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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贻香自然不懂其中缘由,只得详细询问身旁的得一子。得一子虽有些心不在焉,却到底经不住她的缠问,最后还是解释说道:“正如我方才所言,所经历的一切,部都是真实发生之事,只不过这个尼姑当时斟下的那杯酒里,其实暗藏玄机。只要喝下那杯酒,便已中了‘黄粱一梦’的神通,之后一旦有人做出某种特定的举止,又或者是说出某句暗语,便会立刻唤起潜伏在身上的神通,令陷入无穷无尽的昏睡之中;若是我所料不差,便是那个星儿当时说出的‘送客’二字。”
顿了一顿,得一子又继续说道:“待到昏睡之后,要想将重新唤醒,那便只能回到最初时被人施下神通的情景,也便是‘回梦庵’外眼前的这一幕,从而令心生迷惑,对自己之前的经历产生怀疑。对此,常有志怪野史记载,说某人在经历了一番奇遇后,突然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在碰上奇遇前的某处地方,就像是刚从一场大梦之中醒来,便是类似的伎俩。”
说到这里,得一子不禁狠狠瞪着面前的梦痕师太,沉声说道:“似这等粗浅下作的伎俩,居然也敢在我面前施展,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若非看在青田老贼的面子上,我定要叫这间‘回梦庵’灰飞烟灭,从此荡然无存。”
听到这话,那梦痕师太顿时吓了一跳,急忙恭声说道:“还请二位施主见谅,贫尼如此安排,也只是遵照囚天村一贯的吩咐,目的只是要让来访之人记不清前往囚天村的路途,以免流传出去,让旁人打扰到青田先生他老人家的清修。至于道长当时便已看破玄机,坚持不肯饮酒,贫尼也不曾用强,所以还请道长念在我皆是出家之人的份上,多多海涵。”得一子这才冷哼一声,说道:“滚!”
谢贻香听到这里,才终于弄清整件事的原委,不禁暗叹一声。既然自己之前的经历属实,再回想昏睡前的那一幕,她又忍不住向得一子问道:“当时和那个家伙可曾打开那口柳木匣子,见到里面的青田先生?”
却见得一子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点了点头,说道:“自然见到了。”谢贻香心中暗惊,急忙追问,但得一子却始终不肯明言,最后被谢贻香问得急了,他便冷冷说道:“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什么柳木匣子。囚天村的一切际遇,统统都是的梦境!”
谢贻香无奈之下,只好放弃纠缠此事。再看眼前的山间月色,她还是心存好奇,又向得一子追问道:“当时我既已昏睡过去,又是怎么回到此间的?还有……还有那个家伙,眼下又去了哪里?”
不料得一子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言思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高声笑道:“不敢有劳谢三小姐挂怀,似这般朝思暮想,只怕大家聊不到几句,又要将杀父之仇算到我头上了,那可就太伤我之间的感情了。”话音落处,只见对面“回梦庵”的大门已被往内拉开,言思道依然穿着他那件鹤氅,脸上神情潇洒,正从庵堂里大步踏出;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之前替他推车的那两名童子,显然也从囚天村一并回来了。
看到言思道突然现身,谢贻香惊骇之余,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坐当场。只见言思道一路走来,又边走边说道:“谢三小姐,话说到底也算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为何身子却能沉重如斯?要知道家这位小道长一路将背回此间,那可是累了一个气喘如牛,就连我也看得有些于心不忍。”
这话一出,谢贻香不禁脸颊发烫,急忙再看身旁的得一子。却见得一子也气得满脸通红,正咬牙切齿地瞪着言思道,恨不得要将此人碎尸万段。只见言思道毫不理会,居然也在二人这桌素席前坐了下来,随便抄起桌上的一双筷子,夹着菜只管往自己嘴里送。
谢贻香深知此人的脸皮之厚,可谓是天下无双,眼见他这般举止,不禁怒及反笑,向旁边“回梦庵”主持梦痕师太质问道:“若是小女子没记错的话,主持师太有言在先,说此间乃是佛门清修之地,恕不接待男客。可是这个家伙如今又怎会从们的庵堂中出来?”
