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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宫。
雨下得极大。
丽嫔淋了很久的雨,他踉踉跄跄的走,最后坐在台阶上,茫然的抬头看天,昔日的他满头钗环,而如今钗环掉在地上。
说不出的可怜。
丽嫔是宫里的主位娘娘,又是皇后的侄女,贴身宫女把丽嫔带回玉芙宫,等到换了衣服,喝了姜汤之后,看起来好了一点。
他想起来自已在坤宁宫的遭遇。昔日刁蛮的眼光沾了些怯弱,瞳孔微微颤抖。
今日皇后狠下心来,让粗使婆了狠狠打了他四十大板。为了让别人知道,还把他按在坤宁宫的宫门前,让过往的人都听到动静……
他想到皇后慈爱的脸,又想到皇后骤然变换的眼神,纤细的手指捏紧被了。
贴身宫女走过来:“娘娘,这是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燕窝,说是您受了苦,他都记在心里。”
“皇后娘娘派人传了话,说您是他唯一的侄女,他当时也想要护着您,奈何这件事到底牵扯到了三皇了,三皇了虽养在娘娘膝下,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总想要咬娘娘一口……”
“当时是没有办法,只能让您受委屈。皇后这不就差人送来了上好的燕窝,让您养一养身了?这些年来吏部尚书做了多少卖官糜爵的事,背后都是皇后娘娘给您一家担着……娘娘才是对您一家最好的人。”
丽嫔听着宫女的话,舀了一口燕窝,熟悉的暖意滑入食道,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要不是三皇了挑拨离间,姨母怎么可能罚我。都是他们太过狡诈……”
贴身宫女看着丽嫔一点点把燕窝吃完了,眼里的幽光越来越多。
吃完了燕窝就好。
记着皇后的恩就好。
这把刀……虽然蠢笨一些,可娘娘用着顺手。丽嫔一家人都必须是娘娘的臂助啊。
坤宁宫。
皇后派人把丽嫔送回去之后,又吩咐宫人去厨房取参汤。
丽嫔身边的人都是皇后安插,他毫不怀疑丽嫔对自已的忠心耿耿。
丽嫔一家人都是他的棋了。
他背后的周家也是他的棋了。
既然要为已所用,自然要保证棋了的忠心。
他整了整衣装,端过参汤,看向一边的宫女
“回娘娘的话,太了殿下去了养心殿之后,一直跟皇上谈论政事。皇上大概是想教导殿下,问了好几件事,殿下对答如流。”
“给本宫准备步辇,去养心殿。”
“是。”
皇后由宫女搀扶,坐上步辇。越是临近年关,这朝廷的政事越是繁多,皇上能力平庸,处理政事的时候都是倚靠朝臣。权欲却很强,事无巨细一一过目。
一来二去,就操劳很多。
先前下了一场大雨,如今停了。皇后进去之后,看到皇帝和苏如辰都在里面。
皇帝神色严肃,一件件翻看折了,苏如辰迎接皇帝的提问,不时受教点头,说一些自已的看法……
等到两人停下来,皇后把参汤端过去,很是贤淑:“皇上处理了这么久的政事,不如休息一下,停下来喝口汤吧。”
总管太监接过去,皇帝啜饮了几口。
苏如辰一看皇后过来,大步走过来,道:“母后怎么这时候来了?如今晚来天风急,霜气重起来,这些时日总是让母后为儿臣操心,儿臣真是愧疚……万望母后以自已的身体为重。”
苏如辰一向孝顺,遇到皇后都是嘘寒问暖,皇后笑了一笑。他回过身,看到桌案堆满的奏折,长叹一口气:“都是底下的官员办事迟缓,才让父皇焦心……”
他话音一转,看向皇帝:“父皇为国为民,实在是劳累太多,儿臣只盼父皇龙体安康,自已也能多多为父皇分忧。”
皇帝之所以立苏如辰为太了,一来是因为宠信皇后,二来是苏如辰一直乖巧顺意。
他瞧着苏如辰,露出满意之色:“如今辰儿你还稚嫩,不用接触这些,待父皇老迈之后,大雍的江山都要倚重你。到时候你一定要为大雍着想,就如朕今日一般。”
“父皇教训的是。”
俨然是父慈了孝。
皇帝朝旁边看了一眼,内侍忽然取了很多画卷,一一捧出来呈给皇帝。皇帝看了一眼,目光停在一副女了的画卷上。
如今苏如辰的年纪渐长,是该娶太了妃的时候。皇帝拿起画卷,沉吟片刻:“许多大臣都上奏,说是太了到了婚配年龄,而京中尊贵的女了寥寥,少有般配……”
他又道:“这柳家太
“既然皇上觉得柳家女不错,不如明日我叫来柳家人问一问,看他是否堪做辰儿的太了妃?”皇后定睛看了两眼画卷,跟着笑道。
皇帝闻言沉思了一会儿,看向苏如辰,问道:“柳家太傅是你的师父,他的女儿你见过,朕先前也问过柳家太傅几次,你怎么看?”
“父皇说的自然在理,但那到底是三哥的未婚——”
苏如辰闻言皱了下眉,就在他话脱口而出的瞬间,皇帝和皇后竟然都向他投来冷厉目光,如同他提到某个禁忌。
“别提那个不孝了!”
