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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贻香哪里料到这方大人说翻脸便翻脸?顿时一怔,只得说道:“正所谓各司其职,小女子身为刑捕房捕头,自然要恪尽职守,依律办案缉凶。适才因为城里的军士欺人太甚,小女子无奈之下,不得已撒了一个谎,这才得以面见方大人。至于……至于眼下宁义城的危局……”方大人不等她将话说完,已厉声骂道:“查什么狗屁案子!恒王叛军将宁义城围得密不透风,要让我们尽数饿死在城里,这是不是作奸犯科?这是不是杀人凶手?说什么各司其职、依律办案,有本事倒是去将那些叛军尽数缉拿归案,在我这里瞎嚷嚷什么?赶紧给我滚出去了!”
眼见对方如此凶蛮,谢贻香也是心中有气,当即争锋相对道:“区区叛军之围,又何足道哉?此案看似一桩普通的连环杀人案,但幕后极有可能牵涉到设局搅乱天下的那个主谋。方大人若是肯协助我侦破此案,我自有办法解了宁义城之围。”那方大人不禁讥笑一声,兀自坐回到几案前,冷冷问道:“就凭这丫头?少在这里胡乱吹牛!”
谢贻香沉声说道:“不过是区区三万叛军,却还拦不住我。凭我孤身一人,足以闯出叛军包围,赶回绍兴、杭州等地。届时救兵也罢、粮草也罢,那还不是应有尽有?”谁知方大人听到这话,顿时哈哈一笑,摇头说道:“要请救兵,哪里轮得到这丫头?早在半个月前,我便飞鸽传书通知朝廷,向皇帝禀告了恒王叛军围困宁义城之事。倘若朝廷当真还有兵力前来相救,早就已经来了,又何必要等去请?若是连我方铁衣也请不来的援军,一个小丫头凭什么去请,难道要抬着爹的棺材去请?至于粮草,哼,就算有本事筹到,又将如何突破城外那三万叛军的封锁,将粮食平安送进城来?”说罢,他似乎再不愿和谢贻香多说一句,也不抬起头来,只是伸手指向门外,冷冷喝道:“滚出去!”
谢贻香直气得脸色苍白,自己的父亲才刚过世不久,竟然便要被人如此羞辱,而且眼前这个方铁衣分明还是父亲昔日的旧部。当下她正要发作,旁边一个师爷已凑上前来,低声劝道:“还请谢三小姐莫要见怪,恒王叛军围城多时,方大人率领城中军民拼死抵抗,已有数日不曾歇息,所以性情难免有些……有些乖戾。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谢三小姐海量汪涵,小人在此替方大人赔罪了。”
听到这话,谢贻香的怒气顿时消减了一大半。今日之事说到底是自己撒谎在先,让这位方大人刚刚生出一线希望,却又立刻尽数落空,算是错在己身。况且无论如何,这位方大人宁死不降,更是一位忠义之士,自己又何必在这节骨眼上与他置气?那师爷又赔了几句不是,便请谢贻香到偏厅说话,谢贻香心知自己已经无法和这位方大人理论,只好随这个师爷离开后堂,一路去往衙门的偏厅。沿途听这师爷自我介绍,谢贻香才知道这师爷姓杜,一直在方大人左右效力。
待到两人来到衙门的偏厅,那杜师爷请谢贻香就坐,自己则在门口处张望一番,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随后他满脸堆笑,向谢贻香问道:“谢三小姐一路风尘,可要讨碗水喝,以求庇佑?”谢贻香微微一怔,脱口问道:“什么庇佑?”
那杜师爷笑道:“小人这里有几副铠甲,当中一副更是祖上传下来的黄金甲,不知谢三小姐可以兴趣?”谢贻香听得莫名其妙,再看这杜师爷的神情古怪,不禁暗自戒备,冷冷问道:“到底想说什么?”
那杜师爷“哎哟”一声,随即笑道:“是小人想多了,原以为谢三小姐是……是自己人,应当知道我们这几句切口,所以才出言试探。实不相瞒,小人虽是这宁义城衙门里的师爷,但同时也是金陵城‘六瓣梅’的人。”
谢贻香不禁皱起眉头,喃喃说道:“什么‘六瓣梅’?”话一出口,她随即醒悟过来,脱口说道:“是……是亲军都尉府的人?”那杜师爷顿时脸色微变,又去门口张望了一番,才低声说道:“谢三小姐当心隔墙有耳!”
原来方大人身旁的这一位的杜师爷,竟然是亲军都尉府里的人,隶属于后卫军叶定功麾下,奉命监视宁义太守方铁衣的一举一动,已有数年之久。而他所在的后卫军中,除了统领叶定功之外,其统办一职便是大名鼎鼎的“江南一刀”先竞月,所以这位杜师爷其实也算是先竞月的属下,自然知道“竞月贻香”的名头,也知道谢贻香和先竞月两人的关系。
不仅如此,要知道皇帝近来正在着手改建亲军都尉府的编制,其副指挥使一职,极有可能会让先竞月出任。而这杜师爷本就隶属于先竞月麾下,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己也极有可能因此受到提拔;若是还能借机搭上谢三小姐这一层关系,往后的飞黄腾达,自是指日可待。所以今日有幸在宁义城衙门里遇见这位谢三小姐,杜师爷欣喜之下,这才会自保家门,向谢贻香亮出自己的身份。
弄清此中的缘由之后,谢贻香可谓是哭笑不得,心中更是暗自惭愧,想不到自己此番竟然是沾了师兄的光。只可惜除夕之夜自己当众撕毁和先竞月之间的婚约,从今往往,只怕是再无颜面去见自己的这师兄了。
当下谢贻香便向这杜师爷询问宁义城里的真实情况,这杜师爷娓娓道来,却也和她知道的差不多,乃是恒王叛军围城近一个月,虽不曾发起攻城,却不肯放任何一个人出城,到如今城中粮草耗尽,已到了生死关头。谢贻香又询问皇帝的意思,是否会有援兵来解围,杜师爷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小人职位低贱,只知道叶统领传下皇帝的意思,叫小人死死盯紧了方铁衣;一旦他有任何异动,便立刻诛杀当场。不过这段日子看来,这方铁衣的确是个难得的忠义之士,说什么也不肯投降恒王叛军,誓要与宁义城共存亡,就连小人也是敬佩不已。至于这座宁义城,听叶统领的意思,只怕……唉,以江南如今的局势,朝廷只怕是真没有兵力前来救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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