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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正殿内,俞成靖正与曹光和几位洗马谈江西的案子,皇帝命太子为钦差去江西,身边谋士自少不了一番绸缪献计,这时一个太监进来禀报,“殿下,敬和县主求见。”

曹光反应得快,心想即将长久分别,小夫妻自要道别一番,故忙起身拜道:“臣等告退。”

俞成靖虽不喜欢敬和与贾煜,但他对二人还是很客气的,未曾有过横眉冷对的时候。

敬和县主确实是来送俞成靖的。

她换了新衣裳,戴了太后赏赐的南珠头面,领着五六个宫娥,带了一堆东西过来。

一进来,她头上的珠翠头饰就迎着下午的秋阳烈日晃得俞成靖睁不开眼睛。

不过敬和素来打扮华贵夺目,俞成靖也习惯了。

“殿下要去江西,那样山高水远的地方,一定羁旅劳顿,我备了些寻常东西叫长随带着,路上使也方便。”

听敬和这样体贴,俞成靖心里还是十分舒悦的。

“多谢县主思虑周全。”

“客气什么,你我又不是外人。”

敬和县主见俞成靖像是心情不错,很受用她这番温柔、殷勤,便将自己准备的东西给他一一介绍,想更显体贴些。

“这是一盒上好的龙涎香,出门所住居所尽是茅檐草舍,有了这香倒能祛除异味,宁心顺气。”

她又打开那香盒,指着里头一对铜香囊。

“也别使外头的香鼎,未必干净。”

敬和又指着一个宫娥抱着的一个大包裹说:“这里是新的褥子被子,殿下可千万别使别人的,说不准是脏的、臭的,还有跳蚤、臭虫,也未必是好绸缎做的。”

原来她准备的就是这些东西,俞成靖心里有些失望。

南林村的村民被酷吏贪官逼得交不起赋税,甚至有整户自绝的。

她居然还在这里说什么香、什么缎子。

“还有这些是我为殿下备的糖果蜜饯,骑马坐车颠簸,吃一些能开胃的。”

敬和殷勤地给俞成靖看她准备的东西,少不了来回走动,她头上的珠翠说不准哪下对准了太阳,来来回回地晃俞成靖的眼睛。

晃得俞成靖来回的偏头去躲。

终于他是不耐烦了,打断了敬和说:“好了,你将东西都搁在那儿吧。”

刚才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绷了脸呢?

敬和猜不透俞成靖为什么生气了。

敬和还有话没说完呢,她示意随行的宫娥将东西都放下,退出去,就剩她与俞成靖两人。

“我还有两句话要叮嘱殿下呢。”

她大着胆子绕过书案,走到俞成靖身边。

“也不知西南出不出美人,我今日特地打扮一番,殿下可要记住妾的容颜,不要见异思迁了才好。”

俞成靖眉头微蹙,抬头看了眼敬和。

心想死了那么多人,案子难办非常,谋私的官员层层设阻,他能有心猎艳?

不过俞成靖是个静水流深的人,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使他心中对敬和失望、厌烦,也绝不会朝她发火。

他只是舒开轻蹙的眉头说:“我去的是江西,江西不在西南。”

敬和哪知道江西在何处,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宫。

她以为江西是西南部呢。

见敬和咬着下唇,一脸窘迫的神情,俞成靖只觉得她蠢,不想听她再唠叨

却也只和气的说:“我还有外臣要见,县主先回吧,这些东西我收下了。”

敬和不敢打扰他做正事,只能悻悻地告辞。

皇帝曾提醒过俞成靖,如今诸多势力林立,切忌妄动感情,轻易表达喜恶,对待內帷要雨露均沾,更要暗中蓄力直至羽翼丰满。

……

晚膳后俞成靖往未央宫去请安,远行前要去跟舒后辞别。

一进未央宫,就见院子当中竖着一捆长长的甘蔗,不知何意。

俞成靖绕着甘蔗转圈看了好几眼,进去后还问道:“母后何故在宫内立甘蔗?”

