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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能将从止尘庵血池里发现的这具婴孩尸体烧毁,但既然已被先竞月一刀劈作两半,想来也无法再生事端;若是用凌云僧的话来说,那便是提前消除了“恶因”。更何况以先竞月眼下的情况,自然无法再与峨眉剑派众人动手,能将此事做到这般地步,也算是尽力了。当下谢贻香和岳大姐也不多作停留,一左一右搀扶着先竞月沿小路山下,一路穿出止尘庵。朱若愚虽是万分恼怒,但也终究没有为难三人。

待到三人回到峨眉山的山道上,行出不远,便遇到山上招揽生意的“滑竿”,也便是用两根长竹竿绑扎成的担架,中间架以竹片编成的躺椅。岳大姐便掏钱雇了一顶,让两名轿夫抬着先竞月下山。先竞月先前在定海剑的寒意下苦苦支撑,又中了朱若愚两记类似剑气的寒意,此刻一上滑竿,便自行沉睡了过去。谢贻香和岳大姐跟在先竞月坐的“滑竿”后沿路下山,又行出十几步距离,忽听背后传来一阵蹒跚的脚步声,竟是有人从止尘庵里追赶出来,谢贻香回头一看,却是那位老熟人“雕花剑”赵若悔。

眼见赵若悔一路小跑过来,谢贻香不禁眉头微皱,冷冷问道:“赵前辈此来何意?莫非是朱掌门言而无信,要派来留下我等?”那赵若悔顿时一脸尴尬,苦笑道:“谢三小姐莫要取笑,赵某人虽然行为有些不检,但也是明白事理之人,而且和两位又有过命的交情,怎敢心存歹意?唉,话说今日之事,我程看在眼里,自然心里有数,更是相当佩服诸位的胆气。只可惜我赵若悔身为峨眉剑派弟子,当时那般局面,自然不能欺师灭祖,违背掌门人的号令。而今三位这便要下山离去,我也算是峨眉山的主人,自当相送一番;即便是因此被掌门人责罚,也绝不可失了礼数。”

听到赵若悔这话,谢贻香不禁暗叹一声。想不到鼎鼎大名的蜀中峨眉剑派,素来以名门正派自居,却以掌门人朱若愚为首,门下多是霸道蛮横之徒,但其中又不乏英雄豪杰之辈,就好比自己先前在鄱阳湖畔结识的戴七。至于眼前这位“雕花剑”赵若悔,虽然小节有亏,倒也是个坦坦荡荡的人物。眼见对方一脸真诚,毫无虚假,谢贻香这才笑道:“多谢赵前辈的相送之情。”当下一行人便沿路下山,边走边聊,又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梳理了一遍。

话说峨眉山上持续百年的游人失踪案,其幕后凶手便是止尘庵历任主持,也是佛家峨嵋派的历代掌门,乃是以算命的法子骗取游人的生辰八字,再从中选出“四火同身”之人谋害,令其鲜血滴入山洞里的血池中,继而弃尸于地洞。由于她们行事谨慎,谋害的又都是外地来的孤身游人,所以上百年来一直无人察觉。直到两个月前,止尘庵现任主持鉴心师太谋害了汉口徐姓富商的六公子,终于惹出一桩大麻烦,甚至惊动了嘉州府府尹,这才派出岳大姐来峨眉山侦办此案,继而通过历年来峨眉山上失踪游客的卷宗,嗅出了这一桩连环失踪案的存在。

恰好就在此时,北平神捕商不弃受金陵刑捕房的调派,前来蜀地侦办毕府里的恒王命案,却在半路撞见一直不曾归案的“撕脸魔”宁萃,在宁萃的相激之下,他也来了峨眉山调查此案。最后合岳大姐、谢贻香和商不弃三人的推断,终于查出止尘庵的嫌疑,而峨眉剑派听闻此事,立刻倾巢而出对付止尘庵,其掌门朱若愚更是亲自出手,以定海剑诛杀了止尘庵主持鉴心师太,也算是将这个昔日的佛家峨嵋派连根拔起、彻底剿灭。

至于众人最后从血池捞出的那具婴孩尸体,几人商讨一番,还是没有丝毫头绪,实在想不通止尘庵的历代主持为何要将这样一具婴孩尸体放到池中,还非要以“四火同身”之人的血不断浸泡,而今只伴随着鉴心师太的身亡,此事也终于成谜。而整件事情中峨眉剑派掌门人朱若愚的举动,就连赵若悔也心知肚明,分明是想将这具婴孩尸体占为己有。

