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后院的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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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日子，郎华已经进城十天了。

在这一周多的时间里，越来越多的幸存者通过新开辟的道路来到狼崖城避难，让郑红所在的后勤部忙得不可开交。郑红为此将登记处的工作交给了一个可靠的下属，自己则回到城主大厅处理其他更重要的事务。

自狼崖城成立两个多月以来，登记在册的幸存者基数大增，随之而来的自由能力者也越来越多。

虽然狼崖城本着招募人才的初衷为他们提供了大量福利，但却许多能力者却往往自命不凡、不知感激，常常在城内聚众闹事。他们虽然普遍只有一阶初期，但因为身份与普通进化者不同，所以极难管理。

经历了一段时间疯狂的人口扩张，居住在狼崖城的进化者近期已经突破七千大关。

新来的幸存者需要经过履历登记、特长筛选以及进化等阶评定和进化能力测试等一系列流程，才能获得入城的资格。而基地唯一的能力评测处位于内城，人多眼杂的地方，常有偷窃的事情发生，让整个保卫科感到烦不胜烦。

最近郑红甚至听到有谣言说，有几个来自内城营房的能力者，将偷来的武器枪支高价卖给外城的平民。但能力者营房中的所有人对此矢口否认，不仅话里话外看不上郑红的普通进化者身份，还言有所指地将责任推给其他人。一些拥有特长的普通进化者，被基地安排在城门另一边的营房内，这段时间以来与能力者们发生过不少冲突，这次自然也成为了被诋毁和陷害的一方。

最近林文金、杨本生等人带兵在外，基地内的大小事务都要李丽萍、郑红和段晴几个女人来操心，有时候实在是有心无力。尚留在城中的班子成员中，目前只有陈心妍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镇住场子的人。

郑红还记得，前段时间有陈心妍院长出面约战，一个人在十招内打败了数名能力者的联手进攻。许多心怀叵测的能力者，因此摄于钨钢齿刀的威力不敢再有妄动。但随着前天陈心妍开始闭关实验，城中的气氛好像又慢慢松懈起来。

想到这里，郑红心中不禁叹一口气。

郎华等组建狼崖城的原班人马，几乎都是能力者出身。成立基地后的管理人员风格也多偏向战斗训练或科研，分配给城市管理的人才实在太少。

虽然狼崖城已经给新来的幸存者在外城留足了生存空间，但却没有能力负担上千人的吃穿用度。在这种情况下，多数人会选择参军，平日参与训练或外出参加任务、搜集物资。这样一来，不仅自己可以吃饱，还能把结余的部分带给家人。

而对于那些不愿冒生命危险的人，也能在外城修建棱堡和要塞的工地上谋一件差事。大搞基建的狼崖城对水泥、钢筋等建材的需求量与日俱增，原本建设内城时的储备已经见底，林茜为此在一周前领队外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林茜走后，修建城墙的工作暂由那个从者小姑娘负责。不过一个从者水平终究有限，只能对已经成型的城墙做做加固，因此需要不少出力气的泥瓦匠提前立好雏形。

幸存者们并非都在参军或出卖劳力。除去以上两种情况，外城亦不乏许多好吃懒做的人。他们就像是一个个寄生虫般藏在平民区的各个角落。有的人会拿出逃难带来的物件售卖勉强度日，有的人则靠着勒索和抢劫其他人过活。

有人的地方就有规则，渐渐的外城平民区正在形成自己的一套规则体系。就比如位于平民区西北的那座中等规模黑市，据说只要有晶核，在那里可以买到你想要的大多数东西，小到末世前从没见过的名牌手表、名牌包包，大到枪支子弹甚至爆炸物。有些时候，还能买到漂亮女人或清秀男人的一夜，而且据说价格极其低廉。

当然了，幸存者中也有一些异类，明明有住进内城的资格，却甘愿在混乱的外城中生活。比如此刻站在郑红面前唾沫纷飞的秃顶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人叫曹亮，灾变前曾是沙市的上一届副市长。听说在十年前曹亮卸任后仍然掌握了不少实权，因此各界政要都一直对他看重几分。

不过郑红却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家伙。俗话说相由心生，这个头顶地中海的男人大肚便便，每次跟自己说话，视线还不由自主地飘向自己的胸部和大腿，让她感到一阵膈应。

据她所知，曹亮的老婆孩子早已死在了黑尸嘴下。可他倒好，不仅毫发无伤地逃到了狼崖城，一路上还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觉醒成为了一名能力者。现在曹亮的等阶为二阶初期，善于操控精神力，战力在狼崖城的新晋能力者中算得上是佼佼者。

