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一个世界（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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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聚会那天,贺星烁终于舍得换下了他?那一身不修边幅的打?扮，打?扮得人模人样的来了。他?虽不是12班的人，但是因为当年他天天来找冷霜的缘故,和12班的同学关系都处的还不错。

所以每次同学聚会总少不了贺星烁。

往日的同学们也都一个个撇去了稚嫩的外壳，变得成?熟。早年头发还很浓郁的班长做了数学老师之后,英年就开始谢顶，还不到三十,头发就已经有开始往地中海方向发展的趋势了。

他?们交谈互相问对方的近况，互相递烟,递名片。

有了成?年人的市侩模样。

贺星烁一进来,里面的人几乎都站起来笑着招呼他。

“星哥。”

“呦,快看咱们的大校霸来了。”

“星哥坐我这儿啊。”

“……”

他?自然地走到郑丹丹身边坐下,笑道：“不会都来了，就差我一个了吧？”

有人起哄：“可不就是就差你了吗？废话少说,来晚了就自罚三杯啊。”

“他?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贺星烁还没说什?么?，郑丹丹先出声拦了。

她本就有些烦这些酒局上的推来推去，要?不是贺星烁也来,还有一个还算要?好的女同学坚持,她根本就不会来。

那男同学没情商地开玩笑道：“丹丹开始管上了,当初你们关系这么?好,后来也是一起在江城上的大学，我们大家都以为你俩能成呢？没想到做了朋友这么?多年。”

他?刚说完这句话，郑丹丹脸色立马就变臭了。

她最讨厌别人开她和贺星烁的玩笑。

那时候上高中的时候就是，冷霜刚走了没多久，贺星烁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低落的情绪里，她自己对于冷霜不当面告别就走的事也不好受。

因而两个人经常凑在一起聊天,聊等冷霜回来怎么找她算账……

那时候就有一些上了高三还是闲的蛋疼的傻逼，说贺星烁移情别恋喜欢上她的傻逼言论。

郑丹丹从来就没有对贺星烁抱有过?除了朋友以外的别的什?么?心思?。更

何况，现在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还有人说这种玩笑话。

那不是情商低，是没脑子。

郑丹丹的老公无法无天地惯着她，被惯了这么?多年。

她现在的脾气可丝毫不小。

她臭着一张脸就想发作，旁边贺星烁笑着端起了酒杯给她打了个眼色出来圆场，

“没事，一会儿叫个代驾。”

……

中途，班长郑永凯突然问：“郎昀还是不愿意来吗？”

他?出完声，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将视线放在了贺星烁的身上等着他?的下文。

“他?不是不愿意来，是太忙了。而且现在不是年末了吗？公司大事小事堆起来忙个不停，这么?大一家公司，能清闲下来才怪呢。”贺星烁笑眯眯地夹了一口菜说道。

“也对，那可是frost啊，一分钟估计就少赚几十万。”有个男同学眼带羡慕的感慨道。

“星哥你知不知道郎昀到底挣了多少钱？”也有人好奇问。

贺星烁沉思?了一下，答道：“不知道，我就知道很多，多的可能他自己也没数。”

就是挣了大把大把的钱都没花在自己身上。

治疗抑郁症的药物研发，建立慈善教育学校、孤儿院、养老院、环境保护……但凡是能捐钱的地方，郎昀的公司都有数不计的资金流出。

众人不知道贺星烁没说出口的那些心声，只听到郎昀有自己都数不清的钱，眼中都带着羡慕感慨……以及惭愧。

提起郎昀，贺星烁抬头扫了一圈看他?的人们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将笑收敛了起来。

神色认真道：“他?已经不在意当年那些事了。你们也不用再耿耿于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一边的郑永凯苦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呢？”

要?是这么?轻易就能让当年的事过?去，他?们何必这么?这么?多年还总是放不下。

尤其是他，作为班里的班长，当初因为自己将近高考，自私的不愿浪费时间，所以从来没想过帮助过郎昀。

他?总是会想，要?是当年他做些什?么?的话，是

不是就会不一样。

早在几年前，每次组织同学聚会的时候郑永凯都会邀请郎昀，想把一些欠了很多年的道歉补上。

可不管郎昀是顶着毁容的脸找工作四处碰壁的时候，还是公司一步步做大做强的时候。

他?一次都没有应邀来过。

而他?们，就只是看着那个一开始低了他?们很多的人一步步站上了他?们甚至仰望不到的位置，看着frost公司的牌子响彻国际，看着郎昀的名字和首富划上等号，看着他?慢慢站上金字塔顶……

郑永凯感到很羞愧，他?甚至从来没有脸和别人说他和那个有名的郎昀认识。

贺星烁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成?年人一些未宣于口的话，尽在不言中。

他?懂这些老同学心里的想法，但是郎昀那个人啊，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在低处的时候就怨过谁，也没有因为自己站在高处的时候看不起谁，想要报复谁。