舒绾笑了下,朝藏在珠帘后的阿元招了招手。

“还不是她,她说什么掂过碌蔗,竖了甘蔗寓意旗开得胜,能替你讨一个诸事顺利的好彩头。”

一同跟出来的还有李芳菲,她跟阿元也是过来请安的,两人向俞成靖见了礼。

“八成是你杜撰的吧。”

俞成靖扥了把她头上扎着的宫绦,“或许是你想吃甜甜的甘蔗了,骗了母后买来。”

“真的有这个彩头”

阿元笃定地说:“以前女学里有个广东来的同窗,她说她们内边就有这个彩头,殿下若不信,可以寻个广东籍的人问问便知。”

“好,你既说有,那我便收了你这彩头,回头这些甘蔗捣了糖水再分给你些。”

阿元一听有糖水喝,自然高兴,忙给他回了个万福礼。..

“阿元谢殿下赏。”

阿元和芳菲见太子来了必是临行前跟舒后有话说,她二人在这里也不方便,所以请了安便先告退。

“往日你都哥哥、哥哥地唤,怎么这次回来后就改口叫殿下了?”

出了未央宫后,芳菲问她。

这几日连俞成端她也只称殿下了。

“我母亲说不叫我乱喊人,说都是定了亲的人了,再叫哥哥未免听着不雅。”

芳菲略一笑,说:“我还以为你是怕太子那三个妃子吃醋,所以不叫了呢。”

“那你吃醋吗”

阿元用手摆弄着头上的宫绦,“我也叫过端王殿下端哥哥的呀。”

“你总打趣我”

芳菲脸上一羞涩。

两人坐在抄手回廊下赏看璃波殿院子里的海棠树。

这璃波殿得名就是源自这一院子的海棠,说是到了海棠花落时,遍地海棠花瓣,那花瓣看着就像打碎了无数琉璃般,这些‘琉璃的碎片’被风一吹便成了海浪波涛了。

“唉!我真羡慕他们。”

阿元撑头叹了口气。

“谁?太子妃她们吗?”芳菲听她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不解地问。

“她们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们不是一样的么,我羡慕的是托生为男子。”

她倚在横阑上,望着天上的月亮,说:“内年开春闱,阿爹带我去送舅舅赶考,我坐在马车里看着一个个秀才排队验身,准备考试,心里竟十分羡慕。”

“为何我们跟他们一样读书、作诗、写文章,但是他们就能一朝登科,治国经世,而我们只能锁在这深闺里,嫁人后也不过是换了地方继续锁起来。”

芳菲被阿元这个说法给问住了,她倒从没想过。

难道自古以来不都是男人就是男人,要去治世安邦,女人就是女人,要去婚嫁生子的吗?

“我有时在想,若当初活下来的是弟弟就好了。”

“他与我是一母同胞,若他活着也能去读书入仕,投笔从戎,好过把这条命浪费在一个女儿身上要好些,也能完成我的这些理想了。”

“你也不要自寻烦恼”,芳菲劝她道。

既是不能成的事,何必钻牛角尖儿去想呢。

其实阿元是见俞成靖去江西查案,便又勾起了心里这想法。

“谁说女子就百无一用呢。”

吴嬷嬷和安嬷嬷不知何时过来,还带了披风,给阿元和李芳菲穿上。

吴嬷嬷接住阿元的话说:“郡主方才遗憾的虽不无道理,但即使身为女儿身建功立业有限,却仍不可妄自菲薄才对。”

“郡主嫁人后身为人妻,有责辅佐匡正夫君的言行,教养内宅之责,这些哪一样不是重任、大计呢。”

“古往今来,多少男子因无好妻,未能安内室而败尽家业,尽毁前程,又有多少夫因得好妻而如虎添翼。”

“不提历代辅助明君的贤后,霍乱朝纲的妖后,就算是郡主家中,若无当家主母主事,恐上下老幼的吃穿住行都难以保全,做立功扬名的大事自然风光,但内宅主妇这样沉静地贡献,其劳苦也不该被忽视、轻视。”

吴嬷嬷的这番话着实令阿元受教。

她忙起身,朝吴嬷嬷一大拜。

“今日听嬷嬷一言,才知书都白读了。”

吴嬷嬷一番话倒有不肯自甘轻贱的智慧。

“老奴不敢受,夜也凉了,郡主和李姑娘洗漱安寝吧,明日还要去集贤宫上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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