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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仪听着宋封禹这话真是哭笑不得,“若是裴家知道陛下的想法,只怕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宋封禹看着皇后笑了,自己也跟着一笑,“河东之侧便是并州,如今并州兵强马壮粮草满仓,再加上冀州与幽州的井奉与董大成,河东裴便是要反也翻不出天去。”
若是之前新乐王在时,这件事情呢还真不好说。
新乐王一个幼主,没有带兵打过仗,不懂这些军事,若是河东起事,指不定就真的能逼着皇室退步。
但是宋封禹又不是新乐王那样无能的君主,当初让顾钧重掌并州,并同意他在并州推行新政,安民开田,重振经济,为的是什么?
顾清仪闻言若有所思,好半天才又开口说道“若是河东不动呢?”
“那裴宿就活不了了。”
顾清仪……
论狠,还是宋封禹狠。
也就是说河东裴便是装聋作哑,宋封禹也不会同意的,会逼着他们有动作。
要么举手投降,要么领兵反了。
要是河东裴降了,那么其他的士族必然会掂量一下以后的行径。
若是河东裴反了,陛下把河东裴一锅端了,那么其他的士族就更要想一想了。
不管怎么样,陛下杀鸡儆猴的心思十分坚定,也许他暂时做不到将所有的士族打压下去,但是他会告诉他们需要怎么做。
裴宿一下狱,裴韵菘在外四处奔走,傅家的裴姨娘自然出力相救。
但是定北王夫妻证据十足,目的就是要把裴家钉死在廷尉,怎么会给她们机会。
二人四处奔波,求见各士族掌家人,以陛下要动世家裴家不过是第一个为由,说服他们营救裴宿。
第二日朝堂上,果然有许多人给裴宿说好话,与裴家交好的官员更是据理力争,甚至于当着笔下的面辱骂元狄公报私仇,甚至诋毁他的出身,暗指他是杂胡的内应。
贺润笙早已经不上朝,但是今日却病愈回朝披挂上阵,听人为裴宿求情,立刻出列义正辞严的反驳,“若是裴大人心中无愧自然不怕廷尉审问,廷尉不仅掌管天下刑狱,惠康安危更是重中之重。裴宿扰乱朝纲,为了一己私利祸乱市井商道,几次截胡内人商铺的行为,简直是目无王法,如此行径若是朝廷视而不见,何以安天下百姓的心?在惠康行商的商户又岂能安心做事?”
“你……不要大题小做,区区几家商铺罢了,许是裴大人并不知道与定北王府有关。谁不知道定北王妃与裴家有怨在先,定北王你说这番话,难道就没有私心作祟?”
贺润笙冷笑一声,“内人被裴女郎几次诬陷,声誉遭受极大的打击,因为此事我妻子几欲寻死以证清白。多亏陛下与娘娘明察秋毫,让元廷尉查清真相。再说商铺的事情,当初郗夫人接手没多久又求见皇后娘娘辞去这差事,本王就想问问在这朝堂上的诸位大人,难道真的不知道真相吗?尔等与裴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又有何脸面说公道二字!”
贺润笙此言掷地有声,诺大的朝堂上一时鸦雀无声,看着如一把利刃一样面对他们的定北王,众人泛上一股寒意。
现在明白了,贺润笙如今已成了陛下手中的一把尖刀。
今日是要查裴家,明日又要查哪一家?有多少士族被牵连进来?
那掌管廷尉的乃是个油盐不进的胡人,想要打个感情牌都无处发挥。
一时间,满朝文武颇有种人人自危的感觉,大家神色各异。
宋封禹坐在龙椅之上,对于贺润笙十分满意,这把刀用的果然好,虽然这人品行不怎么样,但是办起差事倒是有模有样,不枉他当初捏着鼻子认了皇后提携他们。
郑弘感觉到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大概是希望他能出列为裴家求情。
郑弘一动不动,安稳如山。
自打上回他借机发挥把自己弄进大狱之后,他在狱中没干别的事情,就仔细分析陛下这个人了。
当初他的儿子郑桓前往鹘州,前后写了很多信回来,以至于郑弘比任何人都知道鹘州的情况到底为何,也比任何人都知道,站在皇帝身后,看着是需要被呵护的顾皇后,其实才是最凶猛的那个。
如果说陛下刚猛无双,勇往直前,那么顾皇后就是那个为他解决所有后顾之忧的人。
关键是,顾皇后做了这么多,却丝毫不为自己扬名,她默默无声的却给了陛下最强力的支持。
若不是并州如今兵强马壮,要钱有钱,要粮有粮,陛下能轻易敢动河东裴?
