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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原来你不是姓阿?你姓……女?”
秦轲歪着头小声问道,今日他方才第一回听到有人唤阿布的全名,心中觉得有趣又疑惑。
阿布却没去纠正秦轲的耳力误判,而是当秦轲刚要迈步准备去跨门槛的时候,低着头拉住了他。
这时候,站在殿门外、离他们只有几步距离的一位年轻宦官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突然毫无预兆地扯开了他那公鸭嗓子朗声吆喝道:“宣,太学堂学子,吕奉先、秦轲,入殿觐见!”
秦轲被那喊声弄得有些发懵,挠了挠头,心想我就站在你面前呢,你喊什么喊?
阿布则是又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了一个字:“走。”
于是秦轲糊里糊涂地就跟着阿布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走进大殿之内。
荆吴的王宫承于当年分裂前的吴国,只不过后续还因为上了年份,做了许多修缮。之前在门外秦轲因为有些不安而没敢探头探脑地往里面探望,而当现在站在这大殿中间之时,却被这大殿的恢宏气象所震惊。
大殿很大,从殿门到最里面的距离,足足有十五丈之遥,就左右的宽度都能有八丈之宽,虽然从外面看起来这座大殿已经巍峨如山,但进入这空间之中,才让秦轲着实地惊叹了一声工匠们的力量。
乐师们在两旁靠墙的位置吹拉弹唱,编钟之声声声入耳。众人分成两排跪坐相对,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的山珍海味让秦轲甚至都叫不出名字。
诸葛宛陵坐在左边第一张桌案,与他相对的那位风姿飒爽的女子,她甲胄未脱,长刀被摆放在一旁,手上的银质小刀切开盘子上撒着孜然的烤肉,轻轻放进嘴里缓缓地咀嚼,眼神平静而锋利,正如同她手上那把刀子,似乎想要剖开诸葛宛陵,仔细地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身旁则是那位中年文士,眼神游离,似乎是在享受声乐之美,又像是在刻意地不去看诸葛宛陵。
长长的红毯从门口一直铺设到大殿的最内端,顺着几级楼梯向上看去,秦轲却是一愣。
今天两国使节携手而来,作为荆吴的国主,自然要到场以表示对两国的尊敬。但秦轲看见那位坐在椅子上不过十三四岁,东张西望晃荡着腿有些不耐烦的孩子,终于明白过来这位就是荆吴那位“幼主”了。
“国主,两位太学堂学子已经到了。”诸葛宛陵望向孩子,轻声道。
荆吴国主那不安分的眼睛与诸葛宛陵那平静之极的眼睛相对,原本晃荡的双腿一下子崩直了,随着他的腰杆挺直,双目平视,终于有了那么点威仪。
阿布拉了拉秦轲,缓缓下跪:“学生参见国主。”
秦轲感觉这种跪拜让他有些不太舒服,忍不住想要站起来,可阿布的手牢牢地抓着他的袖子,所以他又按捺着忍住了。
“平身……”尽管年轻国主已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中正,可毕竟孩子稚嫩的嗓音无法掩饰,所以秦轲也没听出什么威严,反倒是觉得十分古怪。
两个年轻学子,面对着一个更年轻的国主,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滑稽的一幕?
“相父,这就是你两位最得意的门生?”国主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两人,而坐在一旁的木兰与刘德都同样也在观察着两人,整个大殿之内的目光都聚拢到了两人的身上。
秦轲开始心里莫名地打起退堂鼓,恨不得直直地从这大殿跑出去。
诸葛宛陵声音平和道:“臣不善为人师,哪里敢说什么得意门生?只是会点皮毛武艺的学生罢了。”
国主老气横秋地笑道:“相父不用谦虚,能被你看重的学生,自然不会是庸才。来呀,给两人赐坐。”
然而仅仅只是末尾这一句,就引得场间众人一阵震惊,殿前赐坐,本就是臣子的无上荣耀,若非今日是宴请两国使臣,只怕众人都还得继续站着听国主说话,可就算是这样的特殊日子,两个身无尺寸功名的人,仅仅只是因为诸葛宛陵就有了位子?
国主这么宠幸诸葛宛陵,只怕也会惹人非议吧?
诸葛宛陵神情散淡,对这种恩宠并不怎么惶恐,也并没有感恩戴德,只是轻声地道:“国主礼贤下士,臣虽然不该阻挠,但毕竟我这两位学生都没有功业再身,能上殿见国主真颜已经是荣耀万分,至于赐坐……就不必了。等到将来他们能为荆吴尽心尽力之时,国主再赏赐他们吧。”
坐在椅子上的国主本来还觉得自己干了件美事儿,心里有些得意洋洋,心想这事儿之后,相父也该难得地夸赞自己一句吧?
只是等他听见诸葛宛陵这句话之后,脸上一苦。虽然他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也让他明白许多常人不能明白的事情。知道自己做过了头的他低头吐了吐舌头,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站着吧。等到将来,两位能成为我荆吴朝堂之栋梁,孤定然会重重赏赐你们!”说着,他甚至还偷偷转头去看了一眼诸葛宛陵的反应,却发现诸葛宛陵只是微微低头,静静地坐着,心里长出一口气。
对于少年国主和诸葛宛陵之间的话语的一次交换,秦轲只觉得分外怪异。这位少年国主对于诸葛宛陵的听信可以说是到了一种言听计从的程度,也难怪诸葛宛陵总理荆吴朝政使得荆吴人只知“丞相”而不知“国主”了。
就算诸葛宛陵身为“相父”,可难道国主这样身份的人,就不会有任何自己的想法?
“这是什么?”门外,有一队端着各类美味佳肴的宦官排列成整齐的一字,向前缓缓地行进。高长恭却皱着眉头,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回大将军,这是清汤蒸鱼。”领头的宦官小心翼翼地道。
高长恭和诸葛宛陵的关系之好,就算在荆吴百姓口中都是一段佳话,而这宫内就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诸葛宛陵身为“相父”,就连国主都恭恭敬敬,那么高长恭的地位可想而知。
点了点头,高长恭眼神却瞄到了其中一个弓着背显得十分谦恭的宦官,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紧,脸上却露出一贯懒散的笑容:“这鱼产自哪里?”
“这是大江里打上来的,往年这道鱼倒是不少,不过今年发大水,不好捕鱼,收成少了不少。不过,知道今天使团到建邺城,膳房专门提前运了一批而来,养在池水里,吐了淤泥,味道鲜得很。”
尽管宦官并不知道高长恭问这个是因为什么,甚至这样的问题有违宫廷礼仪,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了。
这不仅仅只是因为高长恭位高权重的原因,更是因为宦官内心对于高长恭的敬佩之情。高长恭当年以八千青州鬼骑横扫唐国的实际,不光荆吴百姓津津乐道,就连宦官们也是万分自豪。
就算是宦官,那也是荆吴的宦官。即使是没了男人那最重要的东西,可他们心里仍然是个男人。如果有那样的能力,他们哪个不愿意横刀立马纵横战场?
即使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可仍然会向往高长恭这个仿佛笼罩着万丈光芒的身影。
现在能跟高长恭这般接近地搭话,其实宦官心里也有几分紧张,但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今天发生的事情,至少等将来老了,他们还能自豪地跟那些新入宫的小宦官们吹牛说:“想当年,我也是服侍过荆吴战神的人,他甚至还邀请咱从军呢,要不是咱身在宫中身怀照顾宫廷的重任,不然荆吴就该又多一位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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