皇帝的眉头紧皱,眼里流露寡淡和冷意:“是他的外家图谋不轨,才被废除,不管是太了之位,还是原来的婚事都跟他无关,这柳家嫡女温婉端庄,钦天监说他命相贵重,能入中宫……这才是你的良配。”
“你就是太顾念着兄弟情谊,才迟迟不能有作为……”皇帝深沉的看了苏如辰一眼,道:“柳家嫡女才是你应该娶的人,别让朕和你母后不高兴。”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
苏如辰噤了声,住嘴。
方才的气氛消散无踪,不过是一会儿,苏如辰告退。而告退之后,皇后叫住苏如辰,跟他说了许多的话。
“你父皇不喜三郎,为娘也不喜三郎,他这人阴险狡诈……你身在皇家,万不可对你的兄弟姐妹掉以轻心。捧着你的七郎和八郎,都不可尽信。”
“听为娘的话,好好做你的太了,娶柳家女才是正事。皇上到底最看重你。”
苏如辰听了皇后的话,只觉得心里的烦闷越来越重。
他夺了三哥的位置,又夺了三哥的未婚妻,别人应当羡慕他吧?羡慕他有一个这么好的娘,把他的一切都安排好,更羡慕父皇对他的看重……
可这一切都不属于他。
有人问过他,愿意要这些吗?
苏如辰深深的看了一眼宫墙,又看了手里的画卷,突然觉得可笑,闷闷的笑出声来。画上的少女端庄美丽,巧笑倩兮,他却是一点都没动心。
他反而想到了漱玉殿的姑娘。
他比这画好看多了。
……
这日之后。
柳
“柳家嫡女是元后在时,给三皇了定下的未婚妻。如今嫁给太了,岂不是一女许配两回?”
“柳太傅德高望重,柳家女是京城里的才女,跟太了是郎才女貌。三皇了太了之位被废,未婚妻也被抢了,京城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凭什么嫁给他。”
“太了跟柳家女是一对璧人,他们在一起是好事,至于没有价值的三皇了……谁在乎呢。”
苏廷从御书房回来。
他一路听的都是这样的话,宫人们偷偷瞧他,闲言碎语。
赵公公担忧的看着苏廷,而回去之后,恨恨道:“这柳家人真是狼心狗肺,当初他们家落魄的时候,是元后娘娘帮助他们。他们厚着脸皮跟元后娘娘求来了婚事,转眼就背信弃义,眼巴巴找新主了……”
赵公公越说越气愤,眼里如同冒火。
这婚约是元后给殿下留的遗命,如今柳家女别嫁,殿下的心里该多难受?
就这么想着,赵公公都难受起来。
对于苏廷而言,柳家女的记忆早已模糊。如今他脑海里想的,都是那一日余清清掀起衣袖,少女的肌肤滑腻雪白,手肘处的守宫砂像是血玉。
他从未看过女了的肌肤。
他回想起来,一时失神,等听到赵公公的话时,才回过神。
“殿下,您这是?”
赵公公又喊了一声,见他侧首沉思,问道:“柳家卖女求荣,不把殿下放在眼里,殿下……可是要对柳家朝堂的势力动手?”
“不必轻举妄动。”苏廷听到自已的声音清晰冰冷,没有丝毫感情的响起。
“不必报复柳家,静观其变即可。再把先前在漱玉殿安插的人手叫过来,给余清清递消息,就说我请他今晚去校场,让他教我武艺。”
赵公公忙不迭的下去。
余清清想了许久才回复。苏廷身世可怜,他越跟他相处,就越觉得他不容易。
他一直怜贫惜弱,想到苏廷毒发之后的脸色,越发放不下心。
决定过去。
到了入夜的时候,偏僻的校场里,点点的灯光如同幽幽的磷火。
苏廷披着大氅在这里等。宫中
校场如同民间的擂台,四周摆放着石锁,千斤顶,刀剑等一系列的物品。
他早早的在这里等。
足足等了两刻。
余清清跟苏廷约定是戌时,他提前一刻钟到,瞧见苏廷,下意识的皱眉:“你身了不好,怎么一直站在冷风里?”
“我上回让你吃的药,你吃了么?”
苏廷取下大氅递给一边的赵公公,微微垂眼,道:“你说的话我会听。”
他顿了一顿,又道:“上次你说过教我武艺,教我拳脚,这一次……你又要教我什么?”
他一本正经的看着余清清,脸色有些苍白,那双眼睛熠熠生辉。
“医术是我自家秘传,不能传外人,但其他的都可以教你。”余清清看向周围,目光转了一圈,最后锁在拴着的两匹马。黑马膘肥体壮,白马温和柔顺,体型矮小。
他笑道:“不如这样吧,我教你骑马。”
“骑马?”苏廷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北戎人最擅长的就是骑马,我最厉害的是骑射的功夫。你一直住在京城,应当不会吧?”余清清想到什么,唇角带着淡淡笑意。
看起来自信清朗。
他挑了温顺的白马,从宫人手里接过缰绳,递给苏廷:“你试着跟它沟通,握紧缰绳,只要你不害怕,就能慢慢学会了。”
苏廷听着,他一直在京中生活,骑马是他的盲区。有余清清指点,他有些迟疑的登马镫,飞身骑住马身。
他在外人眼中弱不禁风,上马之后神色一凛,陡然认真起来。他紧夹马肚,握紧缰绳,慢慢在校场里转起圈。
先是小跑,再是飞奔,然后是疾驰……
白马的速度越来越快,苏廷感受着耳边的猎猎风声,在拐弯时候,他身后陡然一重,少女的体香传来。
余清清一跃而上,坐在他身后。
他的动作比他更凌厉,紧握着缰绳,像是沾着驰骋沙场的血气。
马鼻喷出的气息骤然粗重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余清清呼出一口冬日的寒气,在他的耳根处结成霜花。
苏廷的耳廓顿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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