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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点,天刚蒙蒙亮。
村子里家家户户将大门敞开,把新雕刻的木毒鬼像拿了出来,摆在院子的正门前,让雕像正对着客厅里的旧木毒鬼像,然后在院子的篱笆上挂上一排用红纸糊的灯笼,灯笼上用墨笔画了个叉号。
这摆放是有规矩的,从院子外面进来向里看时,新做好的木毒鬼像必须和旧木毒鬼像呈一条直线,这样,夜晚木毒鬼巡视的时候,就会收下人们的诚意,赋予新的木毒鬼像力量,答应人们不在红灯范围内出没。
黎希娣从楼上下来,扫了眼桌子上的木毒鬼像,转身去院子里面给动物备食,顺便清点自己的逃生道具。
现在的她手上有不漏气的塑料袋9个、漏气的塑料袋17个,叠好的锡纸12张、木片2条、打火机1个、破烂的雨衣2件、肉丸项链9串、海芋草浆一袋。
打火机是帮东子收拾烟灰缸时顺的,木片是仓库杂物篓里捡的,锡纸是吃巧克力剩下的,除了这三样,其他道具松妈都是见过的,松妈已经习惯了黎希娣日常捡垃圾的节俭行为,也不认为这些小东西能对松家造成什么危害,就由着她去了。
等吃过早饭,村子里家家户户在院门外拴了一只大公鸡,然后齐齐并排坐在自家院子里等祭祀礼开始。
大概九点半,村头传来了敲钟的声音,紧接着,唢呐声响起,身着黑衣的祭祀队伍浩浩荡荡出现在了村口。
祭祀队伍总共九个人,八人抬木馆,一人为首引路。
棺材是四四方方的原木箱子,上面贴满了黄色的符咒封条。
抬棺的每个人戴着狰狞的木雕面具,看不见脸,只是单从健硕的身型能看出来都是男人。
为首的男人每到一户院落外,就抓起栅栏上绑着的活公鸡,拔出腰间的砍刀削去鸡头,把鸡血喷洒在木棺顶端的盅里,然后丢了公鸡继续向前移动。
盅的下方密密麻麻布满了小眼,走路的时候,鸡血会从眼里缓慢流出,贴着木棺壁流下。
等祭祀队走到松家门外时,木馆上早已淋满了鸡血,血渗入疏松的木材中,将木色的箱子染得殷红,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
黎希娣的视线全程都盯着棺材,她总觉得里面似乎装的不是什么死物,而是活的东西。
因为这棺材简直像吸水海绵做的,有些地方刚还淋满了鲜血,一眨眼血就被吸干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红色,简直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血似的。
黎希娣想问问身边人棺材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但扭头看松家人各个面色如土,她选择了沉默。
等祭祀队走远了,筱筱看了眼地上的无头鸡,喃喃道:“这鸡没用了?”
黎希娣:“看样子是。”
筱筱有些兴奋:“那今晚能吃烧鸡吗?”
黎希娣:“不能吧。”毕竟是祭祀道具。
筱筱:“为什么不能呢?”
黎希娣:“……”
筱筱:“嘤嘤嘤,到底能不能吃呀?鸡/鸡又不可爱,为什么不可以吃鸡/鸡?”
黎希娣:“……”刚才就不该接这厮的话。
·
祭祀队绕着村子走完一圈,祭祀仪式就大致完成了。
村长的两个儿子带着两个媳妇开着拖拉机,开始给村里家家户户发干粮。
发到松家的时候,松妈不让黎希娣和筱筱接手粮食,两人只能站在远处看着松家人忙碌。
筱筱看着拖拉机上的兄弟二人道:“你说,明明是亲兄弟,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黎希娣没理筱筱,她的视线锁定在食物上。
盐渍河鱼、干鱼松、干河蟹、干河虾……单说这些食物,都是淡水区域常见的河鲜,制作和储存方式也很常见,这几天在松家屡次看到这些食物,她倒也觉得正常。
但是,村长给一户人家四桶,一桶有她这么高,四桶能吃到明年今天,这个量也太奇怪了……
按这个量给下去,就这么一天,这一个村子要给出去多少食物?
这个地方的地势、地形和天气,如果没有机械化的生产、打捞和制作,光靠村长一家和几个村民成立的捕捞队,要怎么维持每年这么稳定的食物供给?
可是,如果有机械化,这穷山僻水,工厂又在哪儿?
黎希娣不愿意继续想下去,她刚一挪开视线,筱筱的手臂忽
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声音似笑非笑:“娣娣,你其实特别聪明。”
黎希娣:“什么?”
