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二百八（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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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村子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乡村,因为毗邻一座热门的旅游景点山，村子沿着小道上去那条街，都是各式各样的农家院。

要去的那家商店就在这片农家院尽头，昨天晚自习之前他们走到过。

许翊跟祁洛拖着手,走在小道边的阴影里,他们俩没敢太明目张胆地牵手，就是肩膀靠着肩膀,走得像两个吊儿郎当的智障。

但没人看着的时候,小指就会悄悄勾在一起。

村子那边人起得早,农家院这边的起居相对晚些，这会儿慢慢有人起来了，跷着二郎腿坐在院外面的椅子上抽烟,盯着他们俩看一会儿,又转过去望白云和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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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那么好,好到像一个美满的梦境。

好到祁洛觉得自己每一步都飘在天上,希望这条路不要有尽头,想就这么牵着许翊永远走下去。

他们去小卖部买了水，又溜达回来，祁洛买了瓶绿茶，许翊买了葡萄味的碳酸饮料。

大太阳底下喝碳酸饮料永远是特别爽的事儿，尤其是许翊拿的那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瓶身还挂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许翊仰头喝水时喉结吞咽的动作也让祁洛看了更觉得渴,所以许翊喝完一口,他直接伸手去拿那个饮料瓶。

许翊愣了愣，“这可是间接接吻啊。”

“直接的都接过了，我还怕间接的么。”祁洛笑着喝了一口,葡萄味酸酸甜甜的，气泡有点扎嘴，可能因为许翊刚喝完，感觉不要太过瘾。

许翊侧过头看着他扬了扬嘴角，把瓶盖递过来，又想伸手接瓶子。

这两个动作本身就是矛盾的，祁洛把瓶子递给许翊，又拿过瓶盖，愣了半天。

许翊也愣了半天，最后两个人一块儿乐起来。

许翊把瓶子拧好了又递给祁洛，祁洛没懂他什么意思，但还是接过来了。

接着许翊就若无其事地，一副“我也只是在拿瓶子”的架势，抓住了祁洛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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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就这么以一个瓶子为中介，又牵着手走了几步，他们回来跟过去走的不是同一条街，有个小小的岔口，路边看见有人在卖竹编的小玩意。

蓝白花布往地上一摆，上面有活灵活现的竹编蛐蛐、小兔子、仙鹤、孙悟空……这种东西旅游景区很常见，许翊没什么兴趣，但是祁洛没怎么见过。

而且跟许翊一起，不管干什么他都有兴趣加成，所以他跟好奇宝宝似的凑了过去。

许翊有点儿无奈，但是也跟着凑了过去。

看摊子的是两个小伙子，其中一个在抽烟，另一个在玩手机。

看到祁洛在竹编的小孔雀面前蹲下，玩手机的那个说：“喜欢可以玩一下看看。”

祁洛于是把小孔雀拿起来，竹编的小动物不是很真，胜在神气十足，孔雀的大尾巴开着屏，眼珠子是两颗黑色圆纽扣，头顶上还插着三根天线似的小蓝纽扣，挺着胸脯骄傲极了。

“好看吗？”祁洛把小孔雀指向许翊。

许翊无奈地笑了笑，“你怎么喜欢这玩意。”

祁洛指了指孔雀尾巴开的屏，又拨了拨它脑袋上那三根蓝毛，嘚瑟地说：“这叫立羽。”

许翊：“……”

“喜欢就买。”许翊说着，问摊主，“这个多少钱？”

这么普通的一个问题，没想到那个玩手机的看了抽烟的一眼，抽烟的慢条斯理吸了口烟，足足过了五秒许翊才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二百八。”抽烟那个小伙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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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洛差点跳起来，就冲这个竹编的大小和精致程度，28还差不多，48也勉勉强强接受了。

这么一只立毛孔雀二百八，那是把他当傻子耍。

但是祁洛之前也见过小商品市场的摊主宰学生，他觉得这两个可能是把他们当成了城里来的土财主，他自知没有苏薇的砍价功底，这只孔雀也不是非要买，就把孔雀又放回去，笑了笑说：“我们不要了，谢谢。”

没想到他刚要走，拿手机的那个突然一伸胳膊拦住了他：“你这小孩怎么回事，把我这孔雀玩儿坏了，转身就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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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洛愣了。

玩儿坏了？

他低头看看那只孔雀，和刚才没有任何差别。

“哪儿坏了？”祁洛问。

“反正就是坏了。”拿手机那个说，“跟你说了别乱动，你非要玩，现在卖不了别人了，赔我280，孔雀你拿走。”

“啊？”祁洛人都傻了，“不是你刚才说让我玩的吗？”

“我没说。”拿手机的看了抽烟的一眼，“我刚才说了吗？”

“没有啊。”抽烟的那个说，“赔钱吧，要不然你别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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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洛这才明白他遇到了什么。

不是简单的看他是学生宰他一刀，这根本是看他是学生，要讹他。

祁洛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遇到流氓其实是没什么办法的。因为流氓不跟你讲道理，而读书人不讲道理的话，没多少战斗力。

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后面的许翊说：“我听见他说了，让我们喜欢可以玩一下。现在是2比2平票。”

说着许翊往前走了一步，把祁洛挡在了后面。

“你听见又怎么着，我卖的东西，我没听见。”抽烟的那个摊主把烟头扔了，用鞋尖在地上碾了碾，“看你们是学生，我吃点亏，200这个孔雀你们拿走，咱们一笔勾销。”

“要不然问问警察吧。”许翊扬了扬手机，“看看你这算不算敲诈。”

