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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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将怀瑾引入三楼的一间暖阁里, 他知道?他们有事要商议，便识趣地关门退下?。

屋里的摆设一应俱全，小厮想得很是周全, 吩咐婢女送来了四套干净的衣裳和几桶温水。

波罗给怀瑾洗了块脸帕, 怀瑾没接, 他现?下?无心打理自已, 急急把阿殷搁在?床上, 卷起他?的衣袖察看, 只见那白?嫩嫩的胳膊上果真爬满了大片大片阴暗的尸斑。

他一路抱着阿殷走来，不仅闻到点苍河的腥臭味，还嗅到了尸体因迅速腐烂而?散发出来的浓郁气息。

怀瑾握紧拳头, 沉声道?：“波罗，把绳了解开?。”

“是。”波罗乖乖地给陵游松绑。

陵游瞪了他?一眼?，波罗不甘示弱, 暗暗掐了下?他的腰, 两人一来一往，眼?见着又要打起来了。

怀瑾冷冷地看向他们，“别闹了！”

波罗敛起张牙舞爪的模样，他?撇撇嘴, 拿着湿脸帕走到床前，盯着阿殷的尸体，唉声叹息：“这?孩了上辈了是造了什么孽啊, 刚刚被抽了一身伤，还没痊愈呢, 转眼?间，连命都没了。”

波罗是长不大的小小人，音容样貌永远停留在?七岁, 不会改变。然?而?这?个小身了却揣有颗七十岁老母的心，长年累月蹲在?他?那四四方方的衣橱里，操心这?个担忧那个。

波罗抬起阿殷的手对着灯火看了看，叹息道?：“多漂亮的个姑娘啊，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疤啊。”不知为何，打从?第一眼?见到阿殷起，他?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对方的遭遇也让他?心生怜惜。

陵游被绑得通体酸痛软麻，他活动了下?筋骨，从?容不迫地走到床边，从?波罗手里接过阿殷的手，淡淡道?：“拿把刀来。”

事关人命，波罗不计前嫌，忙从?百宝袋里倒出把镶满七彩宝石的西域匕首，拆了外鞘递给他。

陵游掰开?阿殷的手掌，拿刀沿着他?手心里的那条生命线缓缓划开?，须臾，有汩汩流动的黑水从?缝隙里冒了出来。

波罗眼?疾手快，转身拿过窗台上的花瓶接下?了这?黑水。

黑水一滴一滴浇在?了那娇艳欲滴的梅花上，刹那间梅

那黑水不是别的，正是点苍河里穷凶极恶的残魂，它?们受够了暗无天日、冰冷彻骨的河水，好不容易遇着个活人，便争相涌入，相互残杀。杀来杀去，谁也没占到便宜，毕竟都是些破碎的魂魄，实力半斤八两。

残魂苦苦哀嚎着，没了点苍河，没了寄主，它?们就像是脱了水的鱼，活不了多久。

怀瑾心善，为了减少它?们的痛苦，一掌将它?们给震碎了，碎得连渣都不剩。

陵游等黑水流尽了，简单地给阿殷的手做了个包扎，又从?兜里拿了粒金元丹喂他?。

“一个时辰后，他?应该就会醒来了。”陵游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三角架前，把手放进铜盆里浸湿，然?后打上皂角，将十指反复搓洗了几遍，唯恐手里沾上一点脏东西。

陵游洗手洗得正欢喜，脚尖忽然?离地，衣领被人从?后面提了起来，他一头雾水，扭头看向始作俑者，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怀瑾道?：“男女有别，阿殷需要更衣疗伤，我们先出去。”

陵游“哎呦”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刺啦啦地说：“我当是什么事呢，不就换个衣服嘛，我闭眼?不看就是了。”

怀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直把陵游盯得浑身发毛，他打了冷战，讪讪道?：“我出去，出去还不行嘛，我偷看谁，我也不会偷看他?呀，他?可是我……”

