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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听涛道:“大哥,这位张姑娘正是前任宰相张九龄之女,同时,亦是如今的岭南道绿林龙头叶海棠的义妹,其实早在西湖大会时,大哥你就见过她了。后来她又作为叶海棠的使者,几次前来庐山拜谒连老大,却每次都指名道姓,非要让二哥亲自作陪,唉!也不知道这个风流浪子使得什么迷魂计,就将人家姑娘的一颗芳心牢牢的攥在了他的掌心,可惜了这么一朵娇花呀……”
一边说着,还咂着嘴“啧啧”有声,满脸痛惜之色。
沈闻道恍然点头,看向李太白,微笑道:“张九龄老先生乃是一代贤相,又兼之才名远播,所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和二弟你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俱是难得一见的赋月妙笔;其人所收义子叶海棠,又同属我绿林一脉。二弟,既然你与这位张姑娘彼此深情已笃,且又是门当户对,为何不挑个良辰吉日,早些给人家一个名分呢?”
李太白狠狠瞪了陈听涛一眼,忽然叹了一声,道:“大哥,岂不知儿女情长,终累得英雄气短!此事还请不要再提。”
紧跟着,直把柳眉一拧,凛然神色,道:“当年我身为江南绿林第三把交椅,却整日里贪恋风月、不思进取,二位兄长去那拜火总坛刺杀安贼之时,我本该同去,却因醉酒误事,而错过了约期,终于遗恨至今……此生此世,若不能为连大哥报此大仇,为人尚且不能,更遑论偏安为家!”
陈听涛亦收敛了玩笑的神态,肃然道:“二哥所言是极!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只待赤练山崩、拜火教灭、安贼授首之日,才是我兄弟重新为人之时。”
沈闻道听了,深深为之动容,仰面朝天,心中长叹一声,“连大哥,你听到了么……倘若你雄魂尚在,就请保佑我兄弟三人,有朝一日马踏魔山、剑枭贼首,以祭你在天之灵。”
三兄弟彼此相望,心意相通,同仇敌忾,早已无需多言,眼底豪情陡生,终于一齐仰面大笑。
三人回到草堂坐下,喝了几杯酒,李太白道:“大哥,你今晨命人往龙虎山送去拜帖,接下来可是要去会一会老朋友?”
沈闻道捋须笑道:“不错,既然已重出江湖,是应该去见一见司马道兄,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却是和雪骥有关。”
李太白心思一转,惊道:“难道是为了‘玲珑玉髓’?可是我那个小师侄今年才多大一点儿,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
“你猜的不错,这次上龙虎山,就是为了‘玲珑玉髓’。”
沈闻道微微一笑,满眼都是爱护与欣慰之色,续道:“雪骥这孩子,本就是一块儿浑金璞玉,又兼之极为刻苦勉力,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便将《抱朴盈冲经》的第一重天练至圆满境界,即使没有外力相助,最多也只要再花去五年时间,就可以自行突破第二重天。但是你们俩也知道了,这孩子心怀大恨,迟早是要回赵家去的,而以他现在的武功,就早早的面对‘望月楼’这个庞然大物,实在叫我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才想问司马道兄讨要一罐‘玲珑玉髓’,助他更进一步,只等他真正的掌握了‘冲虚真气’,在江湖上有了自保之力,我才能稍稍安心!”
那二人齐齐点头,李太白叹道:“这孩子的确命苦!”
陈听涛却是一笑,道:“大哥,请你和师侄暂缓几日,等到半个月后,我和你们一起动身。”
沈闻道不解道:“怎么,听涛也要去龙虎山么?”
陈听涛笑了笑,道:“大哥久居荒僻,对中原诸事实在缺少关心,可知就在本月的二十七日,正是那每十年才有一届的‘论道大会’,到时候不仅有青城、龙虎、武当等三教一盟进行论道,连同那近年来香火鼎盛的齐云山太素宫,还有咱们庐山的简寂观,皆在观礼之列。”
沈闻道恍然,眸泛亮彩,笑道:“好,好,没想到居然正巧碰上了论道大会这等盛事,那就多等几日吧!”
李太白眨了眨眼,道:“大哥,趁着此届盛会,你也能见见老三心心念念的紫霞仙姑,毕竟迟早她是要嫁来庐山的嘛!”
