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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怎么可能,全无异象,全无异象啊!”
有星象师在高呼,对这些惯常当夜猫子熬夜观星的星象师来说,这个白天发生的事情,不说提前几日,至少应该在昨日夜里就能看到一些端倪了,可……
“这是——”
纪墨也是心惊,这不是看流星,而完全是在看陨石雨,说“雨”或也有不对,那么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威力不小,绝对有一颗灭半城的架势,数量上却不多,寥寥几道而已。
即便如此,这样大规模的空投武器,还是足够让人震惊了。
这等异象,便是见多识广的纪墨都是头一回见,又怎么能够鄙夷那些古人愚昧没见识呢?
几乎重归混沌的天地间,一切都是未知一般,呼号声,惨叫声,夹杂着一些哀求声,悲痛声,一片吵杂之中,那从天而降的几乎照亮黑暗的火球终于都消失不见了。
与之相对的则是地面上一些地方出现的巨大的火光。
这时候的房屋大多都是木质结构的,一旦见火,极容易燃烧,而从天上一路摩擦带下来的火,这样的天火,又有谁敢去扑灭呢?
火燃烧起来,只有人跪地求饶,没人敢去扑救,于是越烧越大,倒是照亮了一片地方。
似乎黑暗也知道没办法怎样恐吓众人了,渐渐消散,连带着那风,又从狂风降到了大风档次,虽然也有吹得人飘飘欲仙之感,却也让一些人稍稍回暖,感觉到了再次活过来的幸福。
劫后余生。
朝廷组织起了人来救火,各家也有了自己的行动,他们不敢去触碰那些天火,不敢用水扑火,便只在火堆附近制造隔离带,把所有易燃的物品拿走,如此一来,火烧着烧着没燃料了,也就自然熄灭了。
“竟是早早被料到了,天象果真能知否?”
有官员来纪氏之中行走,查看灾后状况,比起不远处大街之外的凌乱,纪氏之中还能好一些。
陪同官员的人之中就有纪氏之人,那一位纪氏子弟闻言这样说“星象奥秘,凡人不可尽知,能知一二,是我祖上德行,如我等之人,与有荣焉。”
他的脸上带着某种努力矜持却又无法完全隐藏的喜色,一个五十年后的预言应验,对纪氏来说,意味着什么?
头顶的乌云终将散去,纪氏又该复起了。
他脸上的喜色正是因此而起。
“若果能知,何不早效明主?”
官员还是不太信,有嘲讽之语,带着些打趣的意味,倒是没有过于尖锐。
被派来陪同的纪氏子弟脸上的神色不变,他虽年轻,却是纪氏早早培养出来的家族子弟中的优秀者,未来必能执掌纪氏,这等场面,实在不足以令他变色。
“紫微星耀,岂是凡人可以丈量?人主自有上天庇佑,非我等能择。”
他的话语把官员的话给挡了回去,也还算谦虚地表示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为星象师所料准。
纪墨微微点头,正要如此才好,否则,什么都问星象师,还要皇帝和臣子做什么?
两人还在府中行走,周围不少下人忙乱,悄然收拾庭院,把一些折断的树木搬走,整理凌乱的池塘,也顺便清理那些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溺水其中之人,随着两人渐行渐远,他们的对话,纪墨也无法听到了。
院子里那些下人在那两人走后,有人心生牢骚“哪里有这个时候来访的,实在添乱。”
主人家的庭院乱糟糟,丢了主人的面子,何尝不也显得他们这些下人不中用,消息传出去,下人们之中的鄙视链中也会多了新话题。
“想来很多人都在观望我们纪氏吧。”
有见识的下人如此说着,周围有人不解,他才开始讲说纪氏这五十年所顶着的压力。
当年纪墨的考虑没有错,纪氏那般煊赫,看似让出一个监正的位置并不影响其他星官的锋芒,或者说大体上还是在司天监占据主位的那个,可实际上,差了个名头就要继续让利,其他方面,纪氏本就没有那么多的路子可走,不必皇帝下手,仅仅是少了一个监正之位,就能让纪氏陷入分崩离析的困局之中。
到时候无论是拆分宗族还是怎样,纪氏都可能面临四散局面,可有了一个五十年后的预言,既然纪氏敢放出这样的话,五十年,对那些权贵来说时间也不算长,便有很多人想要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等等看。
这其中,放纪氏一马的主要原因还是大家都知道纪氏其实没做错什么,那点儿牵连,也就比莫须有多了点儿“有”,旁的其实谁能指望司天监凭着天象造反成功呢?
