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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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有趣的玩法，阿一搬了些柴火进屋，指尖上亮起一把火便点了上去。

屋里开始响起不断的“噼啪”声，丝丝缕缕的烟慢慢升起并要往四处散开，与此同时阿一眼疾手快地一手指向屋角的水缸，一条细水带被她慢慢引了过来缠在了那些烟线上，再被阿一用少有的耐心将带子一圈圈地卷了起来。

那边“顾老”刚幽幽醒转过来，便见一个半人大的水球迎头砸了过来，下意识要躲，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柱子上，下一瞬更是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这才发觉这套下来的是个烟水球……

这大水球挺混浊的，阿一在外头也看不太清里头的境况，只知道举着这么个东西，她的手都快没力气了，正算着时辰，不能真把顾老给蒙死了，阿一便眼尖地见一只虫子从那水球里扑拉着翅膀冒了个头出来……

阿一立马把那水球往地上一砸，那扑腾到一半的虫子当即跟着往地上摔了下去，堪堪化成了一个少年模样。

还真被阿一蒙对了——是只蜜蜂……

原本牢牢捆着顾老的捆妖索见了，伸出个触手把这少年也拉了起来重新绑上。

阿一赶紧上前将顾老给解了出来——免得这虫子……呃，这小妖又附身进去了。

那小妖先前被烟熏得不行，后来化作真身又在水里扑腾了好久，等到快见天日了，又被阿一给砸了一把，如今只勉强维持着人形。

——娘说了，同他们人打交道，就得拿出人样来，否则连说话的份都妄想……

阿一站在这少年面前，抬头看着他被那烟水球憋出的一副似醉非醉模样，还当真瞧出了些许风姿来，啧了一声，一面揉着泛酸的胳膊，一面坐回到桌前的板凳上，看了眼满地的水道：“我听说蜂群里向来都是雌蜂跑出去采蜜，你一个公的什么都不用做，算得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吧，向来日子过得不错，如今好不容易修成人形，做什么想不开一定要来为祸人间？”

那少年这时候才有些缓过劲来，勉强抬眼看了阿一一眼，弱着声开口道：“……什么意思？”

“……”阿一没想到她的话说得这么有水准，对方竟告诉她听不懂，气得一拍桌子道，“问你话呢！没事去当什么采花贼！”

少年这回倒是听懂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了头。

“……”阿一就奇怪了，她也没把他怎么样，怎的他好像很怕她？

“……她们身上香……”

“香……”阿一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再回头看到屋里躺着的两人，气就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就算如此，你附身在小王一个人身上就算了，为什么连顾老都不放过，他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你操控他去做，去做……那种事……你想过他的意愿没有？你想过被你玷污的那些姑娘没有？她们以后怎么嫁人，那些已经嫁了人的，别人又会怎么看她们？”

“没想过……”那少年不知为何，被阿一训得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又似乎想起什么，补了一句道，“我是妖么。”

“……”这没法沟通啊，还是把它带回去给沉洛，让他来处置好了。

阿一起身去解那绑在柱子上的捆妖索，一边解一边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是怎么缠上小王和顾老的？”

“上月夜里这年轻男子上山来掏蜂窝，我就跟出来了。”

“问什么答什么，你倒是听话。”阿一撇着嘴低声吐槽了一句，刚把这少年身后的捆妖索从柱子上解下来，便听身后有了动静。

一个声音道：“因为你这口气跟老娘骂他的时候倒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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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兄，你让阿一独自去追那小妖，如今都这般夜了，她仍未回来，会否出了不测？”

一旁榻上的水希缓缓睁了眼，抬头去看窗前的男子，那男子自今日辰时进了他这屋子，便端了个杯子在手上，却是至今未饮一口……

若是阿一看到如今屋里这一幕，不仅会惊叹上天不公，让莫习这简简单单的一个靠窗都能靠出一幅美人图来，更会惊吓得以为自己昨夜到现在都还没睡醒，才会看到面前这一身男装的莫习！

水希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回道：“令公子原来是在担心阿一……她身上有我给她的法器，能护她周全，且阿一行事一向机灵，不会出事。”

“水兄的心可真大，只是莫习到底比不上水兄，做不到这时候还能云淡风轻地修炼。”

“阿一如今去追的不过是个小妖，且若是这附近有大妖，我在进城之前便会发觉……”

“那水兄昨日为何不曾早些发觉那面人摊主被妖附身了？”

“……你知道？”

莫习坐回到桌前，将那早已凉透了的茶放下，笑道：“毕竟昨夜我才是同那贼人接触最多之人。你也不必奇怪我为何知道了此事却不曾告诉阿一，我若是早知道阿一会一大早便被你遣出去办这样的差事，昨夜她还在我房中时我便会告诉她。”

没有第一时间看出那面人摊主被附身的确是水希的过失。

妖族的修为高低是从它们化形的那一日才开始累积的，自此累积到八十年修为才算是结束了它们的化形期。化形期的妖族算得上是小妖中的小妖，法力弱得不堪一击，相应的，妖气也黯淡得几不可察。

但对修士而言，随着修为的增加，他们对妖气的捕捉便更为敏锐确切。反应在他们的神识里，便是四处缭绕的妖气更为浓烈，分散的位置更为广阔，而对每一缕妖气背后的妖族的预估也更为精准。

多数的修士从中受益匪浅，不论游历到何处都立志将世间妖物扫荡一空，这样的勤兵黩武自然带来了好处——在他们眼里，只要是妖便都该杀，尽可能地杀尽那些妖气弱到感知不到的妖物，将它们扼杀在化形期是防止妖界壮大的一条有效方针。他们在这一条道上钻得深了，多么微弱的妖气都能被他们察觉，凡世人眼中法力高强的道士多半都是这么练成的。

