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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曦认真研究过荀溯这个角色的时候,突然觉得他与原故事里后期的许恙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荀溯是疯狂的,许恙也同样疯狂;荀溯是轻贱人命的,许恙也同样的轻贱。

但他们又是不同的。

许恙最后的选择是杀戮,无休无止的杀戮,高压的统治,强硬的企图控制着这世间万物。

荀溯明明不爱这个世界,对很多很多人和事深恶痛绝。他明明权倾朝野,却最后并没有如他人所料将小女皇当成一个傀儡饲养。

他将小女皇当成了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希望和期望。他希望以己之力建立一个平等的世界,平等的对待所有人,不论男女,无论老弱。小女皇是他亲手栽进土壤中的种子,他用血腥的方式镇压时局,只为保护那颗娇嫩的还未发出芽孢的种子。

荀溯厌恶这个世界,但他是企图改变这个世界的。他的心里还有爱,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不足以让他彻底的厌倦并企图毁灭这个世界。

他跟许恙看起来或许有许多的相同,但实质上却并不一样。

得到许恙的故事后,陈曦也大概猜到了为什么系统只要她饰演反派的情绪。

对一个心怀极端怨念毫无爱意的人而言,你坐下来与他大谈世间生灵的真善美,那人必然是听不进去的。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处事的逻辑,每个人几乎也只听从与自己思想最为贴合的逻辑。所以才会有了迂回的劝谏,才会有说话的艺术。

这个在她脑海里的系统想要做的应当是让陈曦用饰演反派时的情绪,一点点的填满许恙。系统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一开始就把情绪交换看成一场交易的陈曦从最初的时候就已经小心翼翼的在每一个反派思维中种下了一点点善因。

这一点点的善因便是陈曦为那个得到自己情绪的人,种下的一颗善意的种子。

善意的种子越累越多,等到时机成熟时,那些种子便能撕裂开负面的情绪表象,冉冉为空无的灵魂带来无边的生机。

《弑君》这个故事,讲述的其实是一个人寻真的过程。

故事的主人公不是荀溯,不是小女皇,更与那朝堂无关。故事的主人公是郑菲饰演的一名初入江湖的刺客,她的名字叫挽风。

她原以为她的第一个任务将会是简单的刺杀某个奸商,或者刺杀某个狗官,却不想她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刺杀庙堂之上的那位小女皇。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她所有的同伴们都早已经在刺杀佞臣荀溯时身死。荀溯权倾朝野又非常的多疑,此时再难近身,他们便把刺杀的主意打在小女皇的身上。

小女皇其实也是不好近身的。她身边皆是荀溯亲手挑出的忠心耿耿之人,不仅卫兵层层拱卫,就连服侍左右的小宦官都练过家子。

所以挽风是最好的选择。

她初入江湖,未杀一人,不仅刀口无血,整个人也缺乏一个杀手该有的煞气。

她所在的刺杀团全军覆没,因此除了她的主人之外,这世上已再无他人知道她是一个杀手。

但最重要的是,挽风有完美的能近身小女皇的身世。

她原本是书香门第之女,只因当年家中无辜卷入朝堂争斗被发配流放。新皇登基,便有人旧事重提为她家翻了案。

虽已翻案,但她家满门一百五十几口,如今只剩她一人。

她本就对那庙堂心存怨恨,复得荣光,也难以抵消常年盘踞于心头的怨恨。

所以,她是那些想要推翻荀溯想要推翻小女皇之人最好的刀。她无所顾虑,满心怨愤,刀尖向前,绝不回头。

挽风很顺利的通过了筛选,进入了皇城。

她进入皇城之后,成为了最低等的负责洒扫的宫女。

她负责洒扫,连洒扫的地方都是离小女皇最远的地方。每日晨鼓钟响,她便跟着小姐妹们在各处太妃处打扫。

按照规矩,这些服侍过先帝的老人是不应该留在这宫里的,能留在宫里荣养的唯一一个人只能是现在的皇太后。

按照规矩,这些太妃们有一多半应该追随先帝而去,而另一小半将会送去佛寺,青灯礼佛一辈子。

小女皇却似乎十分的宽宥,不仅允许人留在宫里,一应吃穿用度都还是好的。

这事情荀相也没管。

荀相一向不管这些个小事。

挽风认真努力的做着自己的工作,等待着属于她的机会。

很快,她便得到了机会。

与小女皇一母同胞的小皇子生了怪病,连日高烧不退,御医们束手无策。

挽风便在皇太后的大殿外磕头求见,等头终于磕破了,她也终于得到了面见皇太后的机会。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国度权力顶端的所有人。

