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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贻香一愣之下,顿时醒悟过来,方才自己看见大屋里面手拉着手趁睡的六七百人中,不是也有这位吴镇长?想来却是他因为潜入湖神祭坛偷盗财物,待到闻天听等人现身之后,便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不料竟被那位刚刚苏醒过来的大芮曾祖父撞破,一路擒回了祭坛。所以眼下家族里的人定然是要处罚于他,这才将吴镇长和自己一并打入了天祖父这“太虚一梦”里。
而谢贻香和这吴镇长也算得上是老相识了,多少还是对他有所了解。依据那天祖父化身成的小男孩所言,这吴镇长竟是当年通过鄱阳湖下的地底暗流,活着出现在了那“黄泉之地”的水池里,这才安排他入赘到了家族当中。
再回想起当日在那祭坛之中,谢贻香还曾听吴镇长亲口说起,说他替这些“阴兵”在阳间办了十多年的差,却并非是真心实意,也一直没安什么好心,只盼着能从这个家族中捞到些好处,就此远走高飞。所以他当然不愿一辈子被困这梦境当中,这才要现身出来,相助言思道毁掉天祖父这“太虚一梦”。
而此时在吴镇长身后的四十几个人里,闻天听座下“十七君子”当中幸存的几人也赫然在列,其他人谢贻香却不认识。想来这些人里,或许有像自己这样的外来人,一直被困在这梦境之中无法离开;或许也有家族里的叛逆之人,不愿以这等沉睡的方式在梦境中获得“长生不死”;又或许还有脑子不太灵光的族人,只是被言思道以花言巧语哄骗过来,要将这天祖父的“太虚一梦”破去。
眼见这突然出现的四五十个人,谢贻香惊喜之下,忽然间仿佛心意相通,也不需那言思道开口提醒,急忙凝意集思,奋力地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那吴镇长等人早就知晓自己是在做梦,方才又得到了言思道的指点,眼见谢贻香开始发力,也连忙在脑海里集中精力,拼命让自己清醒过来。
一时间,但见四周的“阴间”山谷再一次坍塌,眼前只剩苍白的天空和漆黑的大地。就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脚下那漆黑的大地也开始如水一般起伏,犹如云雾般往四下散去。而头顶上苍白的天空则仿佛是布满裂痕的冰块,一片一片往下掉落。
那言思道见状,不禁大声笑道:“天祖父,破神通,便在此时!”说着,他向旁边的青竹老人喝问道:“青竹老师,难道还没想明白?”
那青竹老人还是有些神不守舍,喃喃说道:“照啊……试想这些日子身在这‘太虚一梦’当中,吸食旱烟的感觉,的确和以往有些不同……”
言思道当即喝道:“废话!要知道只是在别人的梦境里梦到自己吸食旱烟,原本就是空想,和真正吸上一锅旱烟的感觉,当然有天壤之别!亏活了一大把年纪,难道却连这一点也想不明白?倘若换做是我,若是吸食不到旱烟,纵然能活一千年、一万年,做人又有什么滋味?那倒不如去死!”
须知这青竹老人本就和言思道一样,对这旱烟一物上瘾颇深,当日还曾厚着脸皮,向谢贻香讨要她腰间锦袋里的“吞火烟”。此刻听到言思道的这一番话,他顿时醒悟过来,在这梦中虚幻的日子里,自己又几时真正地吸过一口旱烟?
想通了这一点,刹那间,这青竹老人的心里仿佛是有千百只小猫在不停地抓捞,直抓得他心中发痒,浑身难受,可谓是一刻也不能再忍。他连忙将言思道递给自己的旱烟杆放进嘴里,狠狠地猛吸了几口,但是哪里还能找回以往吸食旱烟时的快感?
如此一来,那青竹老人当场烟瘾大发,只觉心中慌乱,哪里还记得什么长生不死?想到自己已有好些日子不曾吸食过旱烟,他心中再也按捺不住,忍不住放声大喝道:“这是什么鸟地方?我不待了!”