筱筱:“擅长视而不见。”
黎希娣蹙眉:“你什么意思?”
筱筱歪着脑袋惋惜:“我这个全村最漂亮的村花站在这里你不看,你非要看拖拉机上面的两个村妇,你说你是不是视而不见?”
黎希娣:“……”才一周时间,迪士尼在逃公主已经堕落到和村花争艳了吗?
·
分到了食物,村民的情绪都无比高涨,到了中午,家家点燃栅栏上的灯笼,在院子里摆餐设宴,邻里亲戚之间还互相串门喝两杯。
两点过后,在院子里吃饭的人都受不了艳阳散了,男人们三三两两聚在某一个人家里一起打牌喝酒,女人们在院子里面收拾锅碗瓢盆,继续今天的劳作。
东子、二伟、松爸和几个同村的男人去强子家喝酒打麻将,松妈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打扫卫生,黎希娣和筱筱在院子里面收拾垃圾。
整理完果皮,黎希娣揉着肩膀看向天空:“暴雨快要来了。”
筱筱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一脸奇怪:“今天这么晴,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呀?”
黎希娣的视线眺向远方上游极远地方翻滚的长筒一样的云朵,那是滚轴云,冷气流向下翻滚就会形成滚轴云,这种云层的出现意味着上游很快会出现大暴雨。
上游暴雨,下游水位和水速就会长,在暴雨来临之前如果想跑,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河流和一定保护道具,非常适合乘水而行。
湍急的水流会在短短的个把小时内带人离开千里之外,逃生中的“逃”就算完成了。
但是,现在的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水流,最近空气的湿度和温度也不像是很快会进入雨季旺期的样子,距离任务结束又还有三周,她可以再放宽三四天,并不急这一刻。
黎希娣结束了手上的工作,淡定地去上厕所。
松家的厕所在猪圈旁边,是一座旱厕,黎希娣自诩适应能力还是蛮强的,但每次进去,还是要做好一会儿思想准备。
等她上完厕所出来,松妈挎着个篮子过来招呼:“
过一会儿,村长要来讲话,你和筱筱把攒下的衣服拿上,坐强子家的拖拉机到水多一点的地方去洗,玩得开心点,晚上回来我给你俩做鹅蛋羹补补。”
黎希娣:“妈你不跟着去吗?”
松妈:“今天就不跟着你俩了,不过……”松妈从篮子里拿出手铐,给黎希娣戴在脚上,边戴边道:“你俩别怪妈狠心,妈也花了那么多钱买你们回来,你们要是也跑了,妈的钱上哪儿要去?我们老松家总不能断后吧?所以……”
黎希娣:“嗯,我懂。”
等戴完,她试着抬了抬腿,两层锁铐的重量不轻,脚脖子上像是挂了俩千斤顶似的,死刑犯的待遇应该也不过如此。
·
过了会儿,拖拉机来了,上面已经坐了一群女人,有些人怀里抱着婴儿喂奶,还有的拉着年幼的儿子,但凡年轻姑娘都是手脚锁铐重重,有的嘴上还贴着胶布。
黎希娣脚上戴着重物迈不开步子,拖拉机上下来一个男人,双手抱起黎希娣的腰,上面再有个男人接着,将她抱了上去。
到了筱筱,下面的男人抱不起来,上面的男人也抱不上去,松妈只能解了筱筱的脚铐先让她上去,然后再给她把锁子戴上。
拖拉机绕了村子一圈,陆陆续续接了四五十个女人,开向村后的河边。
路上,通过和几个年长一些的女人简单的攀谈,黎希娣大概了解了眼下的情况。
上面规定,市县级领导必须每年定期视察本地区的贫困村,但领导都知道木斗村有木毒鬼的传说,可能是怕鬼可能是惜命,也可能是怕麻烦不愿意招惹是非,没一个领导愿意在雨季前来视察。
但是任务总得交差,这些大领导就安排村长和村书记在雨季定期代替他们在村子里视察,每逢这时村干部都会带着一大批摄像团队,记录村子丰收的喜悦和人民群众得到补助后幸福的笑脸,大领导就靠这些录像解决任务。
所以,她们这些外面买来的媳妇万万不可出现在镜头里。
筱筱一脸嫌弃:“我还以为这村子的人都不知道拐卖妇女犯法呢。”
旁边的村妇叹气:“现在说这些又能怎
么办。”
黎希娣道:“你口音像本地人。”
村妇苦笑:“对,我就是这村子生的。”
筱筱惊呼:“这个村子居然有女孩能活着长大?”
