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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面上的意思啊。”

罗老回眸,疑惑的反问:“听不懂么?”

在短暂的沉默后,原缘回答:“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那也没有关系,这个世界上谁还没点小毛病呢,对吧?”罗老无所谓的说:“充其量只是活的不痛快而已。”

拿起剑的时候感觉不到快乐,放下剑的时候也无法享受平和。

每当独处,便会感受到难以言喻的茫然和惶恐。

好像迷路的人那样,反复徘徊,举棋不定。

“让我猜猜看……”

老人捏着下巴思索,笑容越发的恶劣起来:“该不会,连你都把自己当成是别人口中的’好孩子’了吧?”

原缘没有说话。

“你是原家的人,对吧?”罗老问,“我曾经见过你的叔叔,为何你和他一点都不像呢?”

“女人和男人总是不一样的。”

“是么?”罗老不解,“可我为什么总是听说……原家的女人要比男人更疯狂?”

这是属于原家的斗争之血。

从几千年前的战争、厮杀和优胜劣汰的残酷遴选中所传承下来的血脉,简直是最完美的暴力机器。

哪怕从小学,从幼儿园……从断奶的那一天开始起,就会开始体会到无法克制的暴戾冲动。

这是铭刻在本性中的斗争。

原氏所采用的对应方法不是压制,而是尝试将这一份力量用之于正道。倘若斗争是卑鄙的,那么就寻求更加高尚的斗争方式,能够两全的处理方法。

但不论如何炫目的光环和荣耀,都无法抹除它的残酷本质。

男人如此。

女人同样也应该如此。

父亲是这样,叔叔是这样,伯父是这样,姑姑也是这样,包括原照在内,大家所有人都一样。

唯独原缘截然不同。

从小安静的不像话,冷静又成熟,就像是别人家的小孩子那样。落落大方,正直又端庄,从来不给家里添麻烦,乖巧的不像话。

“但这样是不对的吧?”

罗老嘲弄的说,“你只是在克制而已,克制你自己……克制未尝不好,可唯独你心里清楚,你并没有成功。

你只是过分的沉迷与好孩子的形象,将它和自己混淆了而已。”

“你和你的老师不同,你的老师只是单纯的将暴力当做达成目的的手段,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和自己一样都具备着不合理到极点的自制,因此对你的痛苦无所察觉。

但你应该清楚,你和他不同……”

那个老人一眼洞彻了眼前少女最软弱的地方,冷酷的告诉她:“你的心里并没有那么强大的支柱和力量,也无法压制这一份相对理智而言过于庞大和凶暴的本性。”

“——你成为不了他。”

“你甚至没有做过真正的自己。”

沉默里,原缘握紧武器,却无力反驳。

只有剑刃震怒铮鸣。

“小姑娘,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的家人送给你的这把剑代表什么意义。”

在离去之前,老人最后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长剑——被冠以’山君’称谓的凶兽之刃。

再怎么凶暴的猛兽,被关进笼子之后,也只不过是用来赏玩的装饰品而已。

“总要,放虎归山……”

解脱它。

也解脱你。

那一瞬间,在短暂的失神中,原缘忍不住抬头,凝视着头顶漆黑的夜空。

看不到群星,一片昏暗。

可在嘈杂和嘶吼中,却听见了幻觉一样的巨响。

来自远方的浩荡回音响起,唯有她一人知晓的隐秘呼唤。

大山鸣动!

剑刃之中,凶暴的魂灵在怒吼,回荡在她的耳边。

那一瞬间,有高亢的金铁碰撞声迸发,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灰裙的少女踏前,斩破了那些宛如浮萍一般可笑的防御,随着山君的剑刃劈斩,飓风自咫尺间迸发,暴虐的扩散。

顷刻之间,胜负已分。

宛如琴弦鸣叫的婉转颤音自她的手中升起,为这满地狼藉的惨烈场景平添一缕说不出的温柔韵味。

属于原家的斗争之血在这旋律之中渐渐沸腾,带来难以言喻的畅快。

就在平滑的剑身映照中,她看到了那一张如此陌生的面孔。

倒影之中,那个女孩儿也在看着她,姣好的面容上,浮现残忍的微笑,眸中的色彩渐渐猩红,不复端庄。

那是她自己。

“既然是本性,又何必忌惮呢?”

她轻声呢喃着,闭上眼睛,吐出肺腑中焦热的温度。

可当那一双眼瞳再度抬起,就变得冷酷又残忍,再无任何温情。

囚笼中的山君无声咆哮,挣脱了最后的枷锁!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原缘抬起眼睛,向眼前的敌人们勾动手指,发起了邀约:“所以,你们一起上也没有关系……”

向着那些震怒的面孔如是微笑。

好像在开场之前要向观众们鞠躬一样。

这便是最后的礼仪。

不论观众有多少都无所谓,有多么热情都没有关系。

——属于猎食者的演奏,才刚刚开始!

那一瞬间,剑刃斩落,森冷的寒意随着无声的旋律扩散,掠夺气温,令这一份冰冷在瞬间渗入所有人的骨髓。

宛如暴风雪随之降临那样,在渐渐狂暴的节奏之下,万物都在急促的走向哀凉的灭亡。

令人不由自主的,自漫天风雪的幻象之中颤栗。

四季协奏曲——冬!

