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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闻道捋须说道:“张老所说虽然不错,但却不能一概而论。须知天下之大,能人辈出,岂无例外?而这东林寺,恰恰就有一门奇功宝典,唤作:《无相禅机》。何谓‘无相’,坐卧行走、说话睡觉,均属无相;每一次的呼吸吐纳,都可令内功自行增长,所以这个大和尚虽只练了三十年,但其修为成果,却抵得上平常之人一甲子之功!”
张千钧道:“原来如此,看来还是张六味见识短浅,所知流于表面啊。不过,这个和尚既能称得上天下第十,那我这个未来师父岂不是有些不妙了?”
陈听涛举起麈尾,敲了敲他的头,笑道:“傻小子,你沈伯伯只说他的内力排在前十,何时说他真个排在前十了?内力为正,招式为奇,以正制奇,以奇克正。就好像一个挥舞巨斧的力士,就一定能打赢技法灵巧的刺客么?这场胜负还很难说!”
就在三人自顾谈论的时候,痴直和尚已经停了下来,脸色肃穆,道:“太白老弟,酒已喝干,接下来该说到正题了。常言道:先入为主。这口药泉自古就是敝寺所有,仅以这庐山来说,贵道既是后来者,又是外来者,却自恃强势,窃据至今。而今和尚历满回山,贵道却已经是人才凋敝,不复当年了,难道还不打算归还,非要撕破了脸皮,动武结仇才是好么?”
“呵呵……难怪大和尚一露面就先来了个下马威,原来这回是铁了心要夺回药泉呀。”
李太白捻须冷哂,酡颜渐消,眉宇间平添一抹锐气,白衣一晃,如同魅影,已绕过了长案,就在跨越清溪的同时,伸手一招,道:“剑来!”
其后早已站立规整的书生之中,走出一名捧剑童子,一抖剑鞘,就见一把通体青碧、形如柳叶的长剑,声挟尖啸,倒飞而出,只待他翩然落地的一瞬,落入掌中。
这一串动作说不出的流畅自然,姿势也是曼妙飘逸已极。
此刻一拧鳞铗,白衣临风,道:“大和尚!慢说什么江南式微、不复往昔,即令只剩李某一人一剑,我也是分毫不让的,若是不忿,请出招罢。”
“好,话不投机,也只好动武了……”
痴直和尚点头一叹,随即一挥大袖,斥退了身后群僧。
双臂伸张又缓缓合十,圆瞪一双铜铃大眼,喝道:“诸法无相,我佛瞋目时,金刚驭虎出!”
赤脚迈出,铁箍下黑发狂舞,率先拍出一掌,这一掌含精蓄猛,势如猛虎出闸一般,径取李太白印堂。
李太白长笑一声,“大和尚打得好算盘,想以内力制我?”
脚尖点地,如风摇柳枝,迁移出数步,并不与其掌力硬抗,只待其‘虎相掌力’锐势已过,早已出递出一剑,截其退路。
于此同时,亦曼声唱道:“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
这一剑起于激烈高昂,初时很有些一往无前之势,且行到中途,剑花倏地分散开来,影影绰绰、笼盖八方。
痴直乍见之下,顿觉非同小可,不由得绷紧了身躯,左手捏拳,右手揸掌,沉气凝神,可以说是做足了准备;
但怎料长剑在袭至胸前三寸时,还不等他出招抵挡,剑光已然黯淡了下去,虽然受惊莫名,可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一震掌力,拍散了漫天剑花,又伸出手来,欲要夺走利剑,以示取胜。
可是就在这时,就在他的大手已然挨近利剑的一瞬间,忽觉脸上一疼,身上的破烂僧袍亦在“嘶啦”声中,缓缓剖开了数条裂缝,且有热血渗出。
“啊,这是剑气?!可是却在什么时候……”
痴直大吃一惊,擦了擦脸上的血,赶忙往后纵跳三步,微一回思,又看了看李太白持剑的右腕已然是青筋毕露、尚在频频颤抖,方才琢磨明白。原来李太白这一招共含十六剑,其中八剑是故意放缓了速度,好令他分辨得清楚,且有信心从容招架,而那剩下的八剑,却是快到了极致,快到了无影无踪!
“好一曲《青莲剑歌》,竟将如此才情融入剑术,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和尚我不敢欺心,由衷叹服!”
李太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下却是一叹,自忖:“唉……自从瓢把子身死贼手、大哥生死不知,又被三弟强行禁足在庐山,我这些年郁郁含恨,的确是有些过分的耽于诗酒了,若非如此,刚才的那一招足以重创此人!”
而痴直和尚虽然身披八创,但因为那些剑气后继乏力,其实都只是皮肉之伤,此刻感受着来自剑创的疼痛,再也不敢疏忽大意,低头合掌,却有些无奈地道:“太白老弟,你的剑法新奇诡变,和尚实在不能破解,眼下别无他法,只有抛下这张老脸,动用一项很是无赖的绝技……以期取胜!”
