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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广知识不是那么容易的,巫祝的知识比起其他的专业知识更具有某种神秘性,也就是说不单单是传承上面受到传统观念,父传子那一套的限制,还有一套就是不能泛滥。
这是必须要压缩在少数人手中的知识,如果可以,这个少数最好不要超过两人。
这种单线传递的知识也因稀少而更显神秘。
纪墨如果要破开这种传承的屏障,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大人的问责,后果可能非常严重。
而对普通人来说,接受这样的知识,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多出了不少负累,任何一场祭祀都不是普通人的财力物力能够支持的,普通人的家境也没办法让他们专于此事。
大范围开展鬼神信仰吗?
给每一个鬼神都配上一个专门的祭司?
听起来好像可行,但几百人的祭司,这份供养的钱,该由谁来出?
不要说大人现在和大王的关系不好,就是关系好,恐怕大王宁可多养几个费钱的妃子,也不愿意养这些闲人吧。
更何况,一个鬼神一个祭司是撑不起台面的,还需要更多的存在来显示对鬼神的虔诚,这样算下来,怕不是要有好多脱产之人,这些人,又凭什么呢?
多少人还在温饱线之下徘徊,这些人只要说自己信奉某位鬼神,成了某位鬼神的侍奉者,就能天天吃闲饭,这种存在公平吗?合理吗?
生产力本来就不够,还要浪费,还要分配更多的生产资料,这样子架构下来,社会都要出问题的。
纪墨不是什么社会学家,却知道少数人总是由多数人供养,如果是多数人由少数人供养,不用想,肯定要玩儿完了。
从这个角度上,似乎也能理解为什么皇帝总是只有一个了,多来几个,天下哪里负担得起啊!
这样的话,这部分跟鬼神有关的专业知识就不能随便推广,剩下的,盘算来盘算去,观星这种高大上的天文学知识对普通人来说太难了,他们的食物不好,夜晚都有夜盲症,更不要说看星星这样难度高的事情了。
剩下的,似乎就是风水学相关了。
化学本来也可以,但纪墨自己都是半吊子,从大人那里学来的诸多变色组合,也多是应用在祭祀上,让场面看着好看玄妙,其实并没有什么用,起码纪墨没发现这些物质的实用性,并不具备单独推广的价值。
倒是山川地理,现在看来也是意义不大,但推广出去,说什么地方有宝之类的,引得众人去勤奋挖掘,说不定也能意外收获一片良田,耕耘几年,就真的富了呢?
这种想法有些天真,但纪墨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他倒是想过把一些发明伪托鬼神之言做出发表,可大人之前的话着实吓到他了,就算真的要那样做,也要等大人故去之后,自己掌权的时候再做,到时候掌握着最终解释权的就是他,而不是大人,不用担心被人拆穿,或者引发一些负面的效果。
若要推广风水学知识……
“堪山为图?”
大人有些意外纪墨突然提起这件事。
“山河树木,皆有所属,若能把这些做成图,于图上标注鬼神所属势力范围,有远行之人,当有所避讳,勿触鬼神禁忌,少有侵扰,岂不甚好?若能于边界处立石为碑,于碑上勒名,说明鬼神所属,所喜,所忌……”
纪墨越说越是兴奋,很多事情在说的时候突然觉得念头通达了,这样的石碑,大概就是行游某处就能看到的某某碑,不说后人会不会有个石碑记什么的为其扬名,就是这种存在,也是验证巫祝知识存在的一种凭证,若能留存后世……啊,不知道考试算不算这个。
“听起来……”
大人有些犹豫,这种活儿听起来是不错,但做起来,缺乏人手啊。
“凡所示,皆为鬼神之意,不知而罪,鬼神亦不为。若能行此事,使鬼神之名响彻四方,我等巫者,当流芳千古。”
这其实已经有些偏离风水方面的知识,而是更基础的风水勒名知识了,纪墨发现了这点儿偏转,毫不在意,若能真的行走天下,做出这样的壮举来,纵然巫者不存,后世之人看到那些石碑,也当明白早有智者为山川做序,这等掌控了命名权的人,难道不能在历史之中留名吗?
以后某某地,说起这个名字来,说起这个地名的历史来,就会说到那一段久远的历史,说起那与鬼神有关的传说,后来若是发展好了,以此为凭,弄个旅游名地什么的,不也挺好的吗?
