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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年轻书生连人带椅摔倒在地,右首席位上的其他五人顿时身形一颤,虽然并无太大动静,但无形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此消散,荡然无存。就连对面的谢贻香也看出了端倪,若是依照得一子之前的说法,厅堂里这六个男女合六人之智为一体,其实是齐心合力组成一个极强的阵法,那么此刻伴随着年轻书生的摔倒,对方这也一固若金汤的阵法也便随之破去,再也不复存在。

只听厅堂中的言思道已扬声笑道:“厅堂里的这六位朋友列阵以待,一言我一语,个个都以‘青田先生’自居,而且还相继翻出我和这位小道长的旧事,其用意自然是想考校我们,掂量掂量我们二人到底有多少斤两。嘿嘿,若是以常理度之,要解开这道难题,关键便在这六位朋友身上,是要让我们二人从中找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青田先生。只不过——”

前方的得一子当即接过话头,冷冷说道:“只不过这道所谓的难题,其实一眼便能看出答案。那便是此间六人,都不是青田先生。殊不知我二人早已给出了这个答案,但对方还是不肯罢休,非要继续装腔作势、死缠烂打。”

言思道点头说道:“所以照此看来,此间虽无青田先生,但就在这些人里面,必定存有一个为首的领头之人,也便是此间的主事之人;只有我们从中找出这位主事之人,他才肯进一步与我二人交涉。”

得一子顿时面露不屑,冷冷望向摔倒在地的年轻书生,说道:“一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书生,只能假装读书来替自己定心壮胆,但半个时辰里却连一页《论语》都没读完。如此废物,当然不可能是什么主事之人。”言思道嘿嘿一笑,也用手里的旱烟杆指向首席位置上那个年迈妇人,摇头说道:“当然也不会是一个连目光都不敢和我对视的年迈妇人。”

话说这两人都是心智奇高之辈,如今这番对话更是说得奇快,莫说是坐在左首的谢贻香,就连右首边这六个男女都有些不知所措,完跟不上他们二人的节奏,是以仓促间竟不知应当如何应对,只能愕然当场。

当下得一子冷哼一声,迈步来到右首的第四张竹椅前,双眼径直凝视椅子上的刺绣少女,缓缓说道:“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们刚进这间厅堂时,绣的这幅梅花图上合计共有细枝二十七根、梅花七十八瓣、花苞一十六个,但如今却只剩下二十五根细枝、七十一瓣梅花、一十五个花苞,竟是不增反减。由此可见,在过去的这半个时辰里,至始至终根本不是在绣这副梅花图,而是在从这张梅花图上拆线。因为根本就不会刺绣,只能用假借拆线之举装模作样。”

那刺绣少女被他这番话说得满脸涨红,显是一语中的,得一子已沉声总结道:“一个根本不会刺绣的女子,却要故意装出刺绣之举,自然是由旁人所安排;而做此安排之人,自然才是此间的主事之人。倘若是主事之人,又怎会替自己挑一个并不适合的身份,让自己做并不擅长的针线活?”

刺绣少女顿时眼中带怒,似乎还想出言反驳,但旁边言思道已天衣无缝地接过话头,扬声笑道:“还请诸位朋友莫要见怪,这位小道长的脾气一向不好,所以言辞也比较直接,还是由我来替他解释得详尽一些。若是用他的话来说,们六人乃是‘六身为形,一念众思’,集六人之智为一体,用‘青田先生’的口吻来和我们二人交谈;这无疑是青田先生的至高神通,甚至已经超越了过往所有典籍记载的范畴,足以惊世骇俗。只不过此法虽妙,却有一个极大的难处,那便是每当其中一人开口说话之时,自身虽是无懈可击,但在场的另外五人却未免尴尬,甚至可以说是空门大开、无从守御。于是们六人便分别选择打盹、看书、玩刀、刺绣、挠痒和发呆作为掩饰,好让自己能在不说话的时候有所寄托,避免心智被外界干扰,从而庇护其身,是也不是?”

