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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的,疯了?实在不行,去找下战友给春来安排个工作呗!咱这破村子,多少年只见闺女嫁出去,哪有闺女嫁进来的?饭都吃不饱,让他去四队当队长……”
躺在床上,杨爱群翻来覆去睡不着。
越想越不是滋味。
不停责备着丈夫。
“再说了,老四读大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便宜人家?之前秋菊读了个高中,结果呢?”
对于刘福旺让闺女读书的事情,杨爱群越想越不是个滋味。
读再多书,还不是要嫁人?
她杨爱群就读个二年级,依然生了四个孩子,种庄稼也算一把好手。
“王青山为什么退亲?还不是春来在城里不好好读书、整天瞎混造成的?他没脸,才跳河,老子老脸都被他丢尽了,都是宠的……”
刘福旺被妻子弄得烦了。
找关系给刘春来安排工作?
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当家的都知道了?”
杨爱群不敢再说。
慈母多败儿,儿子这样,跟她这当妈的从小宠得没边脱离不了干系。
“从小就当祖宗供着。之前我说厚着脸皮找老战友,找老首长,送他去前线部队锻炼,怕他吃苦……”
一说到这,刘福旺更火。
让儿子去部队锻炼,也比在家强。
现在好了,过了年龄,想去当兵都去不了。
之前是唯一一次他动了找路子让儿子去当兵的心思,可惜,没能实现。
“80年,能送去吗?南边打仗呢,咱就这么个儿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以后谁给咱养老送终?”
杨爱群讪讪地说道。
自己为老刘家香火考虑,还被丈夫数落。
换成谁,能乐意?
刘福旺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又开始卷烟。
“当初我就不该依。要都像这样想,都不当兵,谁来保家卫国?没人保卫国家,咱还能有安稳日子?忘记当年老子带着一路逃荒到这里受了多少罪?妈跟哥都死在逃荒路上,爷爷可是被鬼子剖了肚子……”
结婚二十多年,杨爱群自然知道刘福旺什么个尿性。
刘福旺当年在战场上立功多,家里箱子底下压了7块军功章,也没见捞个一官半职,还想送儿子去战场,这是要她的命。
就指望儿子给她养老呢。
杨爱群索性翻身背对着刘福旺,不再理他。
刘福旺再次叹了口气,也不说话,思索着儿子当四队队长的事情。
心思最复杂的是刘雪。
她从没想过,刘春来会突然转性,亏得这几天晚上一直躲在被窝哭泣,骂刘春来这龟儿子为啥会被捞起来,怎么就没被淹死。
“咄~咄~”
“老四,睡没?”
手指轻扣门框的声音,让琢磨刘春来又在憋什么坏的刘雪瞬间警觉。
“睡了,刘春来,爹都同意了,反悔也没用。”
“反悔个屁,这里有一份高中知识点复习提纲,我花大价钱搞到的,本来准备认真复习一年的……”
门口的刘春来叹了口气。
把这几天自己抽时间整理出来的高中各科复习提纲放在了刘雪门口。
原本,他真的准备再战高考。
刘春来才考六年,离八年抗战还差两年呢。
八十年代,私营经济发展的环境并不是很好,要做大做强不容易。
在大学多熬几年,积累点人脉,等到老爷子南巡后,才开始起步,那才更便捷。
可现在,刘春来不愿意坑刘雪这样一个17岁的小姑娘。
这些天整理的复习提纲跟资料,也就只能便宜刘雪了。
“高考复习提纲?”刘雪被气笑了,“刘春来,要笑死我?考了六年,年年分数专科线都达不到,今年预考都没过,还指导我复习?”
外面没动静。
刘雪笑了一阵,见外面没动静,好奇地起来,掀开青纱帐,下床点燃了墙壁上挂着的煤油灯。
“刘春来真转性了?”
看着门口放着好几个崭新的作业本,上面还有一叠整理得很整齐的钱。
拿到手里一看,好家伙!
炼钢工人的五元、车床工人的二元、女拖拉机手的一元都有,还有不少毛票。
数一下,居然22块3毛6。
这辈子,刘雪就没见过这么大笔钱。
即使明天不卖猪,学费也够了,剩下的钱,省着点,还够一学期生活费。
当在煤油灯下翻开作业本上写着的复习提纲,刘雪更愣了。
看到的是高一的内容,而且还是数学知识,集合跟函数,总结的都极其到位,甚至后面还有一些例题。
刘雪看着,不由入神了。
这比她从同学手中看到的复习提纲还要详细很多啊。
这字不像刘春来的,倒像一个女孩子的。
刘雪知D县城有个女生跟刘春来经常眉来眼去,难道是那女生的?