纪墨越想越兴奋,想到后世人要为这个地名思量再三,为什么是这个名字,为什么所属这个鬼神,心中就莫名有些骄傲,这都是我命名的啊!这都是我定义的啊,这种“基建”也格外振奋人心啊。
偌大的国家版图,山川无数,都要在这个基础上做出更改修正,这种感觉……
前景实在是太诱人,本来已经动心的大人不由得也跟着激动起来,这就相当于把自说自话自己编写的小说出版了,不说人手一本,起码走过路过的人,总是能够看到的。
而这部分的外溢知识,是多是少,是详是略,还是掌握在他们的手中,这就像是无形的权力,又是他们最喜欢的那份权力。
为鬼神之意做出诠释,本来就是巫祝的本职工作。
“如此,怕是需要不少人手。”
大人已经开始沉吟这件事进行的可能性了。
“怎么,需要经过大王吗?”
纪墨意识到难处是哪里,问道,“大王会反对这件事吗?如果告诉他,他不支持,是否就是公开与鬼神作对呢?”
大王已经不满有巫祝隐约管束,因此对鬼神也有不满,但若要公开与鬼神作对,恐怕他还不敢。
只能说历史渊源,大家都信奉鬼神,突然出现一个不信者,恐怕比异教徒还要讨打,必要公开处置不可。
所谓的“鬼神厌之”可是能够化作实际的攻击力的。
“是,他不敢。”
大人意会到这件事隐含的好处了,把这件事直接上告给大王,大王不敢不同意,而同意了,前段时间通过女巫做出的种种倒行逆施之事嚣张起来的气焰,就像是被敲打了一下,又缩回去了一样。
无形中,也重新溯本清源,让大家明白巫祝才是某种权威,超过大王的权威。
事情开始的时候,纪墨并没有想要借由这件事给大王挖坑,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坑还是存在了,于是,被推入坑中的结果,似乎也不能说是没有预料。
“听闻巫祝之子墨司巫可堪大任,此事,便由墨司巫总掌吧。”
大王的原话是这样的,把这个费力气的事情交给了纪墨来做,隐含的意思又是做不好必然有罚,做好了,赏是不可能赏的,也许会红口白牙地夸一句,多一句都没有的。
鬼神是个双刃剑,巫祝能够以鬼神威慑大王,大王同样敢假鬼神之名来罪责纪墨。
大王没有对鬼神的解释权,很多时候难以这般假名而行,但这次的事情不一样,无形的鬼神,因为立碑之事而成了具体的,假使某座山被纪墨划为某位鬼神的所属,然后山动,又或者发生一些别的事情,山火之类的,是否就能说鬼神不满呢?
以前这样的知识掌握在巫祝的手中,不要说大王了,就是普通人也都不知道那座山是哪位鬼神的所属,对方又是否因为什么不满,全部都是巫祝说了算,可石碑上若是把这部分的事情都写明了,最近的所有事一合计,全没有触动鬼神的禁忌,那就只能是立碑这件事本身引发鬼神不满了。
那么,负责立碑的人,必然要背负这份因为立碑而起的罪责的。
不管此刻的古代有多原始,人的头脑也必然不会真的简单蠢笨,大王的反应极快,竟是超出了大人的预料,一时间没能及时发言,让此事成了定局。
不明真相的大臣只知道派人恭喜,便是有人看到其中的危险处,但事情就是这样,不做不错,做了就有可能错,全无风险是不可能的。
“我已向大王求得人手,若有不是,便是那些人所为。”
大人的后招补足了一些疏漏。
如纪墨这等身份地位的人,他说做什么事,也不可能自己亲自来,立碑这等粗活,更是只能下头的人动手,若有不妥当的地方,他当然可以怪罪下去,层层推诿到具体办事的人身上。
大王若要因此强说纪墨不对,必然也不会得到大家的认可。
罪责之名只会有名无实,不可能造成实际的损害。
作为巫祝唯一的传人,下一任巫祝,就是大王也不敢弄死,只是趁机打压,弄出一个污名或把柄,便于日后掌控罢了。
纪墨感激大人的这份用心,谢过之后也不耽误,与大人合计立碑之事的具体程序该如何,立碑时候肯定是要有祭祀的,怎样的舞蹈,怎样的流程,怎样的祭品,这种前所未有之事,都是需要提前确定一个规制的,不能随意而为,看在外人眼中,也显得粗陋不堪,那就真的是不敬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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