乱世之中,或可蛊惑人心,太平盛世,又有哪个信他可定真龙。
不是没有明智之人觉得这是纪氏的拖延之计,暂时缓冲一下,不必五十年,新君上位,必然还要用司天监,纪氏本来也没跟什么人结仇,新君必也知道纪氏冤枉,不至于对他们心有成见,所以,这时候戳穿人家也没什么好处,何必呢?
在这种状况下,纪墨所给出的五十年的预言,并没有被秘而不宣,还是有不少人知道具体内容如何的,据说当时还有盘口直接开了一个五十年的赌注,就要看五十年后预言是否成真。
这样长的时间,纪氏也等得,不过纪氏等得就很有压力了,别人无论真假,也就是震惊或一笑,对纪氏而言,若是此事为假,他们可笑不出来,星象师预知的东西竟然是假的!
仅此一点就能让纪氏在星象师中的地位不保,这可比丢了一个司天监监正的位置要厉害多了。
若是假的,纪氏名声全无,日后说不得连入司天监也不能,那时候纪氏家族更是要四分五裂,未必比分崩离析更好。
那纪氏子弟送了官员回来,路过库房,库房年久失修,上头的砖瓦也掉了些,需要重新修缮,这时候正有人开了库房门,查检其中东西有多少损坏,一样样东西被搬出来,那纪氏子弟看到了那个书匣,直接使人拿了过来,自己抱了,去了另一个庭院之中,院中,正有老者仰面观天,看那昏暗天色,不再那么飞沙走石。
“叔父怎么站在此处,外面风大……”纪氏子弟说着扶了老者进去,老者看到他抱着的书匣,陈旧颜色,一看就知不是常用之物,“这是……”
“预言一朝成真,纪氏复起,只在眼前,难免心思浮动,更图他谋,叔父莫笑。”
那纪氏子弟这般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唯有此时,才少了几分掌权者该有的气度,多了些年轻人的躁动。
老者一笑“你呀,想得太多。你只看这天降流火的好处,又哪里想到人主重视,于我等,也未必是好事,纪氏族中千百人,又有多少人可知五十年后呢?若事有不谐,便又是祸事……当年,我纪氏若不曾与皇家有了师徒之名,又哪里需得以命做祭,窥探天机呢?”
这话说得老成,那纪氏子弟点头称是,想到那一位,难免心中戚戚,“天威如斯,能测者,实叹。”
不是所有人都能预测准确的,也不敢把话说死,留一二含糊,既是变量,也是偏差,便于之后的话术调整,自行挽尊。
这是算命者常有的套路,纪氏虽不算命,但在预知方面,也有着同样的谨慎,必要先说“天机难测”“不可尽信”,方才能够说自己测算的结果,而这个结果也是“可能”“或许”之流,不敢斩钉截铁。
可,如今这个斩钉截铁的预言得到了证实,那么……
书匣放在桌上,随着书匣而来的纪墨听着两人言语,不由苦笑,他这一举措,是对也是错,挽回了当时的不利局面,给了纪氏一个缓冲,起码有更多的时间能够安排家中生计问题,不至于赤字崩盘,没了活路。
可弊端也同样明显,应验了便要考虑如何不让纪氏这被骤然拔高的名声毁了去,同样也要考虑纪氏的承受能力,若是配不上这等荣耀,岂不是大大的祸事?
再有后世子孙,又有哪个能够掌握这等非常规的预知方式,最后打击了自信,不再奋进,反而害处更多。
“府中整理好了,便准备放粮救济,此流火之灾,我纪氏当承一半之责。”老者这般说着,又叹,“天机不可泄啊!”
谁能知道这般宛若灭世一样的天降流火,是不是因为纪氏强行预知而引来的呢?这般想着,老者心中便多了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为了一己之私,一族之力,引天火降下,大罪也。
那还年轻的纪氏子弟没想那么多,说起刚才官员过来视察探问之事,言道要把这一书匣之中的书全数上缴,以应上问,否则,怎么说他们纪氏族中无人能此,都像是托词,倒不如直接摆上去,让他们看个明明白白。
“也只能如此了。”
老者心有不甘,却也再无他法,献书总比献人好,皇帝纵有不满,总不至于对着书问责。
纪墨闻言,心中一动,这一位皇帝可是……不,不妥,若可代天择主,才是滔天祸事,一个天降流火已经足够麻烦,无需更多预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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