最后经过几人的推断,朱若愚之所以会有如此举动,其实也就两种可能。一是朱若愚今日在观音大殿里与鉴心师太决战时,便已从鉴心师太口中问出答案,知道了那具婴孩尸体的价值,这才生出贪念;二是止尘庵历任主持的这一举动,朱若愚其实早已知晓,也了解那具婴孩尸体的价值,却一直装聋作哑,直到昨夜听说岳大姐已经查到止尘庵的头上,这才要抢先一步赶来,目的便是要从官府手里夺走那具婴孩尸体。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能说明这位峨眉剑派的掌门人城府极深,甚至是包藏祸心,幸好那具婴孩尸体最后被先竞月一刀劈作两半,也算是从此消除“恶因”;能做到这般地步,众人也已尽力了。

就在说话之间,一行人也下到峨眉山山脚,当下谢贻香便和赵若悔告别,问道:“记得当日在毕府之中,那得一子曾询问过赵前辈,说若是杀死贵派的朱掌门,便能救下十条、一百条甚至一千条人命,赵前辈杀还是不杀?当时前辈有些犹豫,到最后那得一子将人数增加到一万,前辈终于狠下决心,回答说道:‘杀!’晚辈斗胆在此相问,将来倘若当真发生这一幕,不知赵前辈是否能够兑现自己的这一回答?”

那赵若悔沉吟半响,不禁长叹一声,说道:“赵某人虽然不才,却也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谢贻香听他这般作答,当下也不再多言,就此和他别过。待到赵若悔去得远了,谢贻香和岳大姐便在山脚找到一家客栈,开了间上房让先竞月歇息。待到安置妥当,谢贻香又向岳大姐问道:“今日之事,岳大姐可谓是彻底开罪了峨眉剑派,正如那风若丧所言,想必嘉州府府尹也会因此事为难于。不知岳大姐今后有什么打算?”

那岳大姐点燃旱烟吞吐几口,淡淡地笑道:“以谢三小姐的聪明才智,自然早已看出了我的意图。要说今日我不惜开罪峨眉剑派,坚持要将那具婴孩尸体烧毁,其实只是装模作样罢了,甚至可以说是特意演给谢三小姐和商神捕看;当时若无们二人在场,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决计不敢开罪峨眉剑派,做出自寻死路之举。试问我岳颖秋倘若真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只怕这些年早已死过不知多少次,又怎能一路坐到嘉州府衙门捕头的这个位置上?”

说罢,她不禁苦笑一声,叹道:“谢三小姐这一路也看得清楚,这里的人不但见识浅薄,而且夜郎自大,看不惯我这个女子当捕头;偏偏我又热衷于此道,这些年来,可谓是好不煎熬。而今我已有三十有七,始终不曾嫁人,唯一的亲人便是家父,也已在今年年初过世,所以这蜀地对我而言,已再无半点留。此番凭借峨眉山上的这桩案子,能够结识到谢三小姐和商神捕这两位传奇人物,对我而言无疑是一次绝好的机遇,甚至极有可能是我此生唯一的机遇,我当然要好生把握,在们面前做到最好。”

听到岳大姐这话,谢贻香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岳大姐的心思我当然明白,难得竟能如此坦诚。也罢,我这便修书一封,推荐前往金陵刑捕房任职。虽然我不知道在商不弃死后,刑捕房现任的总捕头是谁,但凭借家父谢封轩的名头,刑捕房多半也会给我这个面子。但有一点要明白,我之所以推荐,并非因为我之间的交情,更不是因为我同是女儿身的缘故,而是因为岳颖秋的的确确是一个好捕头。”岳大姐当即一笑,傲然说道:“那是当然!”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不错,这位大姐天生便是当捕快的好材料,叫她去刑捕房任职,倒是再合适不过。要说刑捕房现任的总捕头,乃是人称‘名剑名捕’的司徒名杰,当年曾在我手下当过一年学徒,替我做些打杂的事。谢贻香,的推荐信若是不够分量,大可以再加上我的名字。”谢贻香和岳大姐连忙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双眼红肿的中年男子大步踏进客栈,却是那位北平神捕商不弃。一想起之前面对峨眉剑派众人时,这商不弃居然孤身遁走,谢贻香自然心中有气,本不愿理会他,谁知那商不弃反而没脸没皮地贴了上来,笑问道:“谢三小姐,和竞月公子可要随我西行,去兰州走上一趟?”

谢贻香不禁微微一愣,脱口说道:“我为何要随去兰州?”那商不弃神秘地一笑,说道:“之前不是一直问我,为何我能提前猜到止尘庵的血池里是一具婴孩尸体?嘿嘿,那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而告诉我答案的这个人,不但是我商不弃的老朋友,更是的老朋友;此番去往兰州,自然是为了找她。”说罢,他已从怀中摸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白纸,展开了递给谢贻香看。

谢贻香伸手接过,只见纸上写着四行短句,看得出是女子娟秀的笔迹,合计共是一十六个字,写道:“峨眉血婴;兰州鬼猴;玉门走尸;天山坠龙。”

(本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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