有荀溯,有小女皇,有皇太后,还有皇太后的母家,户部尚书左思源左大人,她的主人。

她确实有办法医治小皇子的怪病,因为这场怪病本来就是左大人给她的机会。

她谎称当年流放途中,家中数口人曾染上过怪病,她也是染病者之一。那怪病的情况跟小皇子一般,初时只觉得四肢酸痛,到后来便开始每夜每夜的高烧不退。

被称为怪病,是因为那高烧只在半夜发作,到了旭日东升之时,人便顷刻间无事。待至半夜又开始循环往复。

这么过了半个月后,便开始整日整日的高烧不退,而后她的家人们便开始一个一个的死去。

她是幸运的,因为她最终走到了流放地,碰见了当地的巫医。

巫医给她配了一副极其简单的药,一剂下肚,药到病除。

左思源左大人沉眉肃目道:“要是你一剂下肚不能药到病除,你今天便只能交待在这里了。可还敢试?”

挽风五体投地道:“敢试。”

一剂下肚,药到病除,她便成为了小皇子身边伺候的贴身宫人。

小皇子不过两岁的年龄,正是调皮的时候,她便跟着小皇子上上下下的跑,将这皇城跑了个遍。

因为皇太后总脸色肃穆,规矩又太多,小皇子一般不往她那处跑,他一般都会往小女皇那儿去。

他虽然小,但非常会看脸色,跑去之前先会着挽风去瞧瞧荀相在不在,皇姐是不是在忙,此刻去皇姐能否有闲暇搭理他一二。

因为小皇子的关系,挽风便开始有了很多的机会接近小女皇。

很多很多的机会,包括夜半小女皇哄睡小皇子后,招招手让她近身过来将小皇子抱走时。

挽风步步上前,挽手捏住了藏在袖中的那把刀。

小女皇恍然不觉,仍轻轻拍抚着躺在她膝上的小皇子。小皇子咂咂嘴,转了个身,轻轻的笑着咧开了嘴,小女皇便就着那角度去拍她这小弟弟的背。

同样是孩子,小女皇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此刻慈和的目光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慈爱。

这是与她年龄格格不入的气质,不太像是长姐,更像是一位母亲。

挽风愣了一秒。

她想起了她久未想起的亲人们。她的长姐,她的哥哥,她的母亲,还有她那须发皆白的太奶奶。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因此就算是流配之路千难万苦,她依然得到了家人力所能及的最好对待。

新皇的寝宫里,薄纱帘随着窗外的凉风轻轻的飘扬,她看着面前那抚慰着弟弟的小女孩发了呆。

一个合格的刺客,接下任务便当不问因由,尽全力执行。

但此刻,她忽然有了一些疑惑,一些不应当属于刺客挽风的疑惑。

为什么她需要刺杀小女皇?为什么?

她只是一个孩子,继位时日虽短,但并无错处。

她虽是一个孩子,但她每日都在努力的学习如何勤政爱民,努力的学习着明君应该有的样子。

即使很忙很忙,她仍会笑眯眯的对待来找自己的小皇子,仍会在睡前腾出时间来轻轻的抚慰着这个虽然一母同胞但却是她最大敌人的弟弟。

小女皇其实很清楚,有许多许多的人认为她那两岁的弟弟如果能继承大业,一定会比她更正统,更合理,更能受百官敬仰天下爱戴。

但她仍然心无芥蒂的疼爱着她的小弟弟。

挽风微微的抖了抖手,便将那匕首收了起来。

她错失了一次大好机会,可她实在需要想一想这任务的意义。

挽风抱起小皇子,轻轻的朝着小女皇鞠了个身子后,缓缓的退了下去。

殿外夜空蒙蒙,无星无月,像是挽风此刻混乱的心。

她的任务,是刺杀女皇。

因为接近荀相刺杀荀相的难度太高,所以他们便让她杀掉荀相手中的那位傀儡。

可是,傀儡有什么错呢?

