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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是武林盟主闻天听复生,又或者是身旁的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也绝不可能在一抬手间便将这座大屋那方圆十几丈的茅草屋顶尽数掀开。可是言思道却分明做到了,而且靠的只是他手中那根旱烟杆。
谢贻香此时已无暇惊叹言思道此举的不可思议,伴随着屋顶被掀开,她下意识地走上几步,要去看看这间神秘的大屋里究竟是怎样一副光景。
只听身旁的青竹老人大声呼喊道:“丫头!千万别上了这家伙的当……他根本不是活人!是鬼怪,是妖孽!”言思道冷冷一笑,说道:“青竹老师,若真有本事,大可以用那‘青竹横斜水清浅’的手段将我立毙当场;若是做不到,那便请闭上了嘴;要论起这嘴上的功夫,就算再练五百年,也绝不是我的对手。”
谢贻香也不理会言思道和青竹老人的斗嘴,径直走到那座大屋前。之前自己从山壁凸岩上仔细端详这座大屋时,依据这茅草屋顶的形貌,料想除了四周墙壁的支持,当中便再没有承重的梁柱,所以曾经推测这座屋子里多半是个陷入地底的大洞;而所谓的大屋,充其量不过是这个大洞的盖子罢了。
此时伴随着被言思道掀开的屋顶,果然正如她之前的推测。这座大屋四面的墙壁不过半人多高,走到墙边往里面观看,方圆十多丈的大屋当中,的确是一个深陷地底的大洞,约莫有七八丈的深浅,呈一个倒锥形;越往下洞壁越小,形状就好似一个漏斗。然而再仔细看这个大洞里的景象,纵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谢贻香,也不由地惊骇当场。
原来屋顶下这个锥形大洞,分明是人工修葺而成,一砖一石极为精致。围绕着这个大洞四壁,乃是一条环绕的走道,约莫有丈许来宽度,一圈一圈绕着大洞的四壁螺旋般往下延伸,直到大洞最底下;就好比是荒山野岭中环山开凿出来的官道,眼下却是沿着这个大洞的内壁向下环绕。
这倒也罢了,此刻就在这个大洞当中,居然有六七百个人正手拉着手、齐刷刷地平躺在这条环绕的走道上,就沿着这条走道的走势,从走道的最上面开始,一个接一个整整齐齐地平躺在地,两两相互拉着手,和这条走道一并在地洞里环绕了十几圈,最终延伸到大洞的洞底;再看这些人的形貌,个个都是紧闭着眼睛,似乎睡得正酣。
这一幕怪诞的景象,当真是超出了谢贻香所能理解的范围。似这般六七百个人同时沉熟,形貌本就有些令人不寒而栗,而且还是这般每个人手拉着手一同入睡,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再看这六七百个沉睡之人的尽头,也便是这个七八丈深的大洞地底处,环绕的走道到这里已收缩到了数尺见方,分明正沉睡着一个瘦如干尸的人,看形貌似乎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者,也是和旁边熟睡的人手拉手,继而让这整个走道上的六七百个沉睡之人,通过手拉手的方式尽数连接在了一起。若不是看见走道上其他沉睡的人,谢贻香多半还以为躺在这大洞最深处的老者,当真只是一具干尸。
看清楚地洞里的这一切,谢贻香不由地摇了摇头。她知道眼前这一幕,单靠自己已经无法理解,更不知言思道将这座大屋里的一切展示在自己眼前,究竟意欲何为。只听旁边言思道的声音传来,缓缓说道:“谢三小姐,可看仔细了,屋子里的这些人,如今却是在做甚?”
谢贻香继续摇头,嘴里喃喃说道:“我不知道……这……这……”当此情形,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用语言形容。那言思道在旁引导于她,说道:“屋子里这些人,眼下正在兀自沉睡,是也不是?而且他们相互间还手拉着手,一并躺在那走道上入睡,也便是说这六七百人的身子,都以手拉着手的方式尽数连接起来了,是也不是?”