话音落处,但听四下轰鸣声响,仿佛是天崩地裂一般,苍白的天空和漆黑的大地似乎都在一刹那间化作了灰烬,只在天地间剩下一片懵懵懂懂的迷茫——就好像是倒退回了传说中混沌未开的上古时期。
原来虽然同样是梦境中人,这青竹老人身为当世第一高手,除了武功之外,其精神、意志和心力,终究也要高人一筹,虽然比不上被施展下了“七星定魄阵”的谢贻香,但一旦反抗起来,威力也不容小觑。所以此刻伴随着青竹老人的这一发力,在众人的合力之下,整个“太虚一梦”再也承受不住,终于便要被彻底毁灭了!
混乱中只听天祖父那雄浑的声音厉声惨叫道:“大胆!大胆!尔等当真是反了!”声音竟是无比的惊恐,更是无比的无助。那言思道也不理会于他,曼声吟道:“一切众生性清净,从本无生无可灭,即此身心是幻生,幻化之中无罪福……”
伴随着他的话语声响,只见迷茫中言思道的身形已逐渐变得巨大,隐隐中竟然还有金光从他身体里迸现出来,继而越来越亮,径直掩盖了眼前的所有一切,晃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但听言思道继续念道:“无生无灭性清静,执着四大身实有,空花空实皆是幻,山河大地尽虚空……身在这‘太虚一梦’里的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倘若尔等再不随我们一同苏醒过来,只怕再过片刻,们便部都要给这位天祖父殉葬,让自己的神识伴随着梦境的毁灭,从此烟消云散,再不复存在!”
话音落处,谢贻香在恍惚中似乎又看到身旁多出十几条人影,继而越来越多,到后来竟然有七八十人之多。听言思道这般说法,天祖父这“太虚一梦”分明正在走向毁灭,此刻一同身在梦境当中、也便是正在那大屋里沉睡的那六七百人,如果不趁此机会和谢贻香等人一齐苏醒过来,其结局便是要和这天祖父一并毁灭,令自己的神识灰飞烟灭。
可是加上之前的四五十人,此刻和自己一同现身,想要苏醒过来的人,总共还不到两百人,莫非其他的五百多个人,都不愿接受这“太虚一梦”即将毁灭的现实?又或者他们身为“阴间”之人,纵然是神识俱灭,也要和这位天祖父同生共死,说什么也不肯站到“敌人”这一边?
想到这里,谢贻香不禁又动了恻隐之心。若是其他人执意不肯醒来,待到言思道将这“太虚一梦”破去,岂非等同于一举杀死五百多人,几乎算是将这个神秘家族给彻底灭族了?而且在这些人里,只怕还不乏类似大芮曾祖父、任三曾祖父和任千秋之类的高手,就连如今的家族管事人六曾祖母也身在其中。相比之下,之前在祭坛上“大开杀戒的”戴七和闻天听二人,和言思道此刻的举动相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然而当此时刻,谢贻香不该也不能阻止言思道的动作。眼见这“太虚一梦”摧毁在即,鄱阳湖的一切谜题也算是尽数解开了,待到自己苏醒之后,因为那“七星定魄阵”的威力,恐怕便再也见不到这言思道了。
想到这一点,谢贻香连忙向言思道那巨大的身影问出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言思道,究竟是如何进到我脑海当中的?”
那言思道不屑地一笑,摇头说道:“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终有一日,自会明白。”谢贻香还想再问,那天祖父的声音再次响起,已不似之前那般雄浑,似乎已经奄奄一息,在作垂死挣扎。只听他吃力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人?”
天祖父口中的这个“”,自然便是指设计出眼前这一切、正在率众摧毁自己“太虚一梦”的言思道了。只听那言思道大笑道:“就凭?还不配问我的名字。”
说罢,他陡然大喝道:“咄!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几时终?心随万境悟真性,身如聚沫心如风!”
伴随着言思道念出这最后一句话,谢贻香忽觉眼前一暗、耳中一静,整个喧嚣的“太虚一梦”便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再也不复存在了。她略一挣扎,又觉后背处一片冰凉,骤然醒悟过来,自己此刻分明是躺在冰冷的地上;而手中则是空空如也,乱离也已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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