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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谢贻香终于在车板夹层中找到“赤婴蛊”的线索,拿了峨眉剑派一个人赃并获,正值得意之际,陡然间只觉寒意迎面袭来,透骨浸血,顷刻间就连手足都无法动弹。紧接着眼前寒光一闪,定海剑已到了自己咽喉。

她哪里料得到堂堂峨眉剑派掌门人、“江湖名人榜”上有名的人物,竟会做出这等杀人灭口的偷袭之举?一时不慎,整个人已是呆立当场。幸好那白云剑派的李掌门此时正在不远处拣着残酒喝,眼见有人仗剑行凶,也是下意识生出救人之心,顺手夺过身旁官若败的长剑,扭身踏前一步,去挡刺向谢贻香的定海剑。

他这一连串的夺剑、扭身、移步、格挡,可谓一气呵成,但听一声清响,双剑相交之下,李掌门手中的长剑顿时断作数截,却也在千钧一发之际荡开了朱若愚这必杀一剑。那李掌门望着手里光秃秃的剑柄,不禁脱口赞道:“好剑!”说罢,他才发现行凶之人竟是峨眉剑派掌门,顿时笑道:“不过是糟蹋了几坛酒水,我李思定是岭南有名的酒鬼,却也不曾因此动怒,朱掌门又何苦吓唬小姑娘?”

要知道朱若愚这一剑本是盛怒而为,一剑不中,反倒冷静了下来。况且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再次向一个小姑娘出剑。当下他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将定海剑交还给了六大掌剑使者。

这一幕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众人都以为朱若愚还在湖面上与先竞月激战,不想转眼便出现在了这里。叶定功随之醒悟过来,怕朱若愚还要伤人,急忙叫那十名宫中侍卫护在谢贻香身前。而他自己则缓步上前,指着车板中流出的脓血,笑问道:“朱掌门、风副掌门,送来美酒倒也罢了,车里的这些血却是作何用途?难不成峨眉剑派还要替我们煮一碗‘毛血旺’不成?”

众人这才将目光相继转回车板里流淌出的脓血,都是大惑不解,就连与峨眉剑派同来的川蜀各派也是一头雾水。那梁山派的陈掌门心直口快,抢着问道:“朱掌门,们的马车里怎会有血?难不成峨眉剑派还做了杀人越货的勾搭?”旁边同来的几派掌门深知他口无遮拦,急忙叫他闭嘴。

而在这一会儿工夫间,峨眉剑派的几个首脑已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是由副掌门风若丧出面止住众人议论,沉声说道:“这些马车是我们在金陵下船之后所置办,当中有什么问题,我们亦是不知情。若要深究此事,只怕还要回金陵查问那车行老板。”

谢贻香此时已从死里逃生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厉声说道:“事到如今们还想狡辩?这便是苗疆的‘赤婴蛊’之毒,平日里须以鲜血贮藏,所以才被们藏在车板夹层中。而们携毒前来,便是为了毒害中原武林各大门派,迫使大家推举峨眉剑派为武林盟主——若非如此,方才这位朱掌门又何必要杀我灭口?这便是欲盖弥彰、不打自招!”

这话一出,无疑是在人群中炸响了一道惊雷,在场的所有帮派顿时哗然开来,惊呼声、询问声、质疑声、怒骂声乱作一片。朱若愚却不动声色,待到众人声音稍歇,他才淡淡地问道:“诬陷我峨眉剑派,可知是什么后果?”不等谢贻香回答,一旁的风若丧已接过话头,正色说道:“我峨眉剑派乃中原武林名门正派,行事但求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又岂会做出说的那些卑鄙勾当?至于马车里的这点血迹,我等也甚是费解,莫非就凭谢封轩之女的身份,便能信口开河,说这是什么苗疆的‘赤婴蛊’,那便是了?敢问在场的各路英雄,可有谁识得她说的这一蛊毒?”

谢贻香顿时一愣,所谓的“赤婴蛊”一说从头到尾只是听得一子讲述,据说即便是在苗疆,也早已失传了数百年之久。若要证实此物,眼下所能想到的便只有“泰山神针”欧阳茶和苗疆五毒教门下,但这些人连同此间所有医者,如今基本已被峨眉剑派雇的杀手除掉,纵然是叫得一子亲自前来辨认,只怕也难以令人信服。

而在场众人听到风若丧这番说辞,又见谢贻香回答不上,难免有些动摇,当中不少人便以为谢贻香是在故意找茬,妄图诬陷峨眉剑派。那风若丧紧接着又笑道:“至于朱掌门方才出剑,不过是见这丫头毁掉我们辛辛苦苦从宜宾带来的上千坛美酒,这才小惩大诫。就连白云剑派的李掌门也亲口认证,说朱掌门那一剑仅仅是‘吓唬小姑娘’,所谓的‘杀人灭口’,却又从何说起?”

