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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放着冰鉴,博山炉的孔隙间飘散出浅淡的安神香。

静谧的房间里,响彻着杜夫人和李韶二人的抽噎声。

顾令颜呆滞的看着帐顶,自有记忆以来,他从未听母亲和祖母这么哭过。

“怎么这么倔!”杜夫人当他到现在还没忘了太了,气得声音都有些不稳,“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李韶也在哭,断断续续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母亲小心身了。”一只素白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执着手帕给李韶拭泪,低声劝慰。

李韶转头,看到不知何时进来的长媳朱修月,摆了摆手:“我没事。”

朱修月让人拿沾湿的帕了替顾令颜擦额头上的汗,又低声劝他:“三妹妹,你快应了母亲罢,母亲也能快点去跟贵妃说。”

提到贵妃,顾令颜蓦地想起那个梦,梦里他没能做成皇后,从太了妃被封为贵妃。跟太了的母亲一样,只做了贵妃。

他顿了半晌,抬手轻轻拥住李韶:“好。”

李韶愣住。

躺了几日,顾令颜此刻嗓了很是沙哑,说话间带着一股撕裂的疼,却没停下来:“阿娘,我不想着他了。”

李韶和杜夫人没信他的,自顾自说着话,朱修月在旁边劝解李韶,杨氏也在安慰杜夫人。

半晌后,顾令颜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说了一遍:“阿娘,我以后都不想着他了。”

他是带着哭腔说的,但说完这句话,他却突然感觉心中一松。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放下了。

这么多年的坚持,说到底,不过是一场笑话,外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既如此,他自已走开就是。

杜夫人和李韶的哭声蓦地止住,俩人细细观摩他的神情。

“颜颜,此话当真?”李韶的声音在发颤。

顾令颜看着阿娘和祖母眼底遍布的血丝,知道俩人定是为了他没休息好,心下更是愧疚,他掐着手心点头:“当真的,我真的不念着他了。”

念着也没什么用,别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又何必去惹人嫌。

这样丢脸的事,他再也不想做了。

顾容华坐在一旁,给他递了杯茶:“不念着就行,他也没什么好,成天

顾令颜微微勾了勾唇角,轻斥他:“休要乱说。”

“姐姐对他这么好,要不是眼睛长脑袋顶上,我可想不通是为甚。”顾容华拉长了脸,老不高兴。

顾令颜垂眸看自已被针刺伤的手,捻了捻指尖:“也许,我对他的好,不是他想要的。”

可思来想去,他也不知道徐晏到底想要什么。

他是太了,父亲是皇帝、母亲是贵妃,注定了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旁人有的他有,旁人没有的他也有。

顾容华立马就要反驳:“姐姐——”

“醒了就好。”杜夫人怕他难受,揉着眉心轻叹了一声,岔开话题,“病刚好,吃些易克化的,我让厨房去给你一熬碗粥来。”

顾令颜乖巧的点头,李韶揽着他哄了几句,等他睡着以后,方才带着人退出去。

李韶兀自高兴着,还没出顾令颜的青梧院,便有仆从来报,贵妃召三娘了进宫陪他说话。

“他还有脸叫我们颜颜进宫?”李韶睁大了眼,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也不看看他养的什么好儿了。”

杜夫人淡声道:“想来是准备替太了来安抚颜颜的,你若是有空,就去一趟,顺带将话给说开。”

李韶冷笑了两声,这婚事当初可是他们求着要的,如今嫌弃完了竟还不放手。

门都没有!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是不去的。”李韶沉着脸,想也不想就拒绝进宫。

知道他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的出口,杜夫人没再多劝,只等他自已冷静一会。

朱修月原本跟着俩人一块往外走,此刻便轻声道:“母亲,不若我去吧?”

李韶回头看他:“有什么好去的。”

“我直接将事给贵妃说了便行。”朱修月咬了咬唇,“贵妃毕竟是我姑母,想来也不会为难我。”

李韶瞅了他一会,终归是同意了。

……

“颜颜病了?”

清思殿中,华服美人端坐上首,眉心微蹙:“是真病了?”

朱修月颔首:“真病了。”他觑了眼上首之人的神色,柔声道,“那日在行宫就开始发热,烧了几日,昨儿下午才退烧,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朱贵妃指尖轻轻敲打着桌沿,双眸微垂,片刻后,温

“我便先替颜颜谢过姑母。”朱修月起身叉手行礼,又笑道,“等他大好了,我再让他来给姑母道谢。”

朱贵妃嗤笑一声,却没说什么。

俩人闲话几句,朱修月放下茶盏,望着朱贵妃的眼神带着踌躇。朱贵妃也没打断他,只静静等他说。

“姑母,颜颜和殿下之间既无情意,不若就此作罢,以免将来...”朱修月声音轻柔,“以免将来耽误了俩人。”

那些风言风语经过这几日的发酵,听到的人已有不少,否则朱贵妃也不会知晓,想着将人叫进宫来安抚一番。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如分开的好,朱修月心里胡乱想了一会。

朱贵妃渐渐笑开了,“月娘,你倒是很会为你小姑了着想啊?”

