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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伙计的话中来看,来人显然是吴世子。
燕王还没到。
转念想想,二人确实也不可能一同来此。
倒也该庆幸先到的不是燕王,不然就凭她和吴恙方才那番慌里慌张的动静,恐怕不见得能躲过燕王的耳朵。
许明意这般想着,不由徐徐吐了口气——实则也是有恃无恐,心知此番面对的算是自家长辈,再怎么着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若是换个处境,她也不敢就这么拉着吴恙冒险藏身进这柜中。
“世子爷这是去了何处?怎惹了这一身的白毛儿?”
桌边,吴景明正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摘着衣袖上的猫毛,伙计瞧见这一幕,不由问了一句。
“还能去了哪里,不过是家里的猫儿罢了……”吴景明轻叹了口气。
出门之前,天椒难得蹭了蹭他的袍角。
面对这等平日里不易得的恩赐,而夫人刚巧从外面回来,他便也不好不识抬举。
于是他就抱了抱天椒。
彼时急着出门,便也未来得及重新更衣。
再者便是,只是这么抱了一下而已,怎就沾了这满身满袖的毛呢?
这么个掉法儿,按说得秃成天目才合理啊。
吴世子费解之余,认认真真地继续摘猫毛。
听着这叹气声,想着吴恙曾说过如今他家中家庭地位的问题,许明意不禁弯起嘴角,无声笑了笑。
眼前已大致适应了黑暗,隐隐约约见得她在笑,吴恙也露出了笑意。
察觉到他似乎也笑了,许明意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她本就是躲在他身前的位置,恰他此时微微垂着头,她如此一抬头,不作防之下,额头便触到了少年的下颌与微凉的薄唇。
额头上传来的触感是凉的。
少年的气息是干净温热的。
二人皆有着一瞬的滞然。
本就一动不敢动的吴恙更是身形霎时僵硬,仿佛被人施了什么定身术一般。
柜中狭小寂静,一切都变得清晰可闻,甚至因被困在这不足方寸之地,从而无限放大——
呼吸声可以尽量放轻,搏动的心跳之音却全然不受控制,许明意听着近在咫尺的噗通声,甚至还有少年的喉结滚动的声音也无可躲藏。
……他这是在想些什么?
不对,或者说,是她又在想些什么?
许明意紧紧攥着衣袖,竭力想要驱散这如一张无形的网,足以叫人牢牢捆缚其中的气氛。
然而她却听到头顶上的那道呼吸声渐重,甚至隐隐有几分炽热之感。
她心中一慌,恐再这么下去必然要被发现,赶忙伸手捂住了吴恙的口鼻。
黑暗中,少女清清亮亮的眸子里盛满了警告之色,温温凉凉的手指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感受着这一切,吴恙甚至觉得愈发难以冷静了。
他艰难地将女孩子的手移开,将头克制地偏转至一侧,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他也觉得自己在这般情形之下,如此地不自持,实在太不像话。
他以往常是觉得,所谓美色误人,不过是以讹传讹——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比克制自我更加简单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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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看来……这的确很难。
要他栽在这上头,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甚至根本也无需许明意做什么。
心中势同水火之下,少年在心底默念起了从方先生那里听来的清心诀。
但还是没用。
继而,他又想到了曾见过的那些饥寒交迫的流民,那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颊,一双双无助呆滞的眼睛。
少年当即只觉一桶冷水浇了下来,人也冷静了大半。
——大庆尚有这么多百姓在吃苦受难,他如此这般,实在很不应该。
冷静下来的瞬间,吴恙神色一正,缓缓按住了许明意的一只手臂,有着提醒之意。
有人过来了……
许明意也隐隐听到了脚步声。
果然,很快就有叩门的动静响起。
同时传进室内的,还有伙计压低的声音:“世子爷,客人到了。”
“将人请进来。”
吴景明停下了摘猫毛的动作,拂了拂衣袖,站起了身来。
房门被打开,身穿玄青缂丝长袍,蓄着一脸胡子,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王爷。”吴景明抬手施礼,宽大衣袖垂下:“许久不见了。”
若说见,自然是才在宫中见过的。
可对二人而言,这般相见,却当真隔了太久了。
燕王含笑拱手:“既平,许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
听得这声既平,吴景明心底不禁升起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之感。
从前,阿姐还在时,他是喊这位自幼一起长大的王爷做姐夫的……
那句姐夫,他喊得十分心甘情愿。
人是阿姐自己选的,即便父亲曾一度反对这门亲事,但他始终也觉得,除了这个人,再无人能配得上他的阿姐。
可现下,有了现王妃,有了小郡主,姐夫这个称谓,自是不宜再叫了。
二人坐了下来说话。
“……这些年来,我身处这京中碌碌无为,未曾吃得王爷所吃的这份苦,自然还是止步不前的老样子。”
“这话便过分自谦了,所谓作为,未必就是摆在明面上给人看的。”
听着二人的闲谈,许明意始终一动未动。
直到燕王再次开口。
“今日在宫中,我看到贵府的世孙了——”
原来那日在城外,并非是他看花了眼。
只是今晚在寿宴之上,他当真不敢去细细地看。
就如同这十八年来,并非是没有机会去信吴家彻底问个清楚,但越是愿意去相信,便越是不敢轻易做些什么,只恐给那个孩子招来祸事。
也怕……妄想落空,心内再无支撑。
吴景明笑了笑:“阿渊他定然也看到王爷了。”
“是叫阿渊?”燕王平静的语气下,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他像极了真真……”
“是,阿渊生得极像阿姐。”
接下来,室内有着短暂的静默。
但这静默,却叫许明意真真切切地觉得,真相正在一步步地靠近着,正等着将那最后一层薄纱揭去,露出全部的模样。
吴恙也静静地等待着,那只撑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缓缓握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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