杀了一个傀儡,还会有下一个傀儡。

荀相不死,庙堂的问题根本不会得到彻底的解决。错不在这个小女皇,从头到尾,错的都是那权倾朝野独断专横血腥暴戾的荀相。

挽风觉得,她应该做更正确的选择。

中秋夜宴。

小皇子有些闹肚子,离宴数次又归来,但他依然不肯走,他要等着她的皇姐一起。

挽风便只能随着固执的小皇子来回来去的离开又归来。

也是这样,她碰到了第一次近身荀相的机会。

荀相醉眼微醺,袍服微散,行走在长廊上与匆匆往回跑的小皇子狭路相逢。

荀相伸出手,挡住了小皇子的去路,然后他用清冷的音调道:“回去。”

小皇子无法无天,却最怕荀相不过,更何况此时荀相还用了最清最冷的音调来命令他回他的宫殿去。

小孩蔫头耷脑,小眼睛却溜来溜去,看起来正在想什么别得能够曲线救国的主意。但荀相说:“回去!”

语气更冷,冷得小皇子一瞬间放弃了所有的主意。

他乖乖站在那里,嘴巴一撇一撇,委屈又难过。本来今夜就不太舒服,忍了这么久其实只为跟皇姐一道回宫的,却现在要被荀相给轰回去了。

小孩很难过,虽然害怕面前的男人,但小眼泪比他还不争气,抢先吧嗒吧嗒的流了出来。

挽风便借着这个时机上前,边哄小皇子离开边为小皇子拭泪。

她一只手擦着泪,另一只手牵着小皇子微微的抖了抖。就在她想要转身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路。

小女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并按住了她的两只手。

取过了她一只手中拭泪用的绢帕,又将她另一只捏着小皇子的手拂开去。

拂开她手的时候,小女皇轻轻的点了点她那藏在袖中的刀柄,挽风突地一怔,如临雷击。

这是小女皇对她的提醒。

她知道她的目的,便点了点那匕首的柄提醒她,不可以。

小女皇与荀溯告罪,带着抽噎的小皇弟扬长而去,暂时离席。

等终于哄睡了小皇弟后,女皇便将挽风唤了进来。

挽风默默跪下,叩首向塌上坐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已经俯首叩拜过无数次小小的女皇,而唯有这一次她满怀敬意,满怀感恩,满怀着对女皇宽宥的崇敬。

她俯在地上时,便听见塌上那还未长成人的小姑娘轻轻的叹了一声道:“起来吧。”

音色还是孩童的音色,但语气里已经有了许多属于大人的怅惘。

挽风便站了起来。

小女皇不欲吵醒她那小皇弟,便轻轻扶起小小的头颅,将他安放在了塌上。

她缓缓爬到床边坐下,对不远处的挽风疑惑道:“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挽风霍然抬头,望向面前那小小的身影。

褪去华冠华服的小女皇没有了被装点出的气势,此时只着中衣坐在床沿,看起来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小姑娘冲着挽风艰涩的笑了笑:“舅公跟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是派来杀我的。”

皇弟病危,太后六神无主泣不成声。荀相对小皇子从不挂心,活着或死了他都没什么所谓。清裕虽然心中着急,但因为自己还需端着女皇的体面,所以她眸子里的泪润出又被忍进去,再润出又再被忍了进去。

她虽然没有哭,但她的心情跟太后是一样的。

舅公却跟他们不一样。

小小的孩子,最天真也最敏感,往往能够直觉出人们的虚情和假意。

清裕不怀疑舅公对她皇弟的疼爱之情,毕竟,她清楚知道像她舅公那样的老臣是将王朝所有的希望放在她皇弟身上的。

所以,当舅公愿意让这个名叫挽风的宫女冒险一试时,她便已经知道了,这个宫女是舅公他们的人。以近身伺候小皇子为幌子,其实目的只是为了接近自己。

清裕笑了笑,对挽风道:“其实你是第四个。”

这不是清裕第一次面对刺杀,挽风是第四个。

但她确实是最好的一个。

她最有耐心,伺机而动,审时度势,若不能一击即中,她便不会出手。清裕只是很好奇:“上月十八的那一晚,明明是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出手呢?”

