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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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洛跟着许翊在派出所外面打了个车,车开了很远，一路开到南城。

这是他没想到的，南城是老城区,他家住在这边，许翊家其实住在东面。

车停在一个胡同口,折腾了一通已经是午后,雨后的天气有点清爽,刮着微微的风,把最后一点燥热都驱散了，浓绿的树从高高的墙头探出来,在小道上洒下绿阴。

树上有不间断的蝉鸣,狭窄的路边有小孩在玩溜溜球和游戏卡，时不时嬉笑吵闹。

那些孩子听到他们两个的脚步声,都会看一眼，然后无视了他们继续玩。

祁洛无端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闯入了孩童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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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翊对这段路很熟悉，他带着祁洛在胡同里穿行,很多次祁洛都觉得再走就要进别人家里了，他愣是又拐出来一条新路。

纵横交错地穿出一个中国结之后,他们站在了一条大马路上，马路边是一所中学。

“……”

祁洛憋了半天，实在是没忍住问,“所以咱们为什么不直接打车到这儿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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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小时候都这么走。”许翊说。

一句话祁洛就哑了,他有点尴尬地想找个新话题,左右看了看之后突然意识到，旁边这所中学虽然在暑假，但是好像还开着,能听到里面很闹腾。

“这是个艺术院校，很多艺术生。”许翊像是看穿了祁洛的想法，解说道，“寒暑假的时候会开一些艺术类的兴趣班，比如油画，比如水彩，比如……”

“比如书法？”祁洛问。

“比如书法。”许翊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掩映在树荫中的校门。

桃花苑中学，虽然知道桃花苑肯定是附近的地名，但还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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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翊的字应该就是在这儿练出来的，祁洛才知道，自己刚刚闯进的不是其他人，正是许翊童年时的梦。

这里明明是真实存在的，却又像肥皂泡铸成的城堡，每一处都透着梦幻色彩，祁洛不敢碰，也不敢问，生怕哪儿被自己碰坏了。

许翊没有在桃花苑中学外面停留太久，带着祁洛又转个弯，路过小卖部文具店理发店之后，看见角落里一家小店，水洗得很干净的蓝布棉门帘。

招牌上四个隶书的大字：老王豆浆。

“幸好还在。”许翊走上前，掀开门帘，“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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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豆浆的店面很小，加一起也就五六张桌子，老王在柜台后头跷着二郎腿看书，戴着耳机，戏曲的声音隔着耳机都隐约能听见。

瞧见他们俩进来，老王敲了敲柜台上一张菜单，意思是自己看着点。

现在不是饭点儿，所以店里面空着，许翊拿了菜单问祁洛：“要看看吗？”

“你点吧。”祁洛说，“我也不懂这儿有什么吃的。”

许翊嗯了一声，点了两壶冰豆浆，一碗肉丝面，一碗馄饨，一屉小笼包还有一份蛋饼。

很快豆浆先端上来，祁洛本来还觉得两壶是不是太多了，但其实是不怎么大的那种细嘴小银壶，一人一壶可能都还不太够。

电扇的嗡嗡声里，许翊给祁洛倒了杯豆浆，然后说：“我小时候常来这儿。”

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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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童年回忆对许翊来说，也挺幸福的。

不愁用度的吃穿，教学实力优秀的幼儿园，几个他想上就可以去上的兴趣班，每个周末父亲都会忙里偷闲，一家三口出去玩。

爸爸会明着给他钱，妈妈还会偷偷塞给他零花钱。

那时候老王豆浆就在这儿，冰可乐还是父母不让买的垃圾食品，许翊就经常买冰豆浆喝。

老王的豆浆冰爽清甜，没有豆渣豆腥，香味儿又浓，大家都喜欢。

可是那时候的豆浆就5块钱一壶，对小孩来说，价格太贵了。

“但是我有钱。”许翊说，“我爸每次给我钱都是一百一百的给，那会儿我才七八岁，你也明白的，巨款。”

祁洛理解地点头，“所以你就主动买冰豆浆给他们喝，是吗？”

许翊笑了笑，笑得很自嘲：“说得对，那你应该也猜到结局了。”

小孩子会说谢谢，却不是人人知道感恩，嫉妒是流淌在人骨血中的本性，总有人压不住。

于是有人说许翊买的豆浆是坏的，有人说许翊的钱是抢来的，这些搬弄是非在成年人眼里没有任何可信度，所以不会给许翊造成任何真正意义上的麻烦，但是足够让他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恶意。