他想的是这句话能够吓住这两个摊主的，没想到抽烟那个一听这话，咧嘴笑了起来。

“我们这哪儿叫敲诈，这叫一手钱一手货。”抽烟的那人笑容很大，露出满口烟熏火燎的黄牙，他看了许翊一眼，“你想报警？那报警吧。”

“不过报警你们老师也得过来吧，我到时候也想问问——”抽烟那人把两个大拇指对在一起，指腹厮磨，做了一个很像恶心的卿卿我我的动作，“小孩，你们俩这个，算同性恋吗？”

许翊动作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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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洛听到抽烟那人的话，呼吸跟着一窒，胸口顷刻泛起一片冰凉。

刚刚那个美好的梦境，跟着烟头灭掉的星火一块儿碎了。

他想自己真是太飘了，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恶意，但是等意识到的时候恶意已经在眼前了。

许翊嘴唇抿着，眸子淡淡地看着地上那只孔雀，祁洛知道他应该是在思考打一架还是赔钱。

打一架一样会导到被老师发现他们两个恋情的结局。

赔钱……赔钱确实可以平事，但那样对许翊来说，太憋屈太憋屈。

许翊自己估计无所谓，就算全校都知道他是同性恋他也没在怕的。

可是许翊知道祁洛怕。

许翊不想让他怕。

抽烟那人好像也看出了许翊的犹疑，催促道：“再给你打个折，180，快点，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

许翊沉默半分钟，划开了手机锁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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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洛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了，相比打一架或者报警或者同性恋情曝光，被讹180好像是最息事宁人的结局，他想等到时候把这个钱还给许翊就好，虽然许翊可能不愿意要，但他可以逼着他要。

正这样想着，小路那头有人喊：“祁洛！许翊！上课了！赶紧回来！”

祁洛心里一颤，他听出那个声音是吕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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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英才看见他们俩，快步跑上来，祁洛心里有种又激动又紧张的情绪。

看到他们学校的老师，突然他就有了点安全感，但那是一直和10班不对付的吕英才，要是吕英才知道他们……祁洛一阵恶寒。

许翊心里好像也是和祁洛差不多的复杂情绪，所以他手指动了动，好像想要赶紧转账跑路，但是到了输支付密码那一步，又犹豫了。

这么一犹豫，吕英才已经走上来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匆匆地催促祁洛：“赶紧回去啊，上课十分钟了，你们还在这儿逛街呢？”

祁洛咽了口唾沫，还没说话，那个抽烟的摊主先开口了：“老师，你学生把我们卖的玩意弄坏了，不肯赔钱，你说我们能放他俩走吗？”

意思就是还要刚，而且刚的双方还都不算他的盟友。

祁洛心里先凉了一半，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受他控制了，他紧张得手指都绞紧了。许翊感觉到他的情绪，轻轻捏了捏他胳膊，意思是不管怎么样都有我在。

吕英才惊讶地看了看祁洛和许翊，竟然先把他们俩都拨到自己身后，然后冲摊主陪了个笑：“是么，那先给您赔个不是。他们弄坏什么了？要赔多少钱？”

“这个孔雀。”摊主指了指，他感觉自己骗不住一个老师，所以语气先燥了起来，“钱不多，180，赶紧赔钱走人就完了，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弄坏别人东西要赔钱，这是天经地义。”吕英才拿起那个孔雀端详了几眼，没有看站在他后面的两个学生，反倒打开了手机，“您看这样行不行，您给我留个地址，这孔雀我上网给您买个一模一样的，这样算是赔了您一只，要不然——赔两只都行。”

一边说着，他一边拍照给孔雀识了张图，找到同款孔雀之后，平放下手机让所有人都能看见他屏幕上的数字：25.4元/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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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洛跟许翊对望了一眼，这会儿他总算把握住事情的基调了，吕英才在……帮他们？

目前来看显然是这样的。

是因为他的护短在这个时刻从9班扩大到了整个学校吗，还是因为前几天他们帮着9班的那个方琦解了围还找到了手机？

吕英才现在的态度虽然和气，但是手机往那一摆，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这个摊主讹钱。

摊主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我们这个不一样的，用的是特别珍稀的竹子！”

“什么品种？”吕英才笑容满面地问，“那您可得好好宣传宣传啊，摆个地摊可惜了，这样，您给我发点竹子的相关资质来，我稍微能写几笔，帮你们做个广告。”

两个摊主脸都气紫了。到手的二百八飞了，憋了半天两个人对视一眼，抽烟那个挥了挥手，“得了，这哑巴亏我认了，带着你学生赶紧走吧。”

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吗？

祁洛有点儿难以置信。

但是他们还没走出一步，那个玩手机的突然说：“老师，你们学校挺开明啊。”

祁洛心里一咯噔，玩手机的已经慢条斯理继续道：“同性恋你都这么护着，是不是天天看他们手拉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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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

果不其然，这两个摊主讹不到钱就一定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祁洛一瞬间心脏蓦地紧缩，呼吸都困难了。而这种情绪在吕英才脚步一顿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冰冷的感觉从胸腔瞬间蔓延到指尖，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下意识去对许翊的眼睛，又慌忙地想避开怕吕英才发现。

然而，吕英才的反应却超出了祁洛一切的预判。

吕英才沉默了两秒，接着一脸惊讶地说：“瞧瞧，你们这是什么话，怎么，学生拉个手就是同性恋？这判断太武断了。”

说着他走到祁洛跟许翊中间，一只手抓住祁洛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许翊的手腕，在两个少年都一脸茫然时冲着摊主扬了扬双手，微笑着问：“照你这意思，我跟他俩也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