河东裴氏雄踞河东百年,论根基之深,朝堂上有几家能比?
郑弘心里叹息一声,想起儿子之前给他写回来的信,再过不久他就能带着一大批的人才回惠康。
这些人才名卓著,一旦进入太学授课,教授出来的第一批贫寒学子,那才会成为陛下手中第一批的刀锋。
等到那时候,这朝堂之上还有几家士族能位列其中?
郑弘一开始自然是不喜欢儿子这样做,但是当今陛下太强势,且性子桀骜,非明君之相,若是强行与陛下翻脸,就凭陛下手中强兵,再加上并州全力支持,世家的胜算能有多少?
郑弘最近头发都白了不少,殚精竭虑,也没能推测出世家全胜的希望。
既是如此,他就得为郑家多做打算。
郑弘有了自己的私心,当然就不愿意再掺和进这些事情里,甚至于有了辞官的心思。
现在朝中太乱了,他还是辞官明哲保身,护住族中老小,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陛下肃清朝纲大刀已经提起,他既然无力抵抗,自然要早做打算。
朝堂上其他人见郑弘垂着眼皮一副要睡着的样子,显然是不想管此事,其他有想要开口的人见此又闭上了自己的嘴。
郑弘这个老狐狸最是狡猾,之前把自己弄进大狱,他们这些人还可怜他一把年纪惹怒了陛下还要受罪。
哪知道转头他从狱中出来,郑家依旧风光,尤其是郑桓送折子回惠康,还被陛下在朝堂上点名称赞年轻有为,再想想因为他进了大狱,郑桓做的那点事儿,哪家还跟他们郑家计较?
郑弘这一招棋走的,既没能折了儿子的前程,还能让世家对他心生可怜,后来等大家回过味儿来还有什么用,郑家里外的好处都吃进嘴里了。
这才是个真真正正的老狐狸。
短暂的沉默之后,朝堂上的形势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众人就像是在暗中角力一般,竟是没一个愿意主动开口了。
宋封禹瞧着这一幕,又看了一眼郑弘,见此就直接退朝。
让这些老家伙们自己私下里扯皮去吧。
元狄在朝堂上就跟一颗钉子一样,除了陛下询问之外一言不赞,哪怕别人骂他,他也无动于衷。
下了朝有人试图跟他打探裴宿的消息,也被他一张冷脸给气的甩袖就走。
贺润笙不一样,他早先跟这些人关系也算说得过去,他们不愿意去看元狄的棺材脸就来堵了贺润笙,那铺子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不知道的是这两夫妻怎么做的局,自然想要打听清楚。
郑弘一看人都去堵贺润笙了,他立刻抬脚就溜,晚走一步,就怕走不了了。
等到了宫门口,就看到等着他的元瞻。
这老家伙在这里候着,真是防不胜防。
元瞻厚着脸皮上了郑弘的车,车帘一落下,他就直接问道“裴家的事情,你真的不打算管?”
郑弘木着一张脸,“怎么管?”
“难过当初裴宿为难定北王妃,你们郑家面都不露,感情你这老家伙心里早有打算了。”元瞻怒气勃勃。
“你还想提着一族老小的头给裴家做垫脚石?”郑弘反讽一句问道。
元瞻……
他叹口气,“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今惠康城里,再也没比他们二人更知道并州底细的人,正因为这样元瞻这颗心最近真是七上八下在油锅里煎。
“去喝一杯?”
“走。”
俩人到了郑弘的别院,关上门温了一壶酒,这才接上之前的话头。
“去年廷尉累计的世家所犯案件足有百余起,无法查证,无法结案,元狄为什么坐在这个位置上,你我心中都清楚。”郑弘喝了一口酒暖暖身,这才慢腾腾的开口。
元瞻皱眉,“竟有这样多?”
“多吗?其实与往年比起来不多。”
元瞻眉头皱的更紧了,案件并没多,但是陛下却出手了,自从让元狄坐在廷尉的位置上时,其实他们就该出手阻挠,只是那时候大家心存侥幸,想着不过是个杂胡出身的胡人,怎么能坐得稳大晋的官位。
但是谁知道元狄那小子年纪不大,但是做事情颇有一套,短短时日就将廷尉拢在手中。
廷尉被元狄掌控后,陛下就立刻出手,要说陛下不是早有预谋,谁会信?