他?们所有人对于他而言都只不是一个简单的、他?或许都没有记住的名字罢了。

因为他只仰望着一片星空，只看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在了。

他?便就只仰望着那个人指给他?的那片星空了。

饭局上男男女女天南海北的聊，但是聊的最多的还是在四中的日子，追忆那些一去不回的往昔。很多人来给贺星烁敬酒，十年前那个满身是刺的少年变得圆滑，他?也学会了在这样的场合下噙着得体的笑容和别人交谈。

喝到最后，已经有很多人醉了。

酒精上头之后，有工作压力大的男同学抱着酒瓶哭的撕心裂肺。

生?活很难，工作、爱情、家庭各种压力。

没醉或半醉还有意识的同学上去安慰他，相继说着一些自己的丧气事。

包厢里乱作一团。

大家好像过得都不好。

……

出了包厢就是院子，园林设计得很不错。只可惜现在冬天，没花没草，看起来光秃秃的，让这里的景色大打?折扣。

饭局到结尾的时候，贺星烁借口去洗手间躲过?那些还在不停拥向他?的酒杯。

他?走到院子里，倚在人工湖的旁边的假山那里点了一根烟。

“你倒是会躲。”

贺星烁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原来郑丹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溜了出来。

他?笑着刺了一句：“没你会躲。”

郑丹丹上了大学之后，原本一个还算说得上老实文静的女孩彻底放飞了自我，好像是迟来的叛逆期来了似的，蹦迪、喝酒、骑摩托，玩得比他?还要?野。

就是叛逆期持续的时间有些长。

一个结婚了，孩子都会打?酱油了的，年纪即将奔三的女人整天嚷嚷着再不疯狂就老了的口号，痴迷上了极限运动，一会儿看不住她，她就能跑去跳伞、蹦极、潜水……

贺星烁三天两头就能接到她老公她儿子的电话问知不知道她又跑到哪里去了。

总之就很离谱。

贺星烁也喝了不少酒，风一吹过来，脑袋瞬间就清醒了不少，他?将烟掐灭，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蹲在湖边正在看湖的女人。

“我说胖蛋，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疯，上天下海的，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干儿子整天为你提心吊胆的心情？”

“还说我呢？公主大人，这么?多年，怎么还不见你给自己找个驸马啊？”

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联系，这么?多年来，这个外号就这么?一直叫着。

“你是不是赚了我爸的钱？我双倍给你。”郑丹丹的催婚言论让贺星烁眼底划过?一丝狐疑。

郑丹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冒火道：“我是那种人吗？”

贺星烁讪笑了一声：“这不是家里的老头子花样太多了吗？前两天还跑到郎昀公司里让他劝我回家继承家产呢。”

提起郎昀，郑丹丹又是沉默了一会儿。

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来，她掏出手机回复消息。

夜色下，贺星烁在她手机上看到了是她老公在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郑丹丹回复了一句“很快就结束了”，返回消息会话列表，却始终没把手机收回去，而是盯着置顶的两个联系人发呆，一个是她老公，一个是她妈。

其实原本还有一个人的……

沉默中，过?了好半晌，她的声音才传过?来，带上了哭腔。

“冷霜她可真狠啊，连最后一丝念想都不给我留。”

冷霜这个名字徒然出来让贺星烁愣了一下。

他?已经很多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他?、郎昀还有郑丹丹甚至包括萱姨和韦恩叔叔，他?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不提及这个名字。

就像不提及仿佛就不会伤心似的。

这个埋藏了很多年的名字骤然落在耳中，贺星烁竟不觉得有丝毫陌生?感，他?的脑海里几乎下意识地出现了很多年前。

那个小巷子里。

隔着雨幕，一眼让他?心脏不正常的女孩。

冷霜当年退学之后，只是简单的给他?们发了条告别的消息，他?们再发消息过去追问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删了。

然后一年之后，他?们听到了她的死讯，在一个被救上来的海边溺水的小男孩嘴里。

郑丹丹说的没错，她就是个狠心的人。

如果不是打定主意不再回江城了，早早设想着自己可能会死，又怎么会连当面告别都没有，反而提前把他?们所有人都删了。

贺星烁半带讽刺地笑了一声，“是啊，她不但狠心、没良心，还阴险狡猾。”

说自己不会自杀就真的没有自杀。

可说好的明天见呢？

贺星烁也走到湖边蹲下来，他?又拿出来了一根烟，但不知怎的，那火机上跳跃的火苗颤颤巍巍就是点不着那只烟。

很久，他?终于放下了那只烟。

可能是黑夜给了足够的安全感，也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压抑的情感骤然全部涌泻过来，轻易让他所有的提防都溃不成?军。

“郑丹丹……”

男人抱着头，泣不成?声。

“我想她。”

“……”

“我也是。”