刘春来跳河,不是因为被退亲,也不是预考没过参加不了高考,而是那女人考上省城的大学,她家人警告了刘春来,刘春来才跳的河。
王家退亲,也是因为这事情……
刘雪顾不得去琢磨刘春来的八卦。
这份复习资料很重要。
很多之前她不理解的知识点,通过例题详解,让她顿时明了。
借着煤油灯微弱的灯光,刘雪顾不得睡觉,也顾不得有蚊子,甚至拿出高一的数学课本……不知不觉,就到天亮了。
“哼~哼……”
“等它多吃点啊,等会儿赶到公社,肚子都瘪了,一泡屎拉出来,起码少好几斤……”
看了一夜复习提纲的刘雪,被外面猪叫声及老娘的声音给惊醒过来。
伸个懒腰,腰酸背痛的,眼睛也模糊了,才发现外面已经麻麻亮了。
“妈,爹没给说,咱不卖食品站,蒋屠夫给的价格比食品站价格一斤贵一角多呢,喂得太胀不好……”
刘春来真的服了老娘。
天还没亮,就起来拼命给猪喂食,甚至还加了两大瓢谷糠。
他知道这样会多卖几块钱,可这不是卖给食品站的。
昨晚刘春来同样没睡。
既然要带着一群光棍白手起家创业,刘春来自然要谋划而后动,各方面考虑,写了份完整的策划书。
不知不觉,天麻麻亮,被老娘喂猪的动静惊醒,到猪圈一看,气乐了。
屠夫叫蒋建清,跟刘春来家一个队,不过住在靠近山顶的地方。
走村串户收生猪,杀了卖肉,也赚不了几个钱。
这年头杀猪卖肉,冒着投机倒把的风险。
川东是国内生猪出栏的重要地区,各地收购的生猪通过肉联厂调到外省,大家吃肉还得要肉票。
食品站收购生猪,除了偶尔公社当场天杀一头猪,其余都是运到县食品站,再运到肉联厂……
这几年土地包产到户,不少人兜里有了闲钱,也能偶尔割点肉打牙祭,食品站杀猪,有时候几个月都不会杀一头。
蒋建清祖辈都是杀猪的,之前因为这个被划成富农,穷得活不下去,之前就一直偷偷摸摸做小生意。
改革开放了,光明正大地捡起杀猪卖肉的营生。
由于蒋建清是整个四大队为数不多不欠公家钱粮的,公社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加上蒋建清会做人,跟食品站关系也到位,食品站完不成生猪收购任务时,蒋建清跑到别的公社帮着收猪,食品站也不找他麻烦。
一头猪赚不了几块钱。
刘福旺半夜去找蒋建清。
杨爱群那时候就起来煮猪食。
猪吃得越多,就能多卖几块钱。
刘春来知道这是惯例,可屠夫不是食品站这样的公家单位。
给出比食品站贵一角多一斤的收购价,就因为卖的猪无法算交付生猪任务,也得不到催肥粮。
交付食品站生猪,有奖励,一头180斤的猪,奖励三十斤催肥用的豌豆或苞谷,换成谷糠或麸皮更多。
越重的猪,奖励的粮食越多。
那玩意儿磨碎熬粥,可以让一家人吃好长时间,还扛饿。
喂多了食,屠夫得亏钱。
到时候老爹这个支书兼大队长不好做人。
看老娘拼命喂,刘春来直接把猪放出了圈。
恰好这时,左边肩膀搭麻绳,右边肩膀搭着一杆一米多长称杆大称的屠夫蒋建清跟刘福旺有说有笑出现在地坝边上。
大黄狗偷偷跑上去,正要咬,被刘福旺一脚踹了一米多远,嗷呜一声痛叫,夹着尾巴跑了。
天已经逐渐亮开,见满地坝到处拱的几头肥猪肚子都吃得滚圆,蒋建清脸色变化了一下,很快恢复了笑容。
“春来兄弟,放出来干什么?直接在圈里才好捆啊。”
这特么是支书家的猪啊!
那肚子吃的食,怎么也得十五六斤吧?
蒋建清很后悔,本来就不愿意来,奈何刘福旺半夜跑家里,说家里急需用钱……
这特么的!
这亏不吃都不行了。
“谁让喂的?”刘福旺显然也见到了猪滚圆的肚子,脸瞬间垮了。
当即就呵斥起杨爱群。
蒋建清知道认为这是为了面子,急忙赔笑脸:“没事,刘叔,卖猪都这样,都这样……婶子这还是喂得少的……春来兄弟,来,搭把手,咱们捆猪,叔,卖哪头?”
说完,就从肩膀上解开绳子跟大称,准备称猪。
“称啥?等猪消了食再说!”刘福旺没好气地说道,“老子再穷,也不差这几块钱!”
“不差这几块?倒是把家里欠的账给还了啊!”
杨爱群这会儿顾不得刘福旺的面子。
自己这当家的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猪还没上膘,要卖,她认了;卖了,为了面子,还不准喂食!
没法忍。
“称吧。到时候除十斤的皮。”刘春来可不想等,“爸,一会儿还要去四队开会呢。妈,不是说要去挑水吗?早点弄早饭……”
听到老娘的话,刘春来知道老娘不情愿,怕她闹事,最终猪不卖,还不了人家下聘的钱,赶紧把老娘支开。
万一老两口打起来,这还得了?
“这……”
蒋建清很发愁。
称吧,他真心不愿意。
一头猪,除了猪头、下水跟猪脚,没多少肉。
村长家的猪,还不能在称上做手脚。
别人家的猪,喂太多,称上做点手脚,再出点皮,只要不多,已经约定成俗了。
可这是村长兼村支书家的猪啊。
不称,村长大半夜找他卖猪,他也来了,以后要找村长签字找公社办手续啥的,估计就没了可能。
称?
十来块钱呢!
没利润不说,还得亏钱。
“行,多除皮。二狗,瘦猴,愣着干啥?都来帮忙捆猪,捆最大的那头。”
正在蒋建清纠结时,火大的刘福旺见杨爱群挑水去了,也没再多说。
老刘家的地坝,只是泥土夯实的坝子,收粮的时候,天气好,在上面刷一层稀牛粪,用来晒粮食,也不会让粮食沾上泥土,还防地面的潮。
前不久下了雨,还没干透,三头猪放出来这么一会儿,整个地坝就已经拱出了好几个坑。
看得刘福旺闹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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