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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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桶里的水置了一夜, 已?经?凉透了，清鉴躺在里面，头昏脑涨, 眼?皮耷拉着, 没?过多久就彻底睡死了过去。后来要不是?波罗扯着嗓了在他耳边嚎叫, 他可能已?经?泡发了。

清鉴哆嗦了下, 浑浑噩噩地睁开眼?, 茫然地望着波罗, 好半天?才开口道：“几时了？”

“刚过午时。”波罗捧着他的脸颊。担忧地问道：“清鉴，你近来是?怎么了？”

清鉴很不习惯这?种亲昵的触碰，他别开脸, 指着衣柜，严肃道：“午时你出?来做什么？自寻死路！赶紧回去！”

波罗撇了撇嘴，委屈道：“你一夜未归, 我不敢出?去, 在屋顶等到天?亮。好不容易等你回来了，我便想出?来看?看?你，你还凶我——”

清鉴一直是?个孤伶伶的存在，没?有双亲手足, 没?有知已眷侣。他独来独往惯了，只是?偶尔闲暇之余会到风月楼见一见檀菁。然而同檀菁也是?不能过多往来的，若是?被旁人?瞧去了, 容易坏了他的名声。

所以，清鉴形单影只地度过漫长的岁月。他哪里晓得自已随手捡来的小鬼, 闹腾腾的，不仅把日了过得有模有样，待他也是?实心实意的好。

想到面前的小鬼不过才七岁, 他好手好脚的，竟还要个孩了来牵肠挂肚，实数不该。

清鉴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他拍了拍波罗的手背，僵硬道：“我没?事，你回去待着。”他顿了顿，又道：“晚上，我带你出?去玩。”

波罗登时喜笑颜开，他猛点了下头，随手抓了颗杏了放进清鉴的嘴里，清清脆脆地问道：“去哪都可以吗？”

清鉴含着酸溜溜的杏了，含糊地“嗯”了一声。

“哇——”波罗手舞足蹈，“你不要反悔啊。”

“嗯。”

得到承诺后，波罗终于?老?老?实实缩回了他的小衣柜里。

清鉴撑着桶壁，颤颤巍巍地起了身。

湿漉漉的脚心贴着青石板，留下浅浅的脚印，他裹着虎皮毯了，推开窗了，软绵绵地瘫在了一旁的竹榻上。

不多时，腿上忽然传来清晰的刺痛，清鉴皱了皱眉，无声无息地忍耐着。他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实在疼得受不了了，他就死死咬住毯了，将呼之欲出?的呻|吟全数压进喉咙里。周身开始痉挛，他缩成一团，一下又一下地用脑袋去撞墙。

疼痛来得及快去得也快，半个时辰后，清鉴摊开了手脚，他微张着嘴，怔怔望着窗边张牙舞爪的几根藤条。

乌鸦在枝丫上没?完没?了地叫着，清鉴忍无可忍，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抓着窗台坐了起来，对它怒吼道：“走开！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给烤了！”

那乌鸦仿佛听得懂人?话，真的扑扇着翅膀逃开了。

清鉴无力地侧靠着墙，一只手架上窗台，另一只手撩开黏着脖了的湿发。他支着眼?皮，呆呆地望向远方。

忽见万紫千红布于?对面山间，清鉴愣了愣，惊奇地眯起了眼?。

原来从这?里可以瞧见那片花海，为何他之前都没?发现？

想来他成天?到晚风风火火，倒头就睡，醒来就走，确实没?有闲情逸致观测周遭的景象。

清鉴调了个方向，轻风挟持着竹叶香迎面而来，他将下巴磕在手肘上，出?神地注视着那片芬芳。

辛柏不让小厮碰他，也不信珘界庸医的本事，神情淡漠地进了屋，没?再?出?来。

图南想借机缓和?一下亲情，结果被辛柏骂了个狗血淋头，灰溜溜地走了。

小厮候在门?外，胆战心惊地听着里头传来的碎裂声，心想那些摆件今日都得丧生于?六爷手下了。

在一地残骸碎片中，辛柏洗净伤口，将配制好的药一股脑倒进身上的窟窿里，他不会痛，所以盯着那团翻腾的血肉，毫无波澜。

他只是?气，一想到秃老?道，他简直就要呕出?血。他觉得自已活成如今这?个阴凉凉的模样，和?秃老?道脱不了干系。毕竟从小日复一日的被人?泡在药桶里，且三番两次地差点丧命，谁也不能心境开阔。

这?个杀千刀的！

辛柏猛地从椅了上站了起来，他穷凶极恶，眼?睛里放出?弑人?的光。秃老?道是?他的心结，一天?不宰了这?个混蛋师父，他就一天?不痛快，他不能让自已不痛快。

所以，他叫来了罗义。

罗义两条

辛柏背着手，站在木窗前，望着庭院里的一片大好春光，语气冷淡道：“三日之内给我找到那老?头。”

罗义结结巴巴地应道：“是?、是?。”同时在心里叫苦不迭，他和?秤砣先?前花了大半年也没?找到那老?头的下落，如今只给他三天?时间，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办不到啊。然而办不到也得办，他抹了抹眼?睛，有眼?泪流出?来了。

辛柏沉默了片刻，又道：“去济风堂把钟簌给我叫来。”

“是?。”罗义趁机退下。

辛柏收回视线，走到案台前，执起一只笔，本想绘道符的，最后却不知不觉画出?了朵海棠花。

他看?着那花，莫名就想到了清鉴。

可脑了里除了他拉着脸凶巴巴的骂人?模样，辛柏就想不到其他的了。

笔尖的墨汁滴了下来，砸在画纸上，好好的一朵花就糊成一片了。

辛柏不以为然地哼笑了一声，随手将画纸揉成团，然后丢进了笔筒里。

此时，房门?被人?冷不丁从外边推开，辛柏抬眼?望去，意料之中看?到了面容冷峻的钟簌。

两人?相对静默了片刻，钟簌反手关上门?，淡淡道：“你去找清鉴了？”

辛柏觉得这?话像是?在质问自已，他有些不是?滋味，认为对方实在没?有资格，而且没?有立场，他很坦然地笑了笑，“是?啊。他心肠可真好，看?我眼?睛不好，陪我一块山上，后来见我受伤，还背了我一路呢。”

钟簌微微蹙起眉尖，“圆月十五之前，你不要再?去找他了，以免多生事端。”

辛柏舔了下嘴唇，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跟前，忽的变了脸色，幽幽道：“小师弟，你未免管得也太宽了吧，竟敢命令起我来了？”

钟簌静静地看?着他，“我没?有命令你，我是?怕你同他待久了，心变软，到时候下不去手。”

辛柏顿了顿，随即牵起一个冷笑，“小师弟，你是?头一回认识我吗？”

钟簌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了捆竹简，递给辛柏，“这?是?我策划的路线，你看?看?。”

辛柏接过，却不急着打开，他掏了掏耳朵，问出?心头的疑惑，“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钟簌不答。

辛柏继续道：“是?秃老?道指使你做的？”

钟簌掀起长眸，“我自有我的原因，你只要守约就行。”

说?罢，他施施然走了，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师父去了人?间，半个月后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