说罢,也不等李太白出声回复,猛然张开双臂,两只手掌向头顶合十,但见黑发无风自舞,面上且有一层金光隐隐浮动,浑身破烂的僧袍一阵鼓荡,好似鼓风袋一般膨胀起来……
就在这时,双掌指尖似含金光,缓缓分落的过程中,竟在他的周身形成了一只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金光罩子。
李太白现出惊容,很是惊异于这等强横无俦、分明已至化境的高深内力,心知不能给他机会完成这一招,当即挽起剑来,抖手射出,径往痴直的心口射去。
虽见利剑破空袭来,痴直却仍脸色不改,浑身金光隐隐,宝相庄严,只等间不容发之际,忽然往周身各个方向拍出无数掌印,使得金光罩子愈发的明显与凝实,青莲剑刺在其上,却好似刺在了一面肉眼看不见、且浑然一体的气墙之上,即使这一剑含有内力,来势甚猛,却始终也不能突破那短短的一寸距离,最终,“铮铮”两声,反弹而回。
痴直哈哈一笑,洪声喝道:“佛光罩顶,寸璧金身,成!”
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闷响,痴直整个人都恢复了安宁,黑发垂落,僧袍平静,只有身外的一口金光罩子,宛若实物一般,在阳光下闪闪泛光,却是那么的梦幻与神异!
李太白在心底暗呼棘手,但面上却毫不示弱,犹带浅笑,道:“大和尚,多年不见,你的内力还是一贯的霸道啊……”
又露出怀疑之色,道:“贵寺的武学的确是神异非凡,竟有‘寸璧金身’这等神功,但为何这么多年也未曾得闻大名?”
痴直倒也豪爽,知无不言,道:“这门神功须以《无相禅机》筑基,且只有将内功练至大成境界,才有可能成就,和尚我也是前两年才练会而已!除我以外,全寺就只剩我师父住持一人,他已多年不出手啦,你又能从何得见呢?”
“原来如此,多谢见告。”李太白微微颔首,又把一双柳眉高高挑起,面现疏狂,道:“若按我大哥‘南剑’所言,这世上从来就不存在至高无上的武功,只有心向无敌的人。大和尚,你总不会以为仗着这一项绝技,就已立足先天不败之地了吧?”
听他提及‘南剑’,痴直和尚不敢托大,把笑容一收,肃然起敬,道:“令兄所言,确有精辟独到之处,在令兄面前,和尚的这点儿手段也实在是不足为道。”
又笑道:“就是不知太白老弟自以为如何……可愿亲自一试?”
李太白听出他有意奚落,“哼”了一声,道:“好!那就请你看好啦,李某是如何以一招‘剑驱四运’,先来打碎这块儿‘王八壳子’,再将你从中揪出!”
言犹未迄,早已提剑上前,在一串长吟声中,连连出剑。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
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
痴直和尚此刻身处剑光笼罩之中,虽有‘寸璧金身’这等神功守护,但是为了保险,时不时仍然会拍掌防御,观察得比谁都仔细,只见李太白步罡踏斗、运剑如风。
一会儿,剑招绵绵、细润无声,如同春雨;
一会儿,剑招沉重、暴烈焦灼,好似夏日;
一会儿,剑招奇快、萧瑟肃杀,如同秋风;
一会儿,剑走偏锋,端的是杀气凛冽、冰寒刺骨,如同凛冬!
痴直看得仔细,心下亦连连赞叹不已,“好一招‘剑驱四运’,以此人之才情,‘南剑’即便在此,也要自叹弗如!”
没过多久,他就发觉李太白的剑招不再变化,反而只以“春雨”进攻,每一剑都十分的轻柔与绵缓,不论他如何的挥掌招架,或是腾挪躲闪,那一剑剑就如附骨之疽一般往上纠缠。
正因为不能速胜,而感到烦恼之际,却忽然只觉心口处传来一股凉意,似乎有风吹进……
猛然一惊,低头去看时,只见那地方相较其他位置,覆盖的金光,的确是黯淡了一截,若是李太白这时候全力刺出一剑……他已不敢再想,正欲挥掌守在心口处;
却见李太白停下了手,含笑捻须,背剑而立,淡淡地道:“大和尚,你输了!”
痴直和尚毕竟见识甚广,此刻也已明白了过来,苦笑道:“不错,是和尚输了,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
又摇了摇头,叹道:“你之所以用‘剑驱四运’这一招,是想以四种不同路数的剑法,来测试和尚我这项‘寸璧金身’的破绽所在,虽然你连番变着花样儿,却并没有找到破绽,但是却给你找到了另一种办法。
你后来故意选定‘春雨’剑法,是因为其特点轻柔、绵缓,若不是刻意去感受你用剑的力度,谁也看不出你是虚招还是实招,你也终于靠这一点骗过了和尚……,除了在刺向我心口位置的剑招是实打实的,其他地方都只是虚晃而已。唉……可惜我反应的太晚了,这一败,并非是《寸璧金身》本身有瑕,而是和尚我这个人粗枝大叶、缺少谨慎与细心呐!”
说罢,呆呆的站在原地自视双手,想到这一趟来的目的已然失败,实在有些自咎与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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