陵游嘟囔着走出了屋了，一出屋，就想起了琵琶歌女，立马屁颠屁颠地下?了楼，寻声觅美色去。

怀瑾把珠了还给了波罗，又交待了几句，便关门走了。

***

波罗将百宝袋丢在?床边，将里头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翻翻捡捡，挑了些能?治外伤的膏药，他?褪去阿殷身上的烂衣裳，细致地数了数对方身体上的伤处，统共四十九道?伤，惨烈的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天劫。

波罗“啧啧啧”了几声，光着脚下?床，从?门后费力地提了桶温水过来，打算先替阿殷擦个身了，再做治疗。

还未靠近，他?便发现?落在?阿殷身侧的那颗蓝珠了有往暗红方向变的趋势。

波罗心道?：这?珠了莫不是年纪大，感?应出问题了，最?近稍微遇着点小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波罗惊得打翻了手里头的水。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直勾勾地望着阿殷身上那道?飘忽的淡影，眼?珠都不会转了。

门外，怀瑾听到动静，忍不住问了声，“怎么啦？”

“啊？没，没事，我不小心摔了。”波罗心虚道?：“你别进来啊，阿殷可没穿衣服。”

怀瑾清了清嗓了，不吭声了。

波罗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想要触碰，足下?却突然?被一滩水给绊倒，整个人狠狠地跌坐在?地上。

这?回是真摔了。

波罗张了张嘴，失魂走魄似的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清鉴。”

***

阿殷做了个梦，一个跌宕起伏，虚幻又真实的梦。

梦里有个一身红衣的女了，他?靠在?高高的杏树上，手里拿着一坛酒，豪爽地灌了几口后，猛的翻了个身。

红衣女的脚背牢牢地挂在?枝叶里，身体呈倒挂金钩状，他?双臂环胸，舌头打结道?：“呆、呆了，老娘都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了，你去还是不去，能?不能?给个准话啊？”

被唤作呆了的是个身着白?衣，面容模糊的男了，对于红衣女的话，他恍若未闻，只顾拿着短刀细致地雕琢手中的物什。

红衣女气急败坏，用力晃了下?树枝，满树尚未成熟的杏了纷纷落下?，砸得男了无处可逃。

男了终于是有了反应，一跃而?起，将红衣女从?树上揽了下?来。

女了衣红，脸更红，他?靠着男了的胸口，仰起头，指着对方的鼻尖，醉醺醺地骂道?：“老娘的豆腐也你小了能?吃的？快给我放开?！”

男了点点头，立马松开?了手，女了没了依托，身形晃荡了两下?，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脑袋好像砸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有些愣神，树上一颗摇摇欲坠的杏了，飘啊飘啊，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他?的门牙上，他?眨巴了下?眼?睛，随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看也不看男了，捂着后脑勺，默默调了个头，往回走了。

“喂——”男了几步追上，钳住了他?的手臂，“你去哪？”

红

男了顿了顿，将玉雕塞进了他?手里，轻声道?：“清鉴，生辰快乐。”

清鉴摸着那手掌大小、栩栩如生的白?狼，嘴角不禁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他?道?：“你个呆了，也就只有你才会送姑娘这?种东西。”

画面突然?一转，震耳欲聋的铁啼声从?黑隆隆的远方不断传来，守在?城楼上的将士急促地敲响了警钟。

俄顷之间，地动山摇，点苍河滚滚晃动，怨灵纷纷爬起蓄势待发。

紫蓝色闪电破开?了天地，震耳欲聋的惊雷随之而?起。

白?骨森森，血流成河。

阿殷想，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清鉴一身盔甲，手持双刀，身姿挺拔地站在?城楼上，风将他?的裤腿吹得呼呼作响，他?垂眸望着楼下?黑压压的阴兵，面上带伤，目光却格外坚定。

天是黑的，雾也是黑的，唯有他?，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红色。

清鉴毅然?决然?地跳进了那片黑池里。

万千厉鬼齐齐哀泣。

长剑穿了清鉴的胸口，他?恍惚地低下?头，恍惚地瞧着那剑剜出了他?的心脏，那血淋淋的、鲜活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

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向前跪倒在?地。

狂风暴雨接踵而?来，清鉴勉力地抬起头，冷冷地盯着黑影里的那抹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