只可惜惠康城那些士族自大,混不当一回事,再看看今日的结果,不知道后不后悔。
元瞻更想叹气了,看着郑弘道“若是陛下……你有什么打算?”
郑弘知道元瞻未尽之意,他头也没抬,自顾自的喝酒,半响才回了一句,“年纪大了,也该颐养天年了。”
元瞻……
元瞻从郑弘那里回了家,迎头正撞上从将作监回来的儿子。
元朔翻身下马扶着阿父下了马车,闻着一身的酒气,就道“你这是去哪儿了,这档口还有闲情雅致去喝酒?”
元瞻瞧着神色轻松的儿子,好像一点没把裴家的事情放在心上,他把人带去书房,直接问道“裴家的事情你怎么看?”
元朔看着父亲的神色,思量一下才说道“虽然这话不中听,但是阿父,朝中官员无能者居多,尸位素餐,不谋其政,反倒是横征暴敛颇有心得。您问儿子怎么想,我只觉得能者上无能者下,天经地义。”
元瞻觉得打儿子的力气都没了,板着脸说道“你要知道,若没有世家的庇佑,将来你要是有了儿子,没有官职在身,又如何谈论前程?”
定品为官的制度,本就是为了保护世家的利益而来,若是被庶族以及寒门学子分薄,那再过几十年,世家又岂能还有立足之地?
“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前程不会自己挣吗?”元朔皱眉,“锦衣华服,山珍海味的供养着,若是还比不过寒门朝不保夕的学子,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元瞻……
他觉得自己这儿子在鹘州真的是被带偏了,一颗心歪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看着阿父不赞同的神色,元朔就道“阿父,早先您也教导儿子,学而有成方能立身,儿子一直听您的话,怎么到了您自己这里倒是不一样了?便是不说这个,您只看看朝堂上站着的那些人,个顶个的都是世家,这些人言出一致与陛下分庭抗礼。当今陛下可不是先帝,更不是新乐王那个不懂政事的幼帝。”
说到这里元朔轻叹口气,“阿父,世家与皇权共天下,以前能行得通,是因为先帝能忍耐,但是当今陛下眼里不揉沙,而你们若是还不知道分寸,裴家之祸早晚会蔓延。”
“放肆!”元瞻要被自己这个儿子气死了,岂能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阿父,我早跟您说过鹘州的事情,儿子以前从不觉得世家有错,甚至于以出身世家为荣。但是当我在鹘州生活了那么久,看到顾皇后为百姓为邑户所做的一切,再看看世家横征暴敛,吸取民脂民膏的所为,谁才是真正为百姓做事,以天下为公。”
元瞻沉默以对他没想到自己早些年教导儿子的话,会给他带来这样的改变。
“阿父,若没有其他的吩咐儿子就先回去了。”
“……去吧。”元瞻摆摆手。
元朔从书房出去后心情也并不怎么好,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找了大哥。
没想到在长兄那里还见到了五哥与七哥,四兄弟分坐一旁,还是元雍先开口说道“九郎,你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一切都好,将作监那边已经将豆坊的事宜准备妥当。若不是有裴家插手,现在豆坊已经在四城红火起来了。“
听了元说的话,元雍看着弟弟,“看来这件事情你是站在陛下那边。”
“站在哪边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做的对谁做的错。百姓之需,便是我等尽力之时。”
元五郎元固嘴角抽了抽,自从这个弟弟从鹘州回来就不对劲,不对,在鹘州的时候说话就有些不对,听了他这话,他就说道“你要知道,若没有家族供养,你岂能有今日舒服的日子。”
元朔看了一眼五哥,“五哥说得对,所以我正在做拯救家族的事情。”
元七郎元统被气乐了,“说你你还有理了?若是陛下真的将世家除了根,你能落到什么好处?”
“我有一身才学,自然能立足时间,七哥,我们堂堂七尺男儿,难道凭自己的本事不能混口饭吃吗?那这么多年家族培养你,你学无所成怕是才愧对家族吧?只有那些不学无术,无真才实学之辈才怕陛下此举呢。”
元雍……
元固……
元统……
完蛋了,这个弟弟被皇帝洗脑太厉害了。
“阿兄,天下大势不可逆,我劝你们好好想想,三思而后行。”元朔跟家里哥哥们的关系都很好,不忍心他们被陛下当了垫脚石啊。
三人……
“行了,快滚吧。”元雍摆摆手把弟弟撵走了,真是气人。
等元朔一走,只剩下三兄弟,元雍看着五弟与七弟,“你们有什么打算?”
