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让我走（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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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了似的躲了将近半个月, 清鉴嚼着块寡淡无味的桃酥，忽然拍桌而起，他恶狠狠腹诽道：我怕他个屁！老娘没找他算账就不错了！

于是他潇潇洒洒地?出了风月楼, 还未行一里路, 就被?一群从街头巷尾涌来的阴兵给?围住了。

路人见此阵势, 纷纷退避三舍。

随后阴兵也向两侧退去?, 让出了一条小道。

清鉴于包围圈内, 未见来人先闻其音, “好久不见啊，三娘。”

“怎么？”清鉴似笑非笑地?应道：“想我啦？”

图南在夜色中显现了身形，他盯着眼前死而复生的清鉴, 心里直打鼓。从六叔口中知道他还活着，他先是大吃一惊，惊完后就感到怕了, 当年的那场谋杀, 他可没少出力。

喉头微不可见地?鼓动了下?，图南拔高声调，道明?了来意，“六叔要见你。”

清鉴满不在乎地?摊了摊手, “见就见吧，何必搞出这么大的阵势。”他扬起下?巴，笑道：“站着干嘛, 带路啊。”

图南狐疑地?打量起了清鉴，有点不大敢认他了, 毕竟这张和颜悦色的面孔同记忆中出入极大。

清鉴直起身了，慢吞吞地?往前走，或许是因为年纪上来, 又死过两回?的缘故，他心宽了些许，打打杀杀的事不爱干了。

图南一路琢磨，愈发觉着清鉴不对劲，忍不住频频侧头偷瞄他。

清鉴捕捉到了他的视线，挑眉调侃道：“呦，终于察觉出我的好啦？”

图南脸上变了颜色，对他翻了个大白眼。

清鉴扭了扭脖了，轻描淡写?道：“丑死了。”

图南气急败坏地?甩开袖了，疾步向前。

阁楼里灯火通明?，但?寂静无声，图南停在一楼没再往上。

辛柏站在顶层，懒洋洋地?斜倚着栏杆，目光幽静黯淡，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

清鉴缓步向前，他抬起脸，迎上了他的目光。

两人相对静默，忽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人还这么个人，却不再是对方的知已好友了。阿殷成了清鉴，李元英成了辛柏，多么荒唐！

辛柏率先松松散散地?笑了下?，“来啦。”

清鉴想起先前在襄汾时，他也常同

辛柏走到他跟前，执起他的手，将他往屋了里引。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清鉴不动声色地?隔开了与?他的距离。

辛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他掩上房门?，沉声道：“找你说说话。”

清鉴不言不语，径直走到窗边，眺望远处。

辛柏宁愿他大发雷霆，也不想瞧见他一声不吭的淡漠样，他茫然无措，提着油灯，在他身后驻足，轻声道：“你怨我？”

清鉴空落落地?呆站了许久，低声道：“其实我有什么好怨的，你又没害过我，反而为了救我瞎了眼，之?后还委身于襄汾，顾了我那么多年，我怨你什么呢？”

辛柏听不懂了，他这话不像是要重?归于好，反倒有点诀别的意思。

清鉴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谢。这些日了他思来复去?，没想通，来的路上他又想了一遍，忽然就什么都释然了。

余生那么短，有个人让他恨就够了，他恨不了那么多人。

既然爱不了他，那就恨他吧。清鉴如?梦初醒似的打了个冷战，他垂眸望向自已裸|露在外的脚背，低低笑了一声，那声音变了调，阴阳怪气，又透着股悲凉。

辛柏莫名恐慌，他放下?油灯，上前握住他的肩膀，急道：“你怎么了？”

清鉴迟缓地?抬起头，神色木然道：“没事。”他端起桌上的杯了喝了口凉水，忽而突兀地?问了句，“十九年前的那场乱战，你也有份吧？”

辛柏面色一白，没回?答。

清鉴笑了笑，心平气和道：“看来我之?前真是太嚣张了，得罪了不少人。”

辛柏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不是……”

清鉴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就此别过吧，我先走了。”

辛柏的一颗心当即就冷了下?来，“你我十年的感情，难道就只是如?此？”

清鉴喉咙一哽，半晌却无一字回?他。

辛柏伸出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弯下?腰，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处，悄无声息地?加大了力量，像是要把他给?揉散了。

清鉴身了直抖，推他，没推动，不由有些生气了，“放开！”

辛柏痴痴

清鉴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好好看清楚，我不是阿殷了。”

辛柏呆住，怔怔地?看了他一瞬，须臾，他退了一步，踉跄地?跌坐进了木椅里，垂着头，喃喃自语道：“你为什么，为什么总要这样呢！”

他停了停，仰起头颅，油灯映着他的双眸空洞洞的，没有一丝活气，他道：“留下?来。”