她说的,便是挽风上塌欲抱走小皇子时抖手握住匕首柄,却最后又将匕首收回的那一次。

那次,清裕其实已经布置了四围。

只要挽风有任何一个动作,她都将血溅当场。然而在最好的时机里,挽风却没有任何动作。

原本清裕以为是自己猜错了。

她深刻的反省了很多天,她反省着自己的疑神疑鬼,反省着自己是不是对舅公太过猜疑,反省着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没等她反省透彻,她便看见了伺机欲动欲刺杀荀相的挽风。

所以,她并不是不杀自己了。

她只是擅自把刺杀的对象改成了荀相。

清裕想知道:“为什么?”

挽风道:“因为我知道,这并不是您的错。”

被荀相选中,并不是小姑娘的错;成为荀相手中的傀儡,并不是小姑娘的错;最后成为女皇,也并不是小姑娘的错。

她只是一个被选中的人,一切错误的根源其实都是那血腥暴戾的男人。

清裕坐在床边,踢了踢小小的脚。她轻轻的问:“挽风,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杀不了荀相,为什么要杀我?”

清裕其实最开始也是不懂的,但荀相让她懂得了这件事情。

好看的男人盘膝坐在她的面前问她:“陛下觉得他们杀不了我,为什么会想要来杀你呢?”

清裕想了想:“因为他们认为我是傀儡,您控制了我,所以就应当杀了我。”

那拥有至美姿容的男人听了她的回答,似乎觉得十分好笑。先是轻轻的笑,接着他便开始大笑,胸腔起伏着越笑越大,他被笑出了泪来。

他边笑边摇着头道:“对,他们认为你是我的傀儡。可如果不把我杀了,就算你死了,我也还能不断的扶植出更多的傀儡。”

荀溯笑容渐褪,肃目擦干眼角的泪,他眼中的温情尽皆褪去,冷着眼他问对面的小女皇:“不是这个原因,再想。”

不是为了杀死傀儡,不是为了杀死棋子,只是因为她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个登上大宝的女子。

女子,是不配坐在那里的。

朝野上下争执抢夺的不仅仅是对权力的控制。

在这个从未允许女子踏足的朝堂之上,她这个小女皇和扶她上位的荀溯成了真正的异类。甚至在荀溯的阵营里,也一样存在杀死她让小皇子继位的呼声。

她这个女皇,因为女子的性别成为了荀溯与这朝野上下与这世间所有士大夫之间最深的矛盾。

夜间的凉风缓缓的吹拂,拂过挽风的肌肤,吹起了她一身的战栗。

小女皇坐在床沿笑着说:“我想了想,其实也是。我还有很多尚在封地的哥哥们,他们里有些性格十分软弱,做傀儡其实也很适合。而且,我还有个皇弟,是母后和父皇所生,不仅占了名义上的正统,而且还更小,更好控制。”

“所以为什么荀相要选我呢?”清裕的思绪飞到了登基前的那个深夜。

那个她第一次遇见刺客的晚上。

看着刺客被当场斩杀,一地血泊,清裕瑟瑟发抖,拽着荀溯的衣袖道:“荀相,我能不能不做皇帝了?”

“能不能不做?”

她作为一个无法掌握权力的长公主,备受宠爱的开开心心的长了大。她学的是女戒,学的是女红,学的是一切女子该学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学过高高庙堂的冷酷,从来没有学过权力的倾轧,也从来没有学过应该如何应对无数想要取下她性命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取她的性命?

如果只是因为她是与他们格格不入又截然不同的女人,她便实在不想再坐上那个位置了。

荀相其实有许多更好的选择。

那些非她母后所生的哥哥们,没有需要忌惮的母族势力。即便他看中的是她正统的身份,她那身为男子的小弟弟也比她要合适的多。

所以,为什么偏偏,一定要是她呢?

那个冰冷刺骨的夜晚,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头,他只问了她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觉得这个位置不可以让女人坐?”

对啊,为什么不可以让女人坐呢?

为什么?

他们总说女子无能,可如果她很努力很努力的向他们证明着自己的潜力和能力呢?

他们总说女子气量小,可如果她也能如历史上的那些明君一样做得很好呢?

如果……

一切的如果,都取决于她和荀溯必须活着。

不仅要活着,还需要活得很好,精力充沛的与一切的尔虞我诈斡旋,最终才能战胜这天下所有人的疑惑。

好好的活下去,便是她需要做的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清裕下了床,站在卧榻的台阶上,因此有了比挽风略矮了一个头的高度。

她问:“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吗?