他们三兄弟当年都是灼然上品,都有官职在身,虽然这些官职不是什么要紧的职位,但是毕竟是官身。
他们三人早已经成亲生子,元雍的长子再过五六年也能定品入官,可要是这官制一改,他们的利益首当其冲被湮没了。
事关子孙后代,怎么能不慎重?
也就是元朔这样的陛下脑残粉才不在乎。
“大哥,你说九郎真的就这么认定陛下一定会赢吗?”元固皱眉说道。
“九郎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我觉的此事咱们还需要慎重。”元统有些烦躁,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好好地又闹什么呢?
就像是以前一样不好吗?
陛下真是太能折腾了。
元雍看着两个弟弟,神色端肃的问道“裴家有人找你们了?”
“没有。”元固回道。
元统迟疑一下,才开口说道“裴家那位女郎昨日拦了我的马车,与我说了几句话。”
元雍皱眉,“裴家那个女郎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离她远一些,好好一个女郎,到处追着陛下跑,你难道忘了当初九郎还曾提过,她曾去并州闹事的事情?”
“当初这婚事还是小……新乐王允许的,裴女郎自然是当了真,依我说若是陛下将裴女郎接进宫不就好了,哪里还有这许多的事情。”元统道,若是裴女郎进了宫,陛下指不定就不会这样针对士族,大家的日子就安稳下来了。
“胡闹。”元雍看着弟弟,“当初这婚事陛下从头至尾都不曾应过,这话你在外头没说过吧?”
元统略有些心虚的摇头。
元雍岂能看不出弟弟的心虚,“以后这话休要再提,不然小心我回禀阿父请家法治你。”
“不至于吧?”元统真是觉得倒了霉,“你们一个个的真是……难道顾皇后就真的能一枝独秀,陛下的后宫就能一直不进人?”
开什么玩笑呢。
便是没有裴韵菘,难道其他的世家就不往宫里塞人了?
纵观前朝,哪一任陛下的后宫没有几个世家女的?
小皇……新乐王的生母还出身高平席家呢。
“那也不是你能置喙的事情,你记住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要提。”元雍头疼的很,那顾皇后是好招惹的吗?
当初就是这个顾皇后将九郎留在鹘州,当初九郎写给家里的家书,字字句句都是顾皇后如何如何,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疼。
当初他还想着若是他们家早些下手……现在真是想都不敢想。
顾皇后这样的女子,注定就不是他们家九郎能降伏的人。
这样智多近妖的女子,还是留给陛下吧。
家里对于顾皇后的聪慧,只有他跟阿父知道的清楚些,七弟真是不知者无畏,惹怒了顾皇后,谁知道哪一位能想出什么法子治人。
想想都头疼。
元统被大哥训了一顿,觉得好生委屈,“这种事情外面谈论的多得是,怎么我就不能说?再说选秀又不是顾皇后能掌控的,难道她不喜陛下便不选了吗?”
寻常男子都不能拒绝三妻四妾,何况是富有天下的陛下。
大哥真是越来越古板。
元雍闻言头疼不已,真是……
元固看了一眼长兄又看着七弟,道“你若不想与其他人一样回老家,只管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元统……
他们九兄弟,只剩下四个还在惠康,就是因为其他的犯错都被送回老家了。
这一招够狠,元统只得闭了嘴。
元固又看着兄长说道“阿兄,裴家最后会如何?”
“不好说,裴宿入狱事小,只怕陛下以此为诱饵,就看河东裴家如何应对了。”元雍说完看着俩弟弟,“最近你们少出门,别惹事,裴家人能不见便不要见,尤其是七郎,你若是再见裴女郎,我就把你送回老家去。”
元统……
元统越想越不服气,从长兄那里出来,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索性又去找九郎。
“九弟,你倒是说说我说的哪里不对,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元朔只想送他一句凉凉,哪边凉快哪边歇着去吧。
就顾皇后那种阴险狡诈……呸,足智多谋的人,智商爆表,技能出众,且做事一向有耐力,只有她想做没有她做不到的人。
不想陛下选秀,她肯定有办法阻止。
但是以顾皇后的性子,肯定不会阻止啊。
她那样傲气的人,大概要是陛下负了她,她肯定也不会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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