村妇脸上的表情更苦涩了,她摇头:“不是的,我是被给出去的,我在外面市里长到大,我念完大学之后,我养父母告诉了我的身世,说给我选择权,可以留下继续待在他们身边,也可以回父母身边。”
黎希娣看着村妇的脚铐:“所以你选择回来了?”
村妇摇头:“谁不想知道自己亲生父母长什么样?谁不想知道自己父母为什么当年不要自己?我就想回来看看,想知道个结果。然后,我爹娘把我给了隔壁人家换了三万块钱,用那钱给我弟买了个媳妇,我再也走不了了……”
说完,村妇无声地擦了擦眼泪,她的发言让车上众女性都低下了头,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只有刚才抱黎希娣上车的男人冷漠地哼了声道:“上个大学进个城而已,真是给你们这群下蛋的长本事会嘴了。”
·
拖拉机在河边停下,这里的水比之前洗澡处的水流深了些,想必是更靠近上游了一些。
黎希娣抱着床单找了处视野好的地方坐下,她刚摊开床单打算洗,一个身影就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
小男孩羞涩的声音传来:“姐姐,你今天学游泳不?”
黎希娣抬头,是之前想教她游泳的那个小孩,遂道:“好。”
小男孩顿时激动地三五下脱了衣服跳进水里:“姐姐你快下来!”
黎希娣费劲地挪了挪极其笨重的脚铐,跳入水中。
男孩妈妈见孩子不见了,站起身找孩子,发现在黎希娣身边后,顿时叹气:“哎哟,才多大的娃娃,就知道往漂亮姑娘身边凑,等长大我可给你讨不来那么好看的媳妇……”
巡逻的俩男人看了眼这边,见黎希娣只是陪孩子玩耍,自身看起来不会游泳,又戴着双重脚铐,就没管二人,只厉声叮嘱了一下不要游太远。
小男孩殷勤道:“姐姐,那个崖就在前面,你想去看不?”
黎希娣问:“很近吗?”
小男孩点头:“嗯,可近了,我都能游过去。”
黎希娣觉得这是个考察地形的好机会,遂答:“好,一起去。”
二人以小男孩游五米、黎希娣扑腾五米的方式一直向前走去,直到视线能够看到一侧崖口的崖底停了下来,她爬上岸在一边坐下,细细查看对岸的植物。
崖口有很多桫椤树,它是一种喜欢生长在潮湿坡地和溪水边的群生植物,高度虽然参差不齐,但大多成年树都控制在一个稳定的高度范围内。
黎希娣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些树的平均高度,然后类比到下方的崖底。
成年桫椤茎高一般在6米到8米,长度类比的话,悬崖高度有18米到24米,四舍五入有6层楼到8层楼那么高。
这个高度,即使下面的水位足够深,一般人跳下去也基本等于送死。
但也不是不能用来逃命,只是到时候可能需要做活梯,要视情况而定了。
黎希娣转身,见两个守卫的男子一直看向这边,就拉着小男生慢腾腾地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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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岸搓了会儿衣服,黎希娣等守卫不看她了,撑起下巴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寻找能做道具的植物。
附近有不少红素馨,这种植物的茎又细又结实,很适合在做陷阱的时候当绳子用,也可以用来做活梯中绳子的承重部位。
黎希娣摘了些它,又在地上扒了些韧度足够的附生植物的藤,将它们用交织编插法编在一起,拧成一股做绳子。
每编一小段,她就把编好的那段藏在床单下,还给上面扎上小花。
守卫看样子都不怎么做纺织活儿,问起来的话就说是做腰带,他们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猫腻。
编织绳子对于黎希娣而言并不算难事,女孩子柔韧和灵活的手指让编织更加如鱼得水,但长时间的编织一定会引起外人深刻的记忆,所以黎希娣只编了十多米就收了手。
这时,筱筱突然走过来道:“娣娣,我想嘘嘘。”
黎希娣:“你给守卫说一声就能去。”
筱筱:“我给他说过了,你陪着我一起去呗,我不想一个人去,我害怕。”
黎希
娣没辙,只能放下衣服起身。
“你新做的腰带不带吗?”筱筱问,“挺好看的,戴上呗。”
黎希娣觉得有几分古怪,但筱筱说话向来不会空穴来风,于是她低头捡起绳子缠在腰间。
“去上面吧。”筱筱指了指上游方向,“我看那边高一点的草多,我可不想被那些臭男人看到我小便。”
黎希娣点点头,跟着筱筱向上方走。
两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好一会儿,黎希娣都不见筱筱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正打算开口,忽然身后一声冗长的哨响,紧接着,守卫高呼道:“有人撬锁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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