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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后来被冒牌货占据身体的那几年,庄宴其实从来没有离陈厄的翅膀这么近过。

陈厄自尊心强,向来穿戴着义肢,很少把自己的残疾形态这样展现在别人面前。

两个人都很不习惯。

庄宴把药捡起来的时候,抬眼看到陈厄紧绷的侧脸和向下的唇角。

他忽然有点看懂了——alpha现在的表情简直像是在说,我倒是要看看,你打算怎么羞辱我。

庄宴绕到陈厄身后,扭开药膏的盖子。温和的草药清香飘散出来,他用指腹蹭了一点,然后抹在翅膀破损的地方。

“不要动。”

陈厄肩膀肌肉僵着,一动不动。

都是皮外伤,不深,但是面积很大。需要跟义肢接触的地方都磨破了,绒羽也折损脱落。

庄宴尽量轻地抹药,又说:“如果弄疼了,就告诉我。”

陈厄还是沉默着,但肩颈的线条一点点放松下来。

药涂到断肢顶端的时候,那一小截残疾的翅膀会轻轻晃一下。羽毛扑棱棱地拍打,撞着庄宴的指尖。

其实有些痒。

陈厄声音喑哑:“行了,庄宴。”

刚好药也上得差不多,庄宴抿抿唇,把盖子盖好,还给陈厄。

陈厄把翅膀收拢起来,幻回纯粹的人类形态,伸手把衣服捞过来,重新穿好。

他脸上神色没刚才那么凶,反倒流露出一丝敌意褪去之后的茫然。

气温越来越低,庄宴刚才出去一趟吹了风,喉咙开始不舒服。他清清嗓子,准备带上自己的东西回去。

陈厄眉心皱着,先一步提起袋子,走在庄宴前面。到了自己悬浮车边,他把东西扔到后座,然后又打开副驾驶的门。

“进去。”

庄宴抬眸,温吞吞地重复了一遍之前陈厄的话:“你让我自己走。”

就算现在知道了,那这是因为陈厄想关上门独自给翅膀上药,他还是觉得不太高兴。

连最近受到的不信任和委屈,以及今天自己只做了一半,但最后变得特别难吃的饭菜。

雷声滚过,豆大的雨点淋下来。

庄宴颤了一下,是有些冷,但又控制不住地觉得委屈。

“你一会儿逼我做饭,一会儿又不让我做饭。刚刚赶我自己走,现在又要强行送。”

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讨厌,所以老是出尔反尔地耍我?”

秋雨落在睫毛上,顺着脸颊滚落。omega的眼眸在雨中显得干净清透。陈厄没半句解释,像拎一只小动物似的,把淋得半湿的庄宴强行塞进车里,啪地关上门。

庄宴:“……”更气了。

陈厄大步走到另一边,坐到驾驶座上。他没启动油门,只是伸手从后面抽了两张纸巾。

庄宴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告诉我,除了易感期那几天,我一定离你远一点,不打扰你。”

纸巾蒙上去。

陈厄垂着眼帮庄宴擦脸上头发上的雨水,动作不太熟练,但力道倒很轻。

庄宴懵了一下。

心里依然觉得陈厄阴晴不定难相处,但鼻子痒痒的,在说出话之前,忍不住先打了个喷嚏。

陈厄别过脸,庄宴怀疑他是不是想笑。

“……算了,”庄宴闷声说,“我自己擦。”

雨越下越大。陈厄目视前方,沉默地开车。路边灯影趟过,alpha的鼻梁和脸颊上落着光。锋芒毕露的英俊面容,眉眼也难得柔和。

庄宴头脑昏沉,心知自己八成要着凉。

万幸后两天没什么很难的作业要交,唯一重要的事,是秦和瑜跟迟天逸的学术官司。

他晕乎乎地想,今天陈厄也不高兴了一会儿,自己也不高兴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这两份不高兴是会相互抵消,还是碰撞湮灭炸出一片蘑菇云。

因为下雨天,陈厄比以往开得更深一些,一路把庄宴送到宿舍楼底下。

车停好之后,庄宴试着开了两次门,发现还被陈厄锁着。

他慢慢转回头。

陈厄指尖按在车门锁上,目光垂下来:“庄宴,你这几天像是变了一个人。”

“……小学你就认识我。”

庄宴努力忍着情绪,但还是流露出点带着感冒的鼻音:“除了前几年,我一直都是这样。”

陈厄仿佛审视一般地凝望着他。

庄宴说:“反正,我以后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乱七八糟地说话混日子。这有点难解释,但真的,不会再那样了,对不起。”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庄宴又开了一次车门,依旧锁着。他实在努力不起来了,嗓子也难受,只能虚弱地喊了声:“陈厄,我想下车。”

陈厄沉默片刻,才低头,按下车门锁。

“行了,你走吧。”

因为感冒而严重鼻塞,眼角发红,思维滞涩的庄宴,终于成功把门拉开。他仿佛踩在棉花上似的,脚步虚浮地下车上楼。

淅淅沥沥的夜雨中,悬浮车又缓缓开走。

-

庄宴刷脸打开宿舍门,秦和瑜还等在起居室。看到舍友回来,秦和瑜顿时瞪圆眼睛:“庄宴,你再不回来,我都打算报警了!”