-

旧年的最后一天，家家户户都是一副热闹温馨的情景，只有一处破旧的阁楼里冷冷清清，静默得可怕，连一声狗的吠叫也不见了。

床上的男人紧皱着眉头，他?似乎陷入了一个梦境。

梦里的自己还是少年的模样，是初

中的时候还没毁容之前的模样。

那是一次去别的学校参加竞赛的时候，结束往回走的时候，他?依旧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慢腾腾地往前走，脑海中习惯性思考着昨天刚在书里看到的数学模型。

直到连续的思?路却被身后突然出现拉住自己的女孩打?断。

他?扭头看过?去，入眼就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她白嫩的脸蛋儿红红的。

像只熟透了的桃子。

很可爱。

“我可以耽误你几分钟吗？”

女孩的脸色更红了，她的手指指了一下不远处一颗树的方向。

他?点了点头。

没有人经过?的树下，女孩低着头。

短短一会儿时间。

那抹红色已经从她的脸上蔓延到了脖子处。

女孩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才憋出了一句甚至媲美蚊子叫的声音。

她说：“我喜欢你。”

他?很意外。

因为这个女孩穿着别的学校的衣服，他?确信他?不认识她。

虽然学校里并不缺少找他表白的女孩，但是像这样第一次见就来表白的还是很少见。

他?一时间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有些想知道原因地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你喜欢我哪里呢？”

女孩抬起头来，和他?的眼睛对视了一秒之后又猛地迅速低下。

“我们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都在一个地方竞赛，有一次我还坐你的后面，你记得吗？”

女孩小声问道，脸上带着希冀。

但是很抱歉，他?确实没有注意。

所以他摇了摇头。

女孩漂亮的眼睛里带上了失落，但短暂的两秒之后，她的脸上又挂上了大大的笑容，灿烂又耀眼。

“那你还记得上个星期西江路上，书店不远处，你帮忙修自行车的那个女孩吗？”

他?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

那天他?去买书，在路边看到有个女孩的自行车车链子掉了，她脸上手上都抹上了黑乎乎的车油，却还是装不好，整个人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想到那天女孩小花猫般可怜巴巴的脸，他?

嘴角微微上扬，有些想笑出来。

女孩忍着发烫的耳根看着他?。

她很漂亮，也很可爱。

但是他并没有想谈恋爱的念头。

就在他就要说出拒绝的时候，她急忙摆了摆手。

“对不起，让你觉得为难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喜欢我，毕竟你也不认识我，很正常。”她主动帮他?找台阶，撑着一张快哭出来的脸，“你不用在意我刚才说得那些话。”

说着，她拉了拉自己校服上的校徽。

“我是你隔壁学校的……我马上就要搬家了，搬去另外一个区，所以也要?转校。以后大概就见不到你了，所以我想在离开之前想对你说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之后，女孩似乎打?破了一开始的羞涩，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真的很好！很优秀！也很善良！竞赛我一次都没有考过?你，你还乐于助人，还有门口那条街的流浪狗，你总是给它们喂东西吃，我都看见了。你真的是很好很好很好的男孩子，我真的很开心能遇到你！”

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女孩就已经红着一张脸快速跑开了，远远地，又停下来转身朝他?挥了挥手。

树下，他?也朝女孩挥了挥手，扬起了一抹微笑。

“谢谢。”

“再见。”

-

凌晨夜半，郎昀醒过?来，手指上缠绕的手帕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他?将他?重新攥在手心里，看着窗外发呆，眼神一片涣散。

梦中女孩校服上校徽的下面分明绣着冷霜两个字。

这真的是梦吗？

他?起身，从桌子上找到手机，手机还是十年前的那部破旧的手机，它能有这么?长的寿命，全是靠着最好的技术人员每年保养。

电话通了之后，贺星烁的声音带着点起床气的暴躁传过?来。

“初中的时候，明新旁边的学校叫什么?？”

“我靠，我怎么会记得这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等会儿，我好像还真记得。”那头，贺星烁挠了挠自己鸡窝子似的头，想起来他初中的时候还和隔壁学校的几个孙子打?过?架。

“好像叫庆平初中。”

“嘟——”

电话被挂断了。

贺星烁：“……”

郎昀的手机里微信会话置顶的那个人，点进去页面上最后的消息就是那两句话。

[我对你从来都不是可怜。]

[郎昀你要?好好长大，来日方长。]

他?修长的手指轻触屏幕，往上翻，最后指尖停留在一条消息上。

[快睡觉，睡着了就不会乱想了。]

“可是睡着了也还是会想你怎么办？”

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这一小片手机照出来的光，那一小团光照在郎昀已经没有疤痕的半边脸上，也映在他微微泛红的眼圈上。

[我好好长大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这句话输入在输入栏里。

发送。

没有红色感叹号。

过?了很久，这团来自手机屏幕的微弱的光也消失了。

黑暗中，床上高大的男人蜷缩着身子，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压抑的哭声静静流淌在这间静默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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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梦符瞬间化成?灰消弥在空中，团子抬头看向?一身红衣醉卧在榻上的越水。

“主人，你开心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