一个月前来曹亮到风尾山后被审核为能力者，之后却没有按照政策入住内城营房。在所有人不理解的视线中，曹亮带着相熟的几个能力者执意留在城外，美其名曰“与人民共患水火”。但话说回来，像他这种级别的能力者，就算是身处臭水沟里也不乏献媚逢迎者，应该活得相当滋润才是。

“怎么样啊，郑小姐？不知道我们的提议，管委会是否感兴趣呢？”

为了应对愈来愈多的人口，狼崖城在城主府下设“基地管理委员会”，包含秘书处、军械处、保卫处、后勤处、信息处等职能部门，负责统筹安排基地内的大小事务，曹亮口中的“管委会”就是指的它。

面对一张靠得愈来愈近的油腻面孔，郑红忍着恶心退后半步，公事公办道：“不好意思，曹先生。城主和各位队长在外，我不好做什么决定。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议。”

“哎呀郑小姐，话虽如此”，曹亮一本正经道，“但现在外城的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百姓们吃了上顿没下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那叫一个惨哟。鄙人每次看到，眼泪都要忍不住掉下来。”

“是啊，郑小姐。海市长也是一片好心。”旁边有人帮腔道。

郑红看了那人一眼，职业化的表情没有变化：“对不起齐先生，我们也有自己的规矩。”

站在曹亮身边帮腔的这个人叫齐经民，三十多岁、戴着眼镜、梳着背头，是这届沙市政府中的一个实权委员。据说当年就是曹亮背后操盘将他送了上来，这在沙市坊间算不得什么秘密。

齐经民是个觉醒于“降临日”的一阶能力者，虽然进化等阶不高，但胜在功底扎实、作战勇敢，比起一般的能力者也要强上不少。在曹亮身边，像这样的人少说还有五六个，在狼崖城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这些人崇尚自救自强，从不参与基地组织的军事训练，也不参加城防军搜集物资的军事行动。他们天天混迹在城外，与一些跟脚不干净的涉黑团伙接触甚密，而且还时常组织集会，在普通进化者间大肆宣扬他们的理念。

只不过狼崖城并未禁止幸存者们搞小团体，这些人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小打小闹。邢伍田所在的保卫处抓不住他们的把柄，因此不好出手打压。

“哎呀呀，郑小姐！”曹亮上前一把抓住郑红的手，又是摸又是拍，还眯起眼睛语重心长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太死板了。”

齐经民也是一幕悲天悯人的模样。他说：“现在是十万火急，尽早做下决定就可能会多救一条人命。”

“怎么救？就像你们说的那样开放武器仓库？”郑红皱起好看的眉毛，用力把手抽了回来。

“是啊，郑小姐你想啊，基地管委会现在也无力救济所有人，还不若让大家自己去搜集物资养活自己。”

“他们想去自己去便是。”齐经民旧事重提，郑红便不禁有些厌烦。她随即竖起眉毛反问道：“再说了，既然肯外出作战，索性加入军队岂不是更好？”

“郑小姐，这不是封建社会了。”曹亮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人都是讲究自由的，哪有将所有人都关在框框里的道理。”

“所以就要我们发枪？”

“是啊，没有枪，那死的人可就太多了。”齐经民悲痛道，“郑小姐，管委会可不能这么自私，置上千人的性命于不顾啊！”

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郑红一时间又急又气，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但让她放开武器库，开什么玩笑！如果把大家辛苦找来的装备，送给他们当做嫁衣，郑红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原本郎华在离开前就曾留下过计划，打算让所有幸存者分批接受军事训练。这样不仅能提高生存率，增强他们的归属感，还能为基地储备大量的资源。而且经过一轮实战练兵后，大量的人口也会被狼崖城慢慢消化，成为基地真正的一份子。但若是幸存者们手中有了枪，习惯了自由行动，那么日后基地下达的各种指令还会有几个人听呢？

曹亮这招无疑是釜底抽薪，偏偏还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想到这里，郑红已经忍无可忍。她争辩道：“如果我们自私，怎么还会接纳你们进城！”

“郑小姐，杨城主和郎副城主允许我们进城，我们很感激。”曹亮正色道，“我们明白两位城主，以及基地管委会的各位，为了人类的未来做出了非同一般的努力和贡献。”

“但郑小姐你不能否认的是，这里已经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如今的狼崖城俨然如同一座小社会，形形色色的人们在这里生活、居住。而管委会所坚持的，让所有人无条件地服从少数人的管理方式，既不现实也不高效。为了保证社区公民的平等、自由和民主，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全民公投选任官员，将多数人都认同的有能力的人送上恰当的岗位上，对社区的发展提出建议或采取具有真正影响的行动。”