庄宴生了一晚上的气,现在终于想起来看看光脑。

屏幕上有两三个未接来电,最后一个记录是三分钟前。

以及秦和瑜的好几条短信:“今晚一起吃饭吗?”

“好的那我自己吃了。”

“庄宴,怎么没消息?”

“……喂,你还好吗!”

庄宴不好意思起来,连忙道歉:“对不起,没注意到。”

秦和瑜吸吸鼻子,脑袋上飘起问号:“你身上怎么有一股酒味?”

“……”

“之前也有……你这几天晚上都出去喝酒了?”

庄宴缩起手指,想起陈厄翅膀顶端的绒羽扫过指尖的触感。

……这绝对是alpha的信息素。

霸道得不行,就算是易感期过了之后,还能轻易地存留在omega的身上。

庄宴沉默两三秒,忧愁地说:“我淋雨了。”

秦和瑜:“!”

“好像有点感冒。”

话题就这样被绕了过去,秦和瑜去厨房给庄宴烧热水,并且翻出感冒药:“快吃药,然后早点休息睡一觉。”

庄宴轻轻嗯了一声。

秦和瑜又伸手去探庄宴额头的温度,有点烫,但不算很严重。他想了想:“明天还不好的话,去校医院看看。”

他是个特别善良的少年,很会照顾人,而且殷勤不怕麻烦。

庄宴手上捧着热水保温杯,脑袋上敷了一条冷毛巾。看着忙前忙后的秦和瑜,他不禁心生愧疚:

“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应付迟天逸。”

秦和瑜:“本来还想让你亲眼看着渣男被打脸的。”

庄宴弯着眼角笑笑。

“但既然你都生病了……那就可真遗憾,等着,我明天一定把好消息带回来!”

……

庄宴吃了药,晕乎乎地睡了一整个早上。

错过的选修课可以看录像。庄宴打开光脑,看到陈厄发来消息:“离开几天。”

一起弹出来的,还有定点更新的即时新闻。中央司令部陈厄大校莅临航空港,调研指导反恐演习。

庄宴怔了怔。

然后又开始生闷气……明明大家都淋了雨,自己像一个废物似的躺了那么久,而陈厄还照常继续工作。

庄宴顽强地爬起来,吃饭吃药喝水。然后忍着困意,去沙发上坐好,翻出选修课录像。

……勉强看了十分钟,真的困。平时还可以忍耐,但是感冒药的副作用一叠加,就相当催眠。

不行,不可以再睡了!

坚强点庄宴,不过是一节选修课而已。

勇敢地面对它!

勉强看完之后,还是咪了一小会儿。醒来天已经快黑了,庄宴睡眼惺忪地又看了一眼光脑。

只有秦和瑜的消息:“老师您好,这是我下星期准备的课件,请查收。”

过半个小时,另一条:“……真不好意思,发错了。”

课件?庄宴迷迷糊糊地点了一下那个文件,两行巨大的黑字跳出来——

自我保护防性侵

不分男女老少abo

庄宴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指尖落在右上角,想关掉。

但是又犹豫了一下,没关。

他一边走神一边看,用两倍速把课件一拉到底。这显然是做给刚分化的青春期小孩的,信息简单直白。

不要随便喝陌生人的饮料。

事发之后第一时间保存证据,通知老师家长报警。

庄宴躺回到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想起之前身体被冒牌货占据的时候……

其实熟人的饮料也不能乱喝。

那时陈厄从边境回来休假,喝了一杯冒牌货敬的酒。酒里加了料,而且见效很快。不一会儿,陈厄就进入失控状态。

从小向来孤僻冷淡的alpha青年,像疯了一样把庄宴往沙发上按。咬着腺体的力道很重,冒牌货当场就后悔了,痛得边哭边骂娘。

一开始的侵犯者,瞬间变成受害者。

现场兵荒马乱,那简直成了庄宴人生中最不堪的一个夜晚。

……后来冒牌货才知道,自己招惹错人了。陈厄腺体有缺陷,从此以往,每一年的每一个易感期,都必须依靠庄宴的信息素度过。

想着想着又睡过去,庄宴做了个很短暂的梦,梦到自己回到事故发生的那一天。

alpha青年蓝制服黑手套,皮靴皮帽。他举起杯子,姿态克制而冷淡,要喝那杯酒。

梦里的庄宴走过去,伸手按住杯口。

“不给喝。”

陈厄黑眸低垂:“是你让我喝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有点快,又有点不高兴。

最近梦里梦外的他,都像一个小型炸.药桶。

庄宴反问:“我让你喝你就喝?那究竟是不是我,你也不知道。”

陈厄眉心微蹙,没说话。

他想,算了,换芯子这种事情,谁能猜得到呢。

——连最亲近的母亲和哥哥都看不出来。

庄宴从陈厄手里抽走杯子,放到一边。

反正是梦,他气咻咻说:“alpha也要保护好自己,小学生都明白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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