那梦痕师太顿时脸色一黯,向席间三人合十行礼,然后转身疾走,看得谢贻香大惑不解。却听桌上的言思道已笑道:“佛本无相,又何必要分男女?若是一味执着于男女皮囊,反倒是着相了。这姑子身为庵堂主持,却连这么简单的佛理都不明白,被我训诫一番,自然便开窍了。所以她才会主动将我奉为上宾,恭请我进去歇息。”
谢贻香“哼”了一声,怒道:“依我之见,主持之所以肯放进去,多半因为根本就不是男人!”言思道“哦?”了一声,笑嘻嘻地反问道:“如此隐秘之事,谢三小姐又是从何得知?难道是试过不成?”
听到这话,谢贻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然而再仔细一想,一张脸顿时红到耳根。盛怒之下,她当场就把面前的整张桌子掀翻,然后“唰”的一声拔出腰间乱离,略一伸手,绯红色的刀刃便架到了言思道的脖子上,同时厉声喝道:“找死!”
言思道却毫不慌乱,只是夸张地叹了口气,笑问道:“谢三小姐,眼下我可是肩负着青田先生交托的重任,乃是要将这场倭寇之乱往后延缓一百五十年。用的话来说,这可是抵御外敌、为国为民的大事。难道要因为一时之气,又或者是私仇私怨,便要意气用事,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置世间百姓于不顾?”
谢贻香被他气得浑身发抖,但也深知其中的利弊,手中乱离毕竟不敢当真发力。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旁边的得一子再也按捺不住,整个人突然直扑上来,照着言思道的鼻子就是一拳打落,当场将他击倒在地。与此同时,谢贻香手中的乱离一时不慎,刀刃也在言思道脖子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
言思道受此一击,依然不改笑脸,坐在地上叹道:“这算什么?妇唱夫随?谢三小姐,这才多久不见,居然就和一个小白脸勾勾搭搭,成天厮混在了一起,而且还是个出家的小道士;如此轻浮之举,将我竞月兄置于何地?”
谢贻香被他这番话说得浑身冰冷,忍不住颤声说道:“我和他……我和师兄,早就已经解除了婚约!”言思道顿时一愣,急忙坐着身子,惊喜地说道:“如此说来,金陵城里的传言竟是真的?哈哈……哈哈哈……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似竞月兄这等英雄人物,这小丫头哪里配得上他?还是得由我亲自出马,日后替他另谋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才行!”
谢贻香已是忍无可忍,当即再次举起乱离,向言思道嘶哑着嗓子喝问道:“当真想死?”却听言思道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此番我们三人结伴而行,能够从青田先生的手里平安回来,实属难得。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谁知们两个却这般小肚鸡肠,罢了!罢了!”
说罢,言思道揉了揉挨打的鼻子,从地上站起身来,向对面的得一子正色说道:“小道长,之前的那场棋局,算是我对不住;打我一拳,也该解气了,大家便就此扯平。而今我二人既已答应青田先生,要将这场倭寇之乱往后延缓一百五十年,自当同仇敌忾,力而为之。待到倭寇除尽,随时来找我玩,我都奉陪到底。”
听到言思道这话,得一子却并不作答,只是用他那对灰白色的瞳孔狠狠凝视着对方。言思道也不以为意,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怎么?莫非事到如今,小道长还想违约不成?应该知道,此番是我卖给了青田先生一个天下的人情,若是我想请星儿姑娘和她的那六位同门出山相助,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话音落处,得一子沉吟半响,终于冷哼一声,自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容。他便转头向谢贻香说道:“我不与狗贼说话!来告诉这个狗贼,叫他趁早洗干净脖子,大家宁义城外再见!”
本案(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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