谢贻香缓缓点头,说道:“是。”
她再往大屋里这个大洞深处望去,只见在这大洞的最深处,和那最后个干尸般老者离得近的那些人,也皆是瘦得夸张。看到这些人的体态,倒叫谢贻香想起了那任千秋、任三曾祖父和大芮曾祖父,同样是瘦得不成模样。而沿着大洞四壁的走道往上看,越是靠走道上面沉睡的人,反倒没那么瘦,像是正常人的体态。
那言思道又问道:“还请谢三小姐再辨认一下,如今睡在走道最上面的那几个人,是不是的熟人。”
谢贻香当即举目望去,顿时又是一愣。躺在走道最上面的那几个人,也是手拉手兀自沉睡,果然大都是她认识的。当中一个高瘦的中年妇人,正在睡梦里微微皱眉,似乎极是难受,分明是之前在祭坛上见过的、整个神秘家族的管事人六曾祖母!
要知道那六曾祖母被戴七的“六道俱灭”和闻天听的“日月同辉”先后重伤,如今怎会睡在了这里?而且不只是六曾祖母这一位熟人,再往旁边看,隔着六曾祖母两个人处,分明是个中年胖子,正是赤龙镇的镇长吴玉荣,双手也分别拉着旁边两人的手。
而走道上方、睡在吴镇长身旁的几人,谢贻香虽然叫不出名字,却认得他们的样貌,乃是闻天听座下“十七君子”中的四个人,居然也一同睡在了这里。再往上面看,这几位“君子”手拉手沉睡之人,也便是这六七百个沉睡之人当中的倒数第二个,却是个光头的中年汉子,就连眉毛处也是光秃秃的一片,兀自裹覆在好几张裘皮里,岂不正是那重生之后的青竹老人?
可是这位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眼下不是就在自己身旁么?如何也睡到了大屋里的走道上?谢贻香惊讶之下,急忙转头望去。果然,自己身旁分明还有另一个青竹老人,正是方才一直和自己说话的青竹老人。眼见谢贻香朝自己望来,这个青竹老人当即满脸尴尬,兀自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谢贻香带着满脑的疑惑,又回过头去,再看睡在走道最上面的那个人,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此刻正和那沉睡的青竹老人手拉着手;虽然也是在熟睡当中,脸上却写满了惊恐和不安的神色。
看到这个熟睡的少女,谢贻香不禁泛起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然而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旁边言思道的声音缓缓问道:“三小姐是否也觉得这个少女好像有些眼熟,却又好像很是陌生?嘿嘿,其实当然认识她,而且这天底下也再没人比更为了解她。只不过眼下却不敢相信,更不敢承认罢了。”
谢贻香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梦呓般地轻声说道:“是的,她是谢贻香。”言思道当即反问到:“那又是谁?”谢贻香茫然地望向旁边的言思道,兀自问道:“那我又是谁?”
只见言思道缓缓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莫非还不明白?我且问,平日里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谢贻香茫然答道:“和我的乱离一样,是绯红色的衣衫……”言思道当即喝道:“再看看大屋里这个熟睡的谢贻香,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不对,再看看的周围,眼前的这一切,可还有其它的什么颜色?”
谢贻香不禁举目望去,走道上那个沉睡的自己,身上穿的却是一身灰色衣服,就连此刻自己身上的衣衫,也同样是灰扑扑的没有颜色;再放眼四周,但见整个山谷里的长草野花、山壁水潭,居然是灰扑扑的一片。正如言思道所言,整个天地间似乎都失去了色彩,便只剩下这黑白二色。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贻香忽然记起,自己从“阴间赤龙镇”上那间屋子里醒过来开始,在这些日子里,好像自己就再没看到过其它颜色;也便是从那时起,眼前的一切,就只剩下了黑白二色。
一时之间,谢贻香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喃喃说道:“所以……所以此刻的我,其实是在……是在……”然而话到嘴边,她却始终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一旁的言思道急得差点要跳起来,兀自乱挥着手里的旱烟杆,大声骂道:“这蠢材!亏得我这一路上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沿途都在提醒暗示,为的便是此时此刻,能够让心中有数,从而参透眼前这一切!”
伴随着言思道的话音落下,谢贻香也终于说完了她这一整句话:“……所以此刻的我,其实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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