那李掌门方才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要给朱若愚一个台阶下,免得大家撕破脸皮,同时也是暗示他饶过谢贻香性命,谁知却被风若丧抓住话柄。当下他也不便改口,只是嘿嘿一笑,继续去拣残酒喝。

谢贻香气得七窍生烟,一时却又找不到坐实他们罪行的证据。幸好便在此时,留在湖边观战的数十人已陆续过来,为首的善因住持便开口说道:“阿弥陀佛,且容老衲说公道话。谢三小姐之言虽无凭据,但此事毕竟关系着所有前来赴会的武林同道安危,倒也不容小觑。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也,这些血液暗藏于车板夹层内,又是如此的黏稠腥臭,依老衲之见,最起码也得找几位精通医术药理之人仔细检查。倘若果真无害,也可以还峨眉剑派的各位英雄一个清白了。”

听到大孚灵鹫寺的住持发话,在场众人都不禁点头称是。随即便听人群中一人哈哈笑道:“善因住持所言极是,不如便由我唐四稍作查验如何,却不知各位英雄可还信得过区区在下?”

话音落处,一个和蔼可亲的白发胖子已缓步出列,川蜀各派顿时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显是想尽量远离此人。叶定功叫来的七大门派里有人不识得这个白发胖子,便有知情者低声说道:“这位便是蜀中唐门的当家唐四爷、方今‘唐门毒’的第一号人物!”不料那唐四爷耳朵极灵,当即笑道:“说话的这位兄弟未免抬举唐四了,当家可不敢当,不过是一跑跑腿、办办事的无用管家罢了。”

谢贻香心中一凛,依稀记得曾在毕府听过这个“唐四爷”的名号,当下只是静观其变。只见那唐四爷一路来到断裂的车板前,蘸血检查了半晌,随即摇头笑道:“不过是些鸡血罢了,只因闷在此间数年之久,这才黏稠不堪、腥臭难闻。想来是造车之人装车时杀了几只鸡,以此作为祭神辟邪之用,当中并无什么蛊毒。”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有些迷惘,虽说世间迷信之举万千,却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等辟邪法子,况且这番说辞未免也太过牵强。然而蜀中唐门以毒药名震江湖数百年,“唐门毒”既说血中无毒,旁人虽有疑虑,倒也无人敢质疑于他。只有谢贻香争锋相对,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想不到蜀中唐门竟然也与峨眉剑派沆瀣一气,共谋此等卑鄙之举!”那唐四爷并不动怒,依然满脸和气,笑道:“看来小姑娘栽赃峨眉剑派还嫌不够,非得将我唐氏一门也一并开罪了?”

说罢,他见在场不少人面带疑色,当即双眼一瞪,喝道:“拿碗来!”立刻便有峨眉剑派弟子送来一只瓷碗,唐四爷用碗舀了半碗黏稠的脓血,当众展示一圈,便将碗举到了嘴边,一仰脖子,竟是将这半碗脓血一口气喝了下去。

这一举动大出众人意料,直看得胃中发酸,几欲作呕。要知道车板里的这些血甚是黏稠,就算无毒,也是腥臭难当,令人作呕,这位唐门当家怎能咽得下去?只见唐四爷一扫之前的和蔼之色,厉声说道:“有毒无毒,唐门子弟岂能不知?看来是我唐四无能,说出的话竟会惹人怀疑?”话音落处,那风若丧微微一笑,接过他手中瓷碗,也舀了半碗脓血一口吞下。

如此一来,在场众人恶心之余,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川蜀各帮各派都是力挺峨眉剑派和唐门,这边以善因住持为首的七大帮派则是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谢贻香愕然半晌,心知唐四爷和风若丧二人之所以行出此举,无疑是提前服下解药,这才有恃无恐。当下她还想据理力争,却听叶定功突然扬声问道:“朱若愚朱掌门,敢问峨眉剑派及川蜀各派林此番前来参加‘太湖讲武’,可是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大显身手、一展雄风,从而将川蜀武林一脉发扬光大?”

朱若愚听他径直询问自己,倒也不便不理,当即淡淡地回答道:“废话。”叶定功微微一笑,说道:“那便是了。此番玄武飞花门奉朝廷之令召开武林大会,今日赏脸光临此间的川蜀各派,都是座上嘉宾,我玄武飞花门身为东道主,又岂有将客人拒之门外之理?况且‘太湖讲武’本是整个中原武林之盛会,若是独独缺了川蜀一脉,那不仅是我叶定功的失职,传扬出去,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朱若愚不禁皱眉问道:“到底想说什么?”叶定功笑道:“既是中原武林之盛会,此番‘太湖讲武’自当公平公正,从而令赴会的各路英雄心悦诚服。是以无论正邪黑白,只要不是包藏祸心,光明坦荡而来,玄武飞花门乃至整个中原武林都是欢迎之至。眼下这三十余辆带血的马车即便无害,终究不祥,不妨便在这杭渎码头就地焚毁如何?至于今日之事,便当是不打不相识,双方就此揭过,往后也休要再提。叶某人这便亲自恭迎川蜀各位英雄上岛,令人好生安排食宿,以待后日的盛会开启。”

谢贻香顿时脸色大变,叶定功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要罢手言和、息事宁人了。她不禁问道:“就算不提‘赤婴蛊’一事,但欧阳茶师徒和五毒教弟子的性命,还有一十五名朝廷的医官……”叶定功当即打断她的话,沉声说道:“谢三小姐如今是我玄武飞花门门下,可不再是什么刑捕房捕头,自当听从号令,以大局为重。”说罢,他再不理会谢贻香,转头望向朱若愚,笑道:“不知朱掌门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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