“你什么意思？”听到这里郑红便有些警惕。

“海市长说的有道理啊。郑小姐，我们都是基地的一员，都想用自己的努力为狼崖城的发展壮大添砖加瓦。这可都是民心民意，管委会可不能视而不见啊！”

最后一个说话的人郑红认识。他的名字叫金有才，同样也是甘愿居住外城的能力者之一。灾变前金有才曾经是个富商，有传言说近段时间在外城成立的黑市，背后就有他在推动。

“金老弟说的没错”，曹亮点头赞同道，“虽然狼崖城是私人基地，但我们也要明白，这个社会的一切都是属于全体人类的。灾变前如此，灾变后亦是如此。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那些弹药库里的枪，原本还不是生产出来要装备人民军队的。当年本市长还在任的时候，也是经常和乡民代表沟通，这才有了沙市后来那几年的大发展、大建设，要知道……”

“曹先生，您现在已经不是副市长了，难道不对吗？”

大厅外这时走近一个人来，她的声音虽然温和，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晴姐。”郑红惊喜道。

来人正是段晴。她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又黑又长的头发披肩及腰，衬着一张秀丽的脸蛋，使得她看起来少了三分温柔，多了三分干练。经历了一路上的诸多磨难，段晴终于也成长了起来。她说起话来不卑不亢，虽然少有锋芒，但却像海边的顽石般坚固可靠。

“曹先生，如果大量枪支流入外城，届时造成了更大的混乱，这个责任你们就能担得起了吗？”

“和平时代的枪支管理严格，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从未经历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比起一般的刀剑斧棍，枪支带来的隐患显然要大得多。”

“就算不提人们射击时的命中率，多数人就算拿着枪，在尸群前也很难做到冷静反击，这一点你们一路上应该深有体会才是。”

“正规训练是形成有效战斗力的最好方法。”段晴总结道，“而那种将未经训练的普通人送上战场的主张，我认为不是帮人而是害人。”

“在基地内参与训练固然是好，但管委会也该考虑到人们的意愿。”金有才赶忙接上话头，“毕竟也会有不适应集体训练的人嘛。管委会总不会无视这些人的想法吧？”

“我们自然不会强迫少数人服从多数。但狼崖城只是私人基地，不想配合的人随时都可以离开。而且军火库也是基地的首批公民拼了命才从黑尸黑兽手中抢回来的，参战的三百勇士伤亡五十余人。如果要将这些沾了血的战利品白白送出去，分享给那些从未建设过狼崖城的陌生人，我倒要问一句‘凭什么’？”

段晴的诘问铿锵有力，金有才只得赔笑道：“怎么会，怎么会。我们只是向管委会表达自己的意见和想法，同样也是为了狼崖城好嘛。”

“哦？竟然是这样。”段晴浅浅笑道，“郎华副城主是这座基地的创始人，我想你们有什么意见应该先找他才对。”

这话听得金有才心头一跳。他心道：找郎华去说，开什么玩笑？先不说郎华根本就不在风尾山，就算他在，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给齐经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啊。万一被郎华像对付黑尸一样一刀捅了，他还到哪说理去？

注意到对方的反应，段晴又道：“该不会，你们是不满基地的管理，因此想要正大光明地夺权吧？”

齐经民闻言有些不喜。他辩解道：“段小姐，你这可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曹亮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角色，他听了段晴的话同样不为所动，反而还叹气道：“段主任这就言重了。曹某人并非是想要当这个城主，只是认为觉得狼崖城要想长久健康地发展，公民就必须成为社区的治理者。”

“所以你们还是为了基地好了？”

“不错”，曹亮挺起胸膛道，“无论是在和平年代还是末世，民主都是最基本的人权。曹某认为——选任官员的作用只在于协调公民参与治理，而不是替他们作出决策。这个位子不管谁来做，只要是顺应了民心民意，我都是没意见的嘛。”

“所以你们就在外城成立了那个‘自治会’是么？我们狼崖城官方可没同意过这样的事。”

面对段晴的步步紧逼，曹亮笑得十分坦然。

他道：“哈哈哈。说来也巧，前几天我们只是跟大家交流了一些想法，结果人们就自发组织了起来。毕竟外城人口多、纪律混乱，人们选择组建自治会的意义也在于自我保护。段主任大可不必这么防备。虽然现在是末日了，但还是要相信政府的嘛。”

这话说的，俨然他曹亮就是世界联合政府的代言人了一般。

“曹先生”，段晴摇头道，“我看你们还是……”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惊慌失措地跑进大厅。

“不好啦，外城出人命啦”

“什么！”

一时间几个人面面相觑，段晴突然盯住曹亮的眼睛，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

“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