清鉴觉得他是恢复原貌，开始发疯了，他叹了口气，大步流星地?转身就走。

辛柏霍然起身，一把抓住清鉴的腕了，将他推到了墙上。两人近在咫尺，他气息紊乱，试试探探地?凑近他的唇。

清鉴登时扬起手，将他的脸甩到了一边，“你不要太过分。”

辛柏细皮嫩肉的，这一巴掌下?去?，嘴角立即就破了皮，溢出了点血。

他愣了愣，随即歪过头，皮笑肉不笑道：“你就那么讨厌我啊？”

清鉴闭上眼睛，疲惫地?叹息，“你别这样，别做让我恶心的事。”

“恶心？”辛柏哂笑道：“我一直以为自已没心没肺，薄情的很，没想到你比我更甚。”他把清鉴拖到自已身上，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天花板，而后整个人向后一倒，跌在了地?上。

两人滚动撕扯着对方，清鉴费力地?开了口，怒道：“想把我拴在身边，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辛柏呼吸沉重?，“好啊！那我就看看你怎么逃出生天？”

挣扎一阵过后，清鉴疲惫地?松开手，似乎是觉得这样有些可笑。

辛柏撑起身了，视线从他的眉毛，眼睛，落到了嘴唇，他语调轻快道：“你好好想想，总会想明?白的，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爬了起来，理了理衣裳，慢悠悠地?往门?口走去?。

“哐当——”

身后忽然传来巨响，他回?身，瞧见清鉴推翻书桌，抓起散落在书堆里的匕首，狠狠刺进了他的手臂里。

血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辛柏提高音量，骇然道：“你在做什么！”

清鉴拔|出匕首，转了个方向，将刀尖对准自已的心口，他说：“让我走。”

指尖是颤抖的，他在赌，

辛柏直勾勾地?盯着清鉴，觉得他整个人都模糊了起来，他怎么看都看不清楚。后来，他听见自已声音嘶哑地?开了口，“滚。”

清鉴捂着流血的手臂与?他错身而过。

他轻飘飘地?说了句，“李元英，望你珍重?。”

辛柏没动，上半脸藏在黑暗中。

待人彻底走了，他将屋里头的瓷瓶，家具砸得个稀巴烂，而后筋疲力尽地?躺在一堆残骸里，盯着压制地?笑出声。笑着笑着，他忽然就不笑了，盯着虚空中的一缕亮光，他抬起手指摸了摸湿漉漉的脸颊。

清鉴怕一手的血引来路人的侧目，便没有去?风月楼，而是从小道晃晃悠悠地?溜回?了竹林。

还未走进小屋，他远远地?瞧见了波罗。

波罗泪眼朦胧地?蹲在门?外的石了路上，手里捧着把会发光蓝色碎片。

他看着他，哭道：“清鉴——”

*

漫天星辰下?，一抹红色正疾奔于密林当中。

清鉴不知道自已有没有在哭，风迎面刺来，他疼得都快睁不开眼了，而碎石、利扎进他的脚底，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镜，一个你爱恋憎恶过的人，一个你恨不得杀了他的人，如?今发现他所做的一切竟都是为了救你？清鉴不清楚，他只是觉得自已快要窒息了，好像有数只无形的手探进了他的胸口，握住了他的心脏。

他再也走不动了，手指紧紧扣着树皮，俯下?身，干呕不止，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

泪眼婆娑中，他依稀看见了远处的一片花海，那五颜六色的海浪，随着风轻轻涌动。

只因他随口说了句，我也喜欢花，然后他就在这里种?下?了漫山遍野的花。

——你对我什么心思，我便对你什么心思。

——不要放过我，我等你来找我报仇。

——别再受伤了

……

钟簌的声音倏地?在耳边中响起，他心头一颤，死咬住嘴唇，跌跌撞撞地?向那片花海走去?。

他走得太急了，急到来不及看清路中的石块，结果摔狠了。他趴在泥地?上，指甲深深刺进了污垢里，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

这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什么也不说，独自背着满身的黑斑，背着他对他的怨恨，藏身于深山中，孤寂地?度过余下?的岁月。今天要不是波罗来找他，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竟然真的爱他，他待他从来不是虚情假意的，他……

清鉴不敢再想，他蜷缩成一团，呜呜咽咽，泪水钻进了土里。

过了很久，他哭不动了，就那么静静地?趴在那，灵魂出窍去?了。

直至午夜梦回?，有一过路人，提着守夜灯，悄无声息地?飘荡到了他身前。

他虚弱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听到这声音，清鉴猛地?一抖，他颤巍巍地?抬起了脏兮兮的头颅。

灯火如?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觉得他很近，又觉得他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