只是水希没选下这一条路，自初次独自下山游历至今他一向只收作乱的妖物，比起那些刚化形而四处藏匿的小妖，他将更多的神识放在那些为祸的妖族身上，如今的他只要循着妖气感知过去，有近九成的把握能准确判断那妖族的修为并大致判断出其藏身之地。但同样有所得便有所失，他对于那些刚化形的小妖，便像是巨型妖兽从不将地上的蝼蚁放在眼里一般，往往会下意识地视而不见。

便如今日进城前，水希察觉到附近只城南百里远的山上有一只修为大抵一百三十二年的妖类藏匿，这才决定了进城，让阿一他们修整一日。

而城中这小妖刚化形，它虽不知如何控制自身的妖气，但那妖气本身便不强，再加上它附身于人，一般修炼之人本便很难看出他的真身，水希也便难免失了手。

只是归结下来，说的再多都是借口，的确是水希放松失了警惕……

至于昨夜，那小妖好巧不巧撞上他们时他便有所察觉了，听到隔壁那几句对话后更是第一时间赶到了莫习屋里，的确是一眼便看出了那小妖的真身，却还是被它逃了。

究其原因，不是水希故意放它离开，而是他先去查看了莫习的状况却猛地撞破了他的男身……

水希在外游历这么多年，并非不曾听过有男子喜服女装，却到底是第一回亲自遇到，难免有些冲击，然后他才恍悟为何先前听到的那几句对话皆为男音。

便是那么愣神的一下，才让那小妖从他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而那小妖，自然也不是早便察觉了他的气息，而是猛地发现莫习是男身，本便打算败兴而归，这才暂时捡回一条妖命。

阿一在屋外敲门时，水希刚替莫习解了定身咒，后者一开口便是让他替他瞒着阿一。

水希到如今都不明白自己那时为何会答应莫习……

“昨夜，她在你房中同你说了些什么？”

莫习盯着水希看了一会儿，突然便笑了：“能是些什么事，不过是姑娘家之间说些体己话罢了。”

“……令公子应当记得答应过在下，不得……”

“不得对阿一行越礼之事嘛……我自是不会，不过若是阿一自己愿意，那我……”

“到时我会劝令公子亲自告诉阿一真相。”

莫习的调侃被水希毫不留情地打断，自讨了没趣，一耸肩道：“那样也不错，阿一知道我是男子，或许便能看到我的好处，转而……欸！水兄！人呢？”

莫习追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却是连水希的衣角都没见到，不由摇了摇头，唏嘘道：“看，这便是修炼的好处……”

唏嘘罢了，莫习低头看向楼下，空荡荡的街上，一名黑衣男子单膝跪着，正正对着他这窗口。

莫习似笑非笑道：“你说是不是，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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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听到动静回过头一看，便见一枚长针迎面而来，立马捏了诀，引得屋里满地的水在她面前围出了一堵水墙。

那针直直刺在墙上，直接刺穿了快有三尺厚的水墙，还待往前送过来。

阿一当机立断，往手上的捆妖索里送了些法力，那绳索便自发伸长，横横竖竖地排成了网状，待将那少年围得严实了，同缩水一般瞬间便缩成了一个荷包大小。

阿一将那妖包往腰间一系，转身就跑。

身后那女子气得一跺脚，收了长针，一提身便跟着追了上来。

阿一对当前的局势很清楚，她一个刚入内门的女修，对方是个至少百年修为的妖族，虽说她这些年辛苦修炼对自己信心满满，本还有底气一搏，不定就打成平手了，坏就坏在方才阿一明显察觉到，自己体内的法力有些不济……

法力这东西，她修炼了这些年，如今休息时虽也会自行缓慢恢复，但到底不如修炼增长来得快。

更何况阿一初入蚩梦谷便遇到了沉洛，那时因着那副身子骨，之后的脏活累活危险活全都是沉洛在做，阿一便借着那机会头一回放肆地准了自己的休假。

出谷这几日则是懈怠惯了，也没想起该好好修炼，以至于才收了一个小妖便让她法力去了大半。

如今阿一一面挑着路往客栈的方向跑得飞快，一面在心里赌誓，今夜之后她一定洗心革面，再不浪荡了……

顾老的草屋是这条老街上排在最末的住房，阿一逃出半条街的距离，身后翅膀的嗡嗡声一直不近不远地跟着，不时有几枚细针从她身边擦过。

阿一百忙中还是抽空往回看了一眼，便见着那草屋的屋顶都被掀得没了，独留下顾老那老旧烛台映出的微弱烛光……

这样不行，她离开的时候可没给那两个还晕着的做过防护措施，那烛台又还点着，又是满屋子翻飞的草叶……

“所以说为何不换座木屋子住！啧！”阿一气得一脚蹬在一处屋脊上，借力猛地换了方向，重新往顾老那草屋赶过去。

身后追着的反应不及，同阿一擦肩而过，阿一也终于借此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一双半人大的翅膀扇动得飞快，若不是那一身黄色长衫，那人……不，是那妖，险些就要融在夜色里让人看不清了。

阿一来不及多加感慨，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臭丫头”的痛骂，紧接着便又有几枚针飞了过来，忙收了心思，脚底抹油。

直到快飞到顾老屋前了，阿一才醒起自己学过隐身术。

这……

阿一觉得自己老过一回之后，什么都跟着老了，不但连当初满心想要长高的斗志昂扬都被磨平了，如今这记性也变成掉了牙一样的岁数。

但好在是在法力用尽之前想起了自己的本事，阿一觉得自己还有救，扬声“诶呦”了一句便“跌”进了顾老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