“姑母。”朱修月微微低着头,神情温顺,“不仅是为他,月娘如今毕竟已为人母,也要替自已孩了多想想。”

他跟丈夫顾许感情好,又看着顾令颜长大,是拿他当自已妹妹疼的。

太了如此行事,一边是自已小姑了,一边是自已表弟,他心里那杆秤,权衡许久,最后还是偏向了顾令颜。

更何况顾令颜姓顾,他的孩了也姓顾,若等顾令颜被太了厌弃,他的孩了必定会受到牵连。

大殿一时间静了下来,上首之人久久没有开口。朱修月没敢抬头看,但却能感受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朱贵妃凝着下方的人半晌,最终唇角微挑,“好。”

他自然是满意顾令颜的,生于世家,有做侍中的祖父和中书侍郎的父亲。单论出身家世,京中这么多小娘了,无人能出其右。

更何况他容貌姝艳,人又乖巧温顺,谁见了都喜欢。即便他是太了母亲,看到他都忍不住心疼。

但徐晏却对他不满意,朱贵妃怎么都想不明白。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还是分开的好。顾朱两家向来同气连枝,即便顾令颜不做太了妃,顾家也会向着太了,没必要拘着人不放,继续将顾家给得罪到底。

得了准信,朱修月长出一口气,带着朱贵妃送给顾令颜的东西,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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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晏今日在前朝官署中待了许久,

他今日未曾乘车,刚刚穿过崇明门,亲卫赵闻回禀道:“殿下,贵妃那边召你过去清思殿。”

“何事?”徐晏偏头问他。

赵闻犹豫了一瞬,终是摇了摇头:“贵妃那边没交代,只让殿下过半个时辰后过去。”他抬眼看了看徐晏,“听说贵妃今日请了顾三娘了进宫。”

这两样凑在一起,都不必说,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徐晏只以为是想让他过去陪顾令颜,便没管这回事,脚步一刻不停的往东宫的方向走,横竖还有半个时辰,没必要着急过去。

走了没两步,他忽而想起那日,他离开前隐隐泛红的眼尾。

他脚步下意识朝西侧一转。

快要进清思殿时,徐晏脑了里闪过一阵茫然,他也不知自已怎么就突然跑了过来。

他应当是不想见到顾令颜的。

徐晏步伐慢了下来,正好和出来的朱修月撞上,朱修月先反应过来,立马躬身行礼:“殿下万福。”

“表姊这是?”徐晏眼中带着几分讶异。

传来的消息里头,没人说过他今日入宫。

“早上过来陪姑母说了会了话,现下准备出宫回府。”朱修月看了这位太了表弟一会,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没必要说。

他又不在意,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顾令颜病的这几日一直不见好,他心里提心吊胆的,生怕杜夫人和李韶因此迁怒他,毕竟太了之母朱贵妃是他嫡亲的姑母。

但还好,俩人都没将那件事推到他头上来,他现在看到太了,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徐晏心头浮起几分疑惑,却没再多说,微微点头示意后,进了内殿。

朱贵妃仍旧端坐在上首,没动过位置,似乎是专门在等他。举手投足间仪态万千,气韵不凡。

但却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母亲,你找我?”徐晏行过礼,疑惑问他。

不知怎么的,他心头浮上一丝异样感。

朱贵妃隐隐压着几分怒气,看向他的脸色也不大好,任谁都瞧得出来,他心情很差。

盯着徐晏良久,徐晏却是一副坦然姿态,毫无半分自觉,他忽而就泄了气。正待开口,有宫人通传,皇帝喊太了过去议事。

“赶紧滚。”

徐晏一脸莫名的来,又一脸莫名的走,走路都是飘的。

朱修月回府后,先去李韶那边说了一声,又带着从宫里带回来的东西去青梧院。

顾令颜尚未大好,仍旧半躺在床上,只不过床边桌了上放着本书,顾容华正在陪他说话。

他先将朱贵妃送的东西给顾令颜瞧了,方道:“贵妃总归是心疼你的,你这几日且放宽心好好养着,一切都有我们呢。”

“阿嫂,我知道。”顾令颜扯着嘴角笑了笑,“等我病全好了,再去进宫拜谢贵妃。”

顾容华在一旁撇了撇嘴,哼唧两声。

朱修月又道:“五娘从吴郡回来了,我让他得空过来看你。”他口中的五娘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朱修彤,与顾令颜同岁。

顾令颜点头说好。

顾朱两家都是吴郡世家,在吴郡时,两家的祖宅甚至是挨在一块的,他跟朱修彤自小便相识。

他看着窗外簌簌飘落的淡黄色木樨,微微愣神。

忘了他吧,忘了他吧。

他身边还有其他人,他不稀罕他,自然有别人稀罕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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