他们要我死的原因从来都不是因为我是棋子,他们要我死的原因从来都只是因为我是女子。

所以,清裕问挽风:“同为女子,你愿意帮我吗?”

成为一个帝王,便该有一个帝王的心胸以及帝王的用人手段。她将以他人之刀杀死他人,这是她成为贤明君主的第一步。

“咔!”

“很好!”陆天满意道。

这批主副演都是他亲选的,表演顺利他也格外舒心。

开机之前原本他还有点担心那饰演小女皇的演员掉链子,但没想到郑菲和陈曦两个人很能带人入戏,那演小女皇的演员本来就非常有灵气,被他们这一带,简直亮瞎全剧组工作人员们的眼。

陆天最近肉眼可见的心情好,全剧组的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跟着陆导最怕的一件事情就是他发飙。他本来就是面冷的人,一发起飙来简直令人闻风丧胆瑟瑟发抖。过去有好些被塞进组里的流量都因得到了泼头痛骂,再也不敢头铁往陆导的剧里钻。

所以这回主副线都拍得比较舒心,大家都跟着有点其乐融融的意思。

导演喊卡,道具组的人员们纷纷开始收拾东西。便有一个人欸了一声,指着床上的小人道:“这小屁孩睡着了。”

饰演小皇子的男娃原本特别闹腾,他妈妈说了,待会儿好好趴在床上等着这场戏结束,安安静静不惹导演叔叔骂的话就给他买一桶星球杯。小孩就开开心心的撅着屁股趴着,没想到趴着趴着居然真睡着了。

呼呼大睡的小娃娃淌出了口水,他妈妈赶紧把人给抱走了。

听说是选角导演的大姑的小孙子?

睡着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醒来的时候实在是不太行。

郑菲回头卸妆的时候碰见陈曦,郑菲问:“要不要一起吃个宵夜?”

陈曦笑:“这次少放点辣。”

郑菲很能吃辣,无辣不欢的那种嗜辣。陈曦自问还算是能吃辣的人,但郑菲那种辣度实在下不了口。

郑菲点头:“行,我的辣,你的不辣。”

拍了几个月的戏,双方的脾气还算是相投,关系自然好了起来。

郑菲还需要仔细控制身材,其实真的吃起来吃的并不多。陈曦这边吃得就比较恐怖了。

郑菲慢悠悠道:“你是我第一个见过的真把这么多东西吞肚子里的人。”

陈曦点头:“我也是很高兴我不胖。”

她真的非常感恩原主这么个体质。

郑菲问:“有什么秘诀吗?”

陈曦:“投个好胎吧。”

郑菲翻了她一个白眼:“切。”

私底下郑菲也是带着些棱角的,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八面玲珑,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她在圈里真有那么多好朋友的原因。

她因表面的八面玲珑很好的处理了一些疏远的关系,但对于她真正想要结交的朋友,她会适当的露出一些性格上的尖刺。偶尔的不太尖锐的扎一下人,扎得不深又不痛,只让人觉得这人并不完美虚浮,算得上是个有性情的人。

人有远近亲疏,才能突出亲近之人的不同。人有爱恨仇怨,才能显得更像一个真实的人。

像郑菲就让人觉得刚刚好。

郑菲刷着手机,刷着刷着突然问:“杜氏的小杜总出事了,这事情你知道吗?”

陈曦心头咯噔一沉:“出事了?”

她知道许恙的故事,也知道杜嘉的结局。她走的那天抱了抱许恙,安抚许恙一番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如果许恙想杀杜嘉,不管相隔多远,不管什么时间都可以。她就算日夜守在许恙身边,也杜绝不了许恙的杀意。

但从那次拥抱之后,陈曦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到许恙整个人都柔软下来。他又回到了那个柔软的许恙的样子,就连拍出来的照片都带着些温柔的气息。

而且陈曦也随时关注着新闻,一直没有看见杜嘉有什么特别的新闻,怎么就出事了?

郑菲看了看陈曦:“你还真不知道啊?”

郑菲第一次遇见陈曦的时候,就是在鸿的国内秀场,杜嘉还纠缠着她的时候。郑菲以为陈曦就算对杜嘉真没什么意思,但至少会有一点点的关注杜氏那边的情况,结果居然什么也不知道?