打破藩篱,再度升华的’演奏法’与少女的剑刃之下于此再现,自近乎屠杀那样的场景中扩散。

一步步向前。

不论敌人有多少。

那暴虐而庄严的场景几乎震慑了所有窥伺的魂灵,粗暴而直白的将这一份属于力量和艺术的美传递到每一颗颤栗的内心中去。

摧枯拉朽将所有对手击溃,

一步步将拦路的人击垮。

那些刀刃劈斩所留下的创伤无法阻拦她,反而寒冬之中的猎食者越发的凶暴,越发的残酷。

血色泼洒在灰裙之上,就像是雾气中燃烧的火焰一样。

嘶吼和咆哮的声音不断响起,紧接着很快又消失不见,只有高亢的金属碰撞声和低沉的倒地声不断的响起。

无法再用眼睛扑捉那个迅捷如电光的身影,可当闭上眼睛不再被那纷乱的景象所迷惑时,才能够感受到隐藏在厮杀中的韵律和美感。

“简直就好像演奏一样啊,实在美妙。”

远方,大楼顶层,苍老的武士遥遥俯瞰,忍不住轻声感慨:“如此身手,真是罕见……查清楚来历了么?”

“应该是混种同盟的人,看样子的话,似乎是那位丹波之王的学生。”

另一位来自道场的监察者回答:“能教导出如此良才,那位丹波之王不容小觑啊。”

谁又不知道那位同盟之主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呢?

此刻的感慨顿时令所有人露出苦笑,“现在看来,刚刚重建的丹波也想要插手黄泉比良坂的事物了么?”

“刀狩不拘与一地,只要佩剑而来,不论善恶男女老少,皆可一试……这是道场的规定。”

老者垂眸,凝视着长街之上染血的少女:“我们要做的只要关注刀狩就够了,其他的事情,现在无需在意。”

专注的欣赏着那样的美景,赞叹着步法与招数的变化。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在道场中浸淫不知多少岁月的高手与逸才,此刻才更能够体会到这一份技艺的难能可贵。

“连对手的反击都纳入了自己的策略中,将一切纷繁变化以一贯之,如此精妙的掌控能力,实属惊人。”

身旁的人感慨道:“虽然见识过不少更加惨烈的场景,但如此严酷的对决和迅疾的胜负,哪怕是当年的弁庆也不过如此了吧?”

弁庆?

“这又哪里是怪僧呢?”

苍老的武士摇头,失笑,“要我说,分明是红叶才对!”

有那么一瞬间,仿若在瞬间置身于信州户隐的深邃魔境之中。

遍地猩红。

分不清究竟是飘落的枫叶还是鲜血。

就在枫叶与血的映衬之下,那一张端庄肃冷的面孔也变得妖艳起来,如此妩媚,宛如魔染……

只不过,这一份足以刺痛双眼的艳丽却是以惨烈的伤亡和哀鸣为代价。

有人叹息,“要叫预备的急救人员上场么?”

“不必。”

老武士漠然的说道:“连群殴都打不赢人的废物,自己爬去医院就好了,还能长点记性,况且……这不是一个人都没死么?”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难以置信。

可当他们瞪大眼睛去仔细探看时,却发现就如同师范代所说的那样:看起来那么惨烈,可实际上,剑刃之下依旧未曾有过任何的死亡。

哪怕面对如此庞大的敌我差距,在如此混乱的对决中,也依旧给对手们留有了余地。

那不是放虎归山,充其量,只不过是只是纵虎伤人而已,掌控着斗争本性的枷锁依旧握在她的手中。

收放自如。

未曾有过任何的失控。

“后生可畏啊……”

老武士长叹一声,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

已经预见了结果。

不会有丝毫的悬念……

早在她搬着椅子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开始,就注定,今晚在中央大道之上,只会有一个胜者。

十分钟之后,原缘平静的挥手,震去了剑刃之上最后一丝粘稠的鲜血。

山君再度回到了囚笼之中。

如此温驯。

一片死寂里,在她身后,怀纸组的人扛着担架,将最后一个晕厥昏死过去的武者装进救护车里带走。

只留下一片蔓延的血红,还有无数凄厉的铁光。

“刀剑总数,三百七十一本。”

林中小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镜,拍手赞叹:

“恭喜你,原缘,一战成名。”

不到一个小时,中央大街之上所上演的刀狩事件如炸弹那样在黄泉比良坂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短短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超过十六名以上踏上刀狩之路的武士于此惨遭折戟,总计九十二名挑战者在一人的面前迎来最彻底的败北。

‘红叶姬’的称呼不胫而走,流传在每个人的耳边。

不知多少人在惊醒之中愕然的望向丹波,惊叹着那位同盟之主的手笔,不知这究竟是否预示这新一轮风暴的到来。

而就在石髓馆地下的治疗室里,槐诗咬着线剪,手里的镊子牵引着缝合线漂亮的打了个蝴蝶结。

最后,再用剪子将多余的部分剪断。

“搞定了,休养两天就好,不会留疤。”

槐诗放下工具,伸手,揉了揉原缘的头发:“辛苦你啦……要吃夜宵吗?”

原缘想了想,点头。

“好。”

跟在老师身后的时候,就忍不住露出微笑。

因为悄悄做了坏事没有让老师知道。

而另一片夜空之下,林中小屋挂断了电话,忍不住搓了搓手。

充满期待。

要开始做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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