上了一丝疑惑。

她反问道:“为什么要怕?”

郎昀定定看着她。

女孩的眼里透彻、干净,没有任何装出来的虚伪。

他终于将微侧着的脸正了过来。

灯光下,能看见沟壑纵横的疤痕枝缠着爬满了他半张右脸。

他袖中的手指忍不住一节节蜷紧,一字一句地问道:“我的脸,你不怕吗?”

灯光下,女孩用纤细的手臂支着下巴,做沉思状,一直冰冷的面部有了微微融化的迹象。

“从上学期开始,每天早晨我总会看到一位同学给学校旁边街道一只残疾的流浪狗喂食物。

有一次下雨,风刮的很大,小狗破纸箱搭成的窝被吹得支离破碎,那位同学用木板给它搭了一个新的窝,却不顾及自己在雨中全身都被淋湿。

那时候我就在想,他真的很善良。”

越水的视线移过来,顿了顿,继续道:

“后来也会经常见到他,每次奥数竞赛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我很佩服他每次都能拿金奖,但是他好像不太喜欢和人说话,总是一个人静静走在队伍后面。

所以也就从来没想过去打扰。”

郎昀听着女孩的话,一句句撞进他的心里。

善良?

善良的人可不会每天想着毒死人。

郎昀在听到这个形容词时甚至想笑,可对上女孩的眼睛时,他又笑不出了。

只有胸腔里,有团炽热的火在燃烧。

那火又猛又烈,似乎把他身体里所有水分都蒸发了,所以眼睛才会在一瞬间变得干涩。

越水收回了视线,把面前的书又翻了一页。

刚才说的那些可不是瞎编的,是从冷霜的记忆里真真找到的,只不过当时只是因为郎昀此次拿金奖,她多看了他一眼罢了。

至于给小狗搭窝那件事也只是凑巧看到而已。

……

“我见过很多那些健康、完整、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那些人的心底却和表面是两副面孔。”

“你很好。”女孩的声音很轻,在空荡的房间里、郎昀的耳中,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至少我看到的郎昀很善良、很优秀。”

“……”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剩书页翻动的声音清晰可见。

郎昀的手指有些僵,连带着他整个脑子运转出现困难,那里似乎出现了认知偏差。

一时之下让郎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给冷霜讲完那些知识点的。

等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第一次,在万籁俱寂的夜里,郎昀没有做那些他一直不厌其烦、每晚都研究到凌晨的实验。

他平躺在床上望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脑中各种思绪混杂成一团,在他荒芜的城市里肆意横行。

郎昀越是去想,越是什么都想不明白。

只有左胸膛的位置发烫得厉害,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死而复生了过来。

经过一天的喧嚣,窗外的城市也已经入眠。

过了很久,床上平躺着的少年终于也阖上了他的双眼。

淡白色的手帕缠绕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被清晰可见的力道攥得很紧、很紧。

……

次日早晨。

秋冬之交,城市里雾霾极盛,一大早整个天空就被灰蒙蒙的一片笼罩,让人看着就心生压抑。

越水平日里一直强行压制着这具身体里的低落情绪,大概是今天这种天气影响的原因,正常人都会觉得心情不佳,她那低落躁郁的心情也比平日来的更加猛烈。

越水捧着一本书,用手撑着半边脸向窗外看,嘴唇时不时微动,表面上任谁看都以为她是在默背课文。

而表面终究是表面。

[团崽,帮麻麻查一下这个城市里哪栋楼高。]

团子:[……主人你冷静一下。]

越水:[我冷静不了,这憋屈劲儿太难受了,真想提起我的斩云刀出去宣泄一下。]

越水是真的受不了心底那阵压抑的让她喘不过来气的感觉,不痛不痒,却像一头蛰伏在黑暗里的野兽,让人猜不透、摸不准它什么时候会扑上来,一口咬断你的脖颈。

可就是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的、未知的威胁,才最让人备受折磨。

团子:[……]

这人间可经不起你那斩云刀的宣泄。

-

早读结束的课间,郑丹丹去个厕所的空

,她那双雪亮0.5的眼睛又成功在某处捕捉到了新鲜的瓜。

回来之后兴奋地拉着越水八卦。

“小霜,楼下数学老师办公室有人来闹事,是个年纪挺大的奶奶,好像是那个高二的郎昀把她孙子给欺负了。郎昀你知道吧?就是半边脸毁容的那个,人也总是阴森森的,特别可怕。”

提起奶奶,郑丹丹同学格外有发言权,一张嘴就停不下来。

“还真不是我对老年人有歧视,要我说啊,有些爷爷奶奶级别的人物真是不能轻易招惹。”

“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你就没办法跟他们讲道理,不会管你说得多合情合理,他们就是只是仗着年纪倚老卖老,好让别人妥协顺他们的意。”

郑丹丹对此可谓深有体会。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她奶奶本身就是有着重男轻女封建思想的老人,因为她妈没能生出儿子来这件事到现在横竖挑刺挑了十几年。

最可气的时,每次她老人家一有什么不顺心,她妈这个逆来顺受的人还没说话,她奶奶总会先跑去她爸那告状,然后再绘声绘色地传述给街坊邻居。

到处宣传,她儿媳妇怎么怎么不孝顺,她怎么怎么苦了……

每到这时候郑丹丹就很无语,她妈就是纯粹的那种贤良温婉型的女人,就算气急了也没跟人红过脸。

他们家说是婆媳之间有矛盾,但是哪次不是她妈单方面挨骂?

每年她奶奶要来家里住上两个月的时候,都是郑丹丹最痛苦的时候。

她奶奶因为她是女孩不喜欢她。

相应地,她也不喜欢她奶奶。

……

郑丹丹脑海里回忆了一下郎昀那张脸,忍不住抖了一下。

“但是高二的那个学弟平时总是阴冷着一张脸,也不和人说话,看着就不像什么正常人,也保不齐是他真欺负了人家小朋友……”

她絮絮叨叨的话还没说完,却徒然被越水起身的动作打断。

“哎,小霜你去哪儿啊?”

“去办公室问老师题。”

郑丹丹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些懵地挠了挠头。

“可是今天是周五啊,数学老师今天没课,通

常不会早来学校的啊,小霜难道是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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