没想到陈曦的回答更令她惊讶:“最近我都有看新闻,没看见有杜嘉的新闻啊。”

郑菲晃了晃手里的筷子:“啧,有些新闻太小或太严重,是不会报道出来的。”

瞧着陈曦还想说什么,郑菲赶紧堵了陈曦的嘴:“你如果真不知道,我倒不能跟你聊这事了。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杜嘉的事情虽然没上新闻,但圈里早就已经传开了。

陈曦不知道,因为有些人觉得她没必要知道,而更多的人以为陈曦跟杜嘉之间曾经发生过点什么,属于杜嘉爱得她要生要死追妻火葬场追也追不上系列,所以大家基本上都不敢在她面前嚼舌根,怕她哪天跟杜公子重归旧好,杜公子转头与人算账。

郑菲不愿意说,陈曦还是能找人问的。

公子圈的人她好歹认识几个,打听杜嘉这人的事情问许意和姚兆不太合适,但有个人选特别不错——郑家小四郑远忧。

第二天一早,郑远忧就收到了陈曦的信息,陈曦问他:你知道杜嘉的事情吗?

郑远忧抓抓头。问得这么直接,难道真对杜嘉有什么意思?他就不是很想跟陈曦聊杜嘉的事,所以他早好些天知道杜嘉的事情后也没告诉陈曦,他想陈曦没必要知道,而且她大约也不大想知道。

可没想到今天一早,陈曦指名道姓的问了杜嘉的事情,这就逃不开了。

郑远忧老实回答:知道。

陈曦:他发生了什么事?

郑远忧:……

郑远忧:你不知道?

陈曦:对,我不知道,你跟我讲讲。

郑远忧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郑远忧只好讲了起来。

事情说起来很离奇。因为业绩不佳,杜嘉想要裁撤掉负责新项目的新部门,然而因为那部门负责人的女儿重病急需医治,负责人希望杜嘉能保留这个部门,就算只保留一个月也好。

他拿了一个月工资就可以帮女儿支付手术费,同时也能用这一个月试试别的方法来尽量挽救一下新项目。

一个月而已,但小杜公子一向公事公办,感情牌在他这里打不响,杜嘉断然拒绝了负责人的提议,坚持要求那负责人引咎辞职。

然后他就被人捅了。

这事情离奇就离奇在他被那负责人用桌面笔筒里的钢笔,把他的左手捅了个对穿。对穿也其实不是最离奇的,最离奇的是那捅穿他手的钢笔深深的扎进了桌面里。

跟武打片里的那种功夫高手似的。

那负责人当场就晕倒了,醒来之后完全不认罪,坚持称自己什么也没干,但杜嘉总不会这么狠把自己的手捅成那样。

更何况,警方在那支原本就属于杜嘉的笔身上,找到了负责人的指纹,他想怎么抵赖都不行。

许氏这边怜悯这负责人的女儿,便出了钱给那人的女儿治了病。

事情有点复杂,郑远忧懒得打字所以发了一堆语音东拉西扯的跟陈曦讲,主要的目的就是尽量不让话题全部落在杜嘉一个人的身上。这会儿说到许氏出钱,陈曦的语气里有一点点微不可察的紧张:“不是杜氏的事情吗?怎么许氏掺和进来了?”

郑远忧哈哈笑:“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他们两家水火不容好久了。你别看许意挺正经一副样子,他最会让人吃瘪了。你看看这事情他办得多膈应人,那人因为杜氏不愿意多给他一个月机会把杜嘉的手捅了个对穿,结果许意直接二话不说出钱给那人的女儿去做了手术。”

“其实吧,手术钱也不多,不管是许氏还是杜氏,拿这点钱出来都没什么问题。早几年要是碰着个脑肿瘤需要切除部分脑区域的手术,那得算是大阵仗,但这几年科技发达,像这样的脑手术都已经算是小手术了。”

“这也得多亏佳兆研发出的智能芯片,移植到切除部分,不管哪个部分都能很快的与大脑的其他部分连通和配合。”

郑远忧笑眯眯的道:“佳兆还真他妈牛逼。”

陈曦:……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回郑远忧的这一句话,郑远忧已经慌忙撤销了这句真情流露。

