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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威城监军府内,监军御史郑铎正悠闲地躺在胡床上假寐养神,清秀的小童手捧茶盏侍立一旁,待郑铎睁眼便将茶盏奉上。

“明公倒是悠闲自得。”

他的幕客风尘仆仆地走进大门,向郑铎微微欠身。

“先生比我想地来得快!”郑铎赶忙从胡床上起身迎接,这个幕僚是他以重金聘请,专门负责和长安的贵人们沟通消息的。

“恭喜明公,此番得了国舅的赏识,假以时日凉州刺史之位恐怕都不在明公眼里了。”

见幕客向他道喜,郑铎的老脸上丝毫没有喜悦,反而带着一丝阴霾:“国舅交代的人我已经安排妥帖,可我却也因这个人而开罪了元公又开罪了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长安的同僚旧友托人给郑铎送了急递。

信中说元世平此番进京述职深得圣宠,皇帝亲自下诏进左威卫大将军,这可不同于怀化大将军这样的散官衔,那是实打实的正三品武职官,可元世平还不到四十岁!他自打接到这个消息就追悔莫及,如今看似闲散,实际内心早已波澜乍起。

幕客双手挂在腰带上,奸猾一笑:“国舅还有口信托我给您,说,昔日高阳公主与驸马权倾朝野,而今又何在?”

“这……那我的一身荣辱,可就都拴在国舅的身上了呀!”

正在此时,侍儿来禀说元家的郎君携礼前来登门道谢。

“一个小辈,我见他作甚?”郑铎摆摆手,“礼物收下,告诉他老夫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好意心领,人可以径直回去。”

“明公,那位可还在武威?”幕客道。

郑铎浑浊的老眼一转,当即道:“先生倒是提醒了我,他们年岁相仿,正有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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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铎的家仆收了元辞的礼单,恭恭敬敬地将人迎到偏厅。

“小郎君,我家阿郎公务冗杂不堪其扰,命奴传话,郎君的好意心领了。”

对于郑铎的反映,元辞并没有觉得意外,历来监军一向高傲,与镇守地方的武将不和是常例,更何况她是个没有功名且名声不显的小辈。

但郑铎不见她,却又命下人将她领到偏厅,元辞觉得

颇为意外:“小家老,监军大人既然有事,为何还要留我闲坐?”

她的屁股刚被打得不成样子,平常都只能趴着,还坐什么坐。

家仆来奉了一杯新茶:“阿郎说您此番脱险,想必有许多话想和救命恩人说,因此便请您稍作,您所念之人很快便到。”

“所念之人?”

小郎君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好姑娘……

脸上“腾”地一红,本就没有落座的她赶紧站着摇头:“御史大人会错意了!”

家仆望着她红彤彤的脸,不明就里。

“会错什么意了?”

身后卫苒的声音传来,元辞转过身来,当即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卫苒含着笑,走上前递给她一枚手绢:“不是说救命之恩吗,怎么不过月余,小郎君,就不认识妾了?”

“我……我只是没想到,卫娘子还在武威。”

元辞接过手绢,拭去额上的汗水,见那手绢上还绣着莲纹,立刻羞臊地说不出话。

战场上匆匆一别,见到英姿勃发巾帼不让须眉的卫苒已经让她心动不能自制,今日又见到身着衫裙的卫苒,元辞自感笨口拙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礼记曲礼》有云,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总是称名确实不礼貌,元辞赶紧问:“还未请教,卫娘子字……”

“我只年长郎君一岁并未取字。”

元辞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原来卫姑娘是仪凤十五年生人。”

卫苒正视着她,认真道:“怎么,在小郎眼中,妾看起来很老吗?”

“不是不是!”元辞赶紧摇头,认真地解释道,“在下还以为,卫姑娘器宇不凡见识高绝,必是出身吴郡卫氏,故有此问。”若是出身高门,到了及笄之龄定然已经取字。

“我虽然姓卫,却非出身吴郡卫氏。我父母早逝,幸得母舅照拂为我改了姓氏。”

“抱歉,卫娘子。”元辞无意触及她的伤心事,赶紧上前长揖致歉。

这个动作来得迅猛,牵扯到了她身上的伤口,元辞疼得直咬牙,样子颇为滑稽。

她的动作反而将卫苒逗笑了,双手虚扶起她:“小郎出身勋

贵世家,在你眼中,妾是否出身高门很重要吗?”

“不不!”

元辞连连摆手:“我从来不曾如此想过。朝廷开科举取士却屡遭高门贵族阻挠。世家子弟有不学无术者,经族中长辈一番运作便可出仕为官。寒门子弟纵然才高八斗也难以一展长才。因此我认为出身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一切。”

“可是小郎自己也认为,气度不凡者必然出身高门。可见世人偏见之深。”

“我……冒犯卫娘子,实在抱歉。”

卫苒不但不生气,反而噙着笑,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的祖父是大逆庶人,前同平章事楚游韶。”

原来是宰相楚游韶的孙女,怪不得她气度不凡却坚持说自己并非出身高门。

元辞虽然长在凉州,却也知道仪凤十五年帝后失和。

皇帝召同平章事楚游韶拟旨废后,皇后得知后勃然大怒,闯入帝居垂拱殿质问。皇帝惧内,连忙狡辩称自己并不想废后,并将楚游韶抛出,声称是他挑唆自己。皇后大怒,拟教旨以谋反罪将楚游韶抄家灭族。

算算时间,不正好是卫苒出生的那年!

“卫娘子。”

一个女子,刚一降生便失去了亲人,很难想象她这么多年是如何活过来的。想到这里,元辞打从心底里怜惜她,眼眶便有些红红的。

“这是我的家事,你难过什么。”卫苒觉得她这副多愁善感的样子十分有趣,不禁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俊俏的小郎君,是个姑娘家呢。”

“……”

元辞被她这句话吓得不轻,赶紧背过身去:“是伤口有点痛。”

“郎君!郎君!大事不妙啊!”

小厮跑进偏厅,正看见两人亲密地说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回避还是该继续说。

“什么事?”元辞瞧着那小厮,“慢慢说。”

小厮顺了口气,赶紧去拉她的衣袖:“郎君快跟小的回府吧,阿郎从长安回来了!现在正在府中发怒呢!公主差小的立刻将郎君唤回去。”

“我……”元辞畏惧严厉的父亲,犹豫不决地站在厅中。

“舜帝有云,小杖受,大杖走。小郎君

这屁股,可不能再挨板子了。”卫苒十分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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