“然后我很难过，我去找我妈妈哭。”许翊说到妈妈的时候眼睛暗了暗，那是一个很微小的表情，但祁洛就是看得到。

“所以我妈就带我来吃这家店，除了豆浆还买了各种各样的吃的，跟我说，如果不喜欢和别人分享，就和妈妈分享，妈妈永远都在。之后我就不给别人买豆浆了，我带着我妈来吃这家店，用她和我爸给我的钱，大方地请她。”

许翊笑了笑：“这么做很傻吧，但是那时候就……所有人都在包容我的傻。”

许翊现在的表情，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带着很单纯的开心。

这种表情祁洛只在他们两个相处的时候见过，所以那个时候许翊应该是真的快乐吧，不过正因为这样祁洛不敢想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开始心疼了。

“然后。”许翊轻轻敲了下桌面，“然后你知道怎么了么？你肯定想不到。”

祁洛想不到，也不敢想，他看着许翊等答案。

许翊轻轻勾起唇角：“我妈出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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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洛差点把手里的豆浆壶碰翻到地上，反倒是许翊带着那一抹自嘲的笑帮他把壶扶稳了，“没想到吧？我为数不多几次回忆的时候，也完全想不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祁洛根本说不出话来，手紧紧地抓着桌子边，要不然他怕自己的手会抖。

“我妈要离婚，对，是她要离婚，我爸不答应。我听到他们吵架，那会儿我才二年级，他们可能觉得我不记事，我爸说你要走的话就签字放弃儿子的抚养权，我知道他不是想要养我，他是想要用这一手留住我妈，但是……”

许翊没再说下去。

就算他能再说下去，祁洛也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因为结局就摆在这儿，许翊现在跟他爸生活。

“反正我到现在也不理解，她明明那么说过。”许翊停顿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过了一年吧，我爸带着许浩还有他现在这个老婆搬进来，说以后许浩就是我的弟弟。很离谱，许浩是他亲儿子，但那时候许浩已经三岁了。”

那天天黑得格外早，大片大片的云遮住了月亮。

小许翊放学回家时发现楼上亮着灯，他开门进去，应门的是一个打扮很时髦，温柔又漂亮的陌生阿姨。

小许翊想自己是走错了，道了声歉要走，却被那女人亲热地拉住了手说，“小翊，快进屋，阿姨给你煲了汤。”

小许翊进了房间，看见饭桌上有一张大画框，画框里是他爸爸，这个陌生的阿姨，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小孩。

嗵嗵嗵的脚步声，是他爸走出来，小许翊抬头刚要说话，发现他爸怀里抱着个小男孩。

他爸指着那个阿姨，笑容满面地说：“儿子，这是茵阿姨，这是小浩，你弟弟，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

小许翊茫然地盯着那张画框，屋子里的灯光温暖明亮，却全部都照在那张画框上。

爸妈都说过爱他。

他一直以为那是真的。

——

燥热的感觉突然涌上来，嗡鸣的电风扇声吵得头好痛。

祁洛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着，他喘不上气来。

双向出轨，一个抛下孩子，一个在外面有私生子。

只有面前的这个，是那个多余的可怜鬼。

反倒是许翊笑得云淡风轻：“都过去了，否则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祁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对许翊说：“不管以前怎么样，我肯定不会离开你。”

就好像他来到这世间为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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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们聊了会儿天，两个人对着发了两个多小时的呆，等到天黑了，祁洛才跟许翊各自回了家。

今天跟祁洛聊完天，虽然祁洛好像受了刺激，但许翊其实心里还蛮轻松的。这些话他以前没跟任何人说过，说出来，舒服了不少。

回到家，出乎许翊意料，推开门他就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安的什么心！”许经纬大吼。

“你居然因为这么恶毒的事情怀疑我，我们还有夫妻情分吗！”那个女人也在喊。

许翊怔了怔，发现屋里一地狼藉，许经纬和那女人在楼上吵，突然那女人看到了他，指着他鼻子大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跟他说的！你满脑子都是什么心思！”

许翊根本没懂她什么意思，但心里的烦躁却突然间升上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争吵，大概三秒，看到许浩从房间探出头，似乎犹豫着要不要来找他说话。

许翊突然就觉得很无聊。

他转身，出门，给祁洛发消息，现在不管什么事他都想跟祁洛说：

-他们在吵架，好烦。

祁洛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许翊看了一愣，好像外面的风都变得好可爱，他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祁洛：我家有多余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