郑远忧重发语音,语气正经得不得了:“佳兆就是厉害。”

“话说,那负责人也做过这手术,可能脑子做了部分切除还是有点问题的,虽然平常看着清醒,但受刺激了还是比较失控的,你说是吧,呵呵,呵。”

……佳兆的芯片……

陈曦好像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许恙的故事里,关于杜嘉的死亡只一笔带过。陈曦并不知道原故事中许恙究竟用的什么方法杀死了杜嘉,她只能猜到许恙一定用了他最熟悉的方法,有可能就像是那次控制了好美丽的ai们进行反叛一样。

可现在,许恙放了杜嘉一条生路。

他将危险的手伸向杜嘉,他原本可以一击致命,但他又悄然的将手伸了回来。

这是他对他自己的控制吗?

许恙,终于懂得该如何控制他自己的愤怒了吗?

夏海。

杜嘉坐在单人病床上冷着眼听着来人报告:“……攻击您的那位精神方面没有任何问题,我们交给了三位专家进行了不同的评估,都没有发现他精神上的异常。他身体方面也没有任何问题,除了几年前做过脑部肿瘤切除手术之外,其他并没有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

“因为您所说的问题,我们特别还针对他脑部的情况做了一些特别的测试,虽然当年有部分切除,但切除部分较小,移植的智能芯片能够非常顺畅的进行处理,也并没有……”

一直安静听着人汇报的杜嘉突然激动:“你说什么东西?”

杜嘉的语气里有一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什么芯片?”

来人笑了笑:“这是最近几年的新科技。托佳兆的福,我们得以功课许多医学方面的难题。比如脑部肿瘤。以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只能对很少一部分肿瘤位置适合的人进行手术,毕竟大脑是一个非常精密的处理系统,部分缺失一定会影响到人们的生活,但切除不彻底就失去了手术的意义。”

“有了佳兆的智能芯片后,这些问题全部迎刃而解,包括现在一些其他病症,我们也在积极的尝试着使用佳兆的智能芯片……”

杜嘉鼓着双眼,整个人都开始激动起来。他疯狂地用他的食指戳着他自己的太阳穴:“你什么意思?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说那个人脑子里有佳兆的芯片?还有很多人脑子里、身上都种了佳兆的芯片?”

杜嘉开始怒吼:“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有病?你们为什么要用佳兆的东西?你们为什么要把佳兆的东西往自己身体里放?!”

他的情绪开始失控,双眼通红,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来人赶紧按下了病床旁的呼叫铃,立即有一大堆人冲进了房间。

那堆人一冲进病房立即分工明确的按住杜嘉的手脚,便有一个齐刘海的小护士面色沉静迅速弹了弹手中针管里的药剂。往外将气泡挤出后,小护士垂手将银光闪闪的尖针戳入了杜嘉的手肘静脉中。

杜嘉仍在奋力反抗,口中叨叨不停:“你们给我滚!都给我滚!我没有病!你们他妈的!都给我滚……”

药水缓缓注入杜嘉的静脉中,不过片刻,小护士已经将药水全部推入。

方才还情绪激动叫嚣不停的男人眼中恹恹,声音渐低,连眼瞳里的光都散了。

小护士转身望向那方才与杜嘉汇报情况的男人,那人点点头宽慰这群负责看护杜嘉的医护人员们道:“创伤后遗症,很正常。杜总那边我已经解释过小杜总的情况了,大家放心。”

杜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

他醒来,张开眼,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搞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

他在夏海最好医院的单人病房中,得到了一针又一针的镇定。

他们以为他脑袋有问题,但杜嘉清楚的知道他没有问题。

他的确非常恐惧,不仅恐惧于许恙对他所说的那句“我可以无处不在。”

许恙用他的无处不在,证明了罗博士对他的那些指控或许根本不是无稽之谈。

罗博士被抓,杜嘉费尽心思的打听过罗博士的情况,他原本只想知道那个蠢货究竟是怎么让许恙逃走的,结果却听到了罗博士那如同科幻片一般的指控词。

杜嘉原本一点也不相信的,但杜嘉现在相信了。

许恙只是暂时不想,如果他想,他便真的可以无处不在。

作者有话要说:  恐怖片差不多结束啦!表怕,表怕。虽然我写的时候也有点瑟瑟发抖,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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