他一边说话,一边已来到第五张竹椅上的田间农夫面前,用手里的旱烟杆指向这个田间农夫,笑道:“话说在这六个人里面,便要数老兄最为合拍,身份一点都不显得突兀,活脱脱便是一个终日里在田间务农的庄稼汉,可谓本色出演,原是看不出什么破绽。只不过到底还是做错了一件事,那便是选择了‘挠痒’来做自己闲时的寄托。此举既不合情理,更是多此一举,甚至还不如身旁这个发呆的采药童子来得实在。若说是此间的主事之人,那未免也太掉价了一些。况且能够身为主事之人,除了要有极高的心智本领之外,平日里免不得会被俗务缠身,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可能终日忙碌于田野之间,将自己活成一个田间农夫?老兄说是也不是?”

那田间农夫此时正反手探进背后的衣衫里,用力地抓挠着自己后背,听到言思道这话,他顿时停下手上的动作,整个人都僵直在了竹椅上。与此同时,得一子也向第三张竹椅上的虬髯屠夫冷笑道:“而作为一个屠夫,程拿着一柄牛刀把玩,看似合情合理,实则荒谬至极。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这座‘囚天村’地处高山之巅,四野不过百十亩梯田,又哪里用得到耕牛?从我踏进这座‘囚天村’开始,从头到尾便没见过一头牛,整个村子里最多不过几只报晓生蛋的鸡,甚至连猪都找不出几头。所以若真是此间屠夫,又怎会替自己准备一柄根本用不着的杀牛之刀?”

第三张竹椅上的虬髯屠夫顿时双眼圆睁,便要开口大骂,但得一子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此间六人,以情绪最不稳健;几番开口,语调更是意气用事,以至抑扬顿挫,可见尚未达至‘心田无尘’之境,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如此粗鄙蠢人,又怎能成为发号司令的主事之人?再说此刻的被我揭破弱点,惊怒之下,心中早已恨不得将我一刀劈死,但却迟迟不敢动手——因为此间之事,还根本轮不到来发话!”

这话一出,那虬髯屠夫顿时气焰无,绷紧的身子一松,整个人便瘫坐在竹椅上。而言思道此时已来到末席那个采药童子面前,开口笑道:“这位小兄弟,其实大可不必心怀怨念、暗生不满,因为确实是误会了此间主事之人今日的安排。以为让坐在右首末席,仅仅是因为六人当中数最为年轻,所以才会按照长幼排序?错了!大错特错!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试问就连我都能看出在这六人之中以修为最高,又何况是调度此间的主事之人?之所以安排坐在末席,乃是要兼顾首尾,靠的本事来弥补这最后一环。要知道今日之局,在末席所承担的‘断后’之责,甚至远比首席那位年迈妇人所承担的‘开路’之责还要重要得多。所以主事之人今日将安排在末席,并非轻视于,反而是看重于,又何必因此而气恼?”

话音落处,那采药童子的脸色已是一变,扬声说道:“一派胡言!我几时因为……”言思道当即打断他的话,笑道:“够了够了!解释即是掩饰,又何必解释?况且作为一个年轻人,少不得要多加历练,不琢不学,又怎能成器知道?今日能和我对话半句,已属不易,要是能潜心养性,闭门深造,再过个七八十年,这天下自当有一席之地,何必急于一时,要在这里同我分个高低输赢?”

说完这话,言思道便再不理会末席上的采药童子,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得一子,笑道:“如此说来,既然这六位朋友都不是此间的主事之人,那依小道长之见,这位主事之人如今身在何处?”

得一子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连也会问这种废话?”说罢,他便转过身来,望向独自坐在左首席位上的谢贻香。言思道夸张地“哦?”了一声,当即也转过头来,笑嘻嘻地将目光投向谢贻香身上。

话说谢贻香眼见两人这一番滔滔不绝、才辩无双,早已惊骇的瞠目结舌,完不知所云。此时再突然见到他们二人同时望向自己,更是手足无措、目瞪口呆,吓得从竹椅上站起身来,脱口问道:“主事之人?们……们难道是在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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