沈闻道莞尔一笑,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这个做兄长的,是应该见见未来的三弟妹,既有能耐降伏三弟,想见一定是一位很有些手段的奇女子!”
陈听涛脸色大窘,眼望窗外,过了一会儿,才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道:“大和尚清早就带走了雪骥师侄,眼下都晌午了,怎么还不见回来,莫不是起了些别的心思?”
沈闻道捋须微笑,道:“我这徒儿在少年时,曾一度屡遭大劫,每一次都是险死还生,可谓是命途乖蹇,令人扼腕!但岂不闻无陂不平、剥极必复?此去东林寺,不仅毫无所害,而且正有一桩惹人艳羡的深厚福缘,在那里等着他呢。”
李太白与陈听涛对视一眼,神情微变,心中却已猜到了。
“若能如此,真可谓是如虎得翼,机缘再好也没有了……”
…………
这是一间禅房,房内昏暗,只零星点着几根蜡烛,散发出柔和的光团,进门十步处,放着一尊黄铜香炉,檀香正燃。
赵雪骥面无波澜,端坐在蒲团之上,隔着香炉,与对面一人一问一答。
那人白须垂腹,身躯瘦小,且苍老之极,早已掉光了牙齿,耷拉着眼皮,似乎已无余力张开眼睛,整个人都裹在一件皱巴巴的袈裟里,却是个行将就木的朽迈老僧。
此刻听赵雪骥讲述完毕,微微颔首,目孕悲悯,道:“痴直已将个中缘分说给了老衲,东林寺世居庐山,虽说是方外之人,可也难以真个跳脱方外。老衲虽然久未下山,却已知天下邪祟当道、乱象渐起,将东林一脉并入江南西道,两相守望倒也合乎时宜。不过,小施主既然已拜痴直为师,就应抛却红尘恩孽,放下欲望执着,在本寺内出家为僧,该是我寺‘戒’字一辈徒孙。”
赵雪骥听出了他的善意,但若是皈依佛门,那么不论是左叔的血仇,还是左叔与自己的抱负,均成为一场梦幻空花,却教他如何能够答应?一双剑眉倏而拧皱、倏而伸展,微微矛盾过后,恢复了平静与从容,道:
“慧潜师祖,请先行恕徒孙不恭,我佛有言:‘不随于心,能为心师,以心师故,则能得为,一切法师;若能于心得自在者,则于诸法,而得自在。’我若在此出家,则为悖心而行,日后心魔迭生,自然不得我佛自在真意。今日之徒孙,实有诸多因果负身,若不能尽销一炬,即令永堕无间,我也决不回头……”
见他越陷越深,老僧流下浊泪,道:“痴儿,痴儿,你胸中杀气盈溢,免不了深受业火。可知一念愚即般若绝,种如是因,获如是果。此刻还不回头,便将永堕业障,难入轮回啊!”
其实以赵雪骥的聪慧,又何尝不知冤冤相报、无了无终的道理,但是当年自己处处规避,即便身中剧毒,也不想与人为难,甚至不愿戳穿点苍八的真面目。后来他变了,自从左南江死在了他的面前,他的一切都早已经改变了!
“慧潜师祖,请你不必再劝,诸般业障,诸般恶果,徒孙愿意一肩承受!”
赵雪骥伏在地上,深深一拜,旋即长身而起,他的脸上无波无澜,但他的双眼却冷似冰湖,双眉舒展,轻轻吐息,睁圆了眼,只见其中似有两行冷电在来往穿梭,淡淡道:“四大原无我,五蕴本来空。将头临白刃,犹似斩春风!”
老僧看着他单薄的身影,眼中露出一抹哀色,轻声叹息道:“罢了,命由己造,万事随缘。希望日后你修习得久了,可从那《无相禅机》中参出一条生路来,阿弥陀佛。”
…………
在一条宽敞平坦、荫蔽遍地的官道之上。
此时在日光下遥遥的眺望,只见眼帘尽头走来了一男一女。
那女子穿了一袭浅绿色的纱裙,青春美丽,活蹦乱跳,但是走着走着,却忽然一个垫步纵身,跃上了路边的一株矮脖子柳树,惬意地躺在枝丫缝隙里,撅起嘴,朝着路上的男子喊道:
“不走啦,不走啦,本姑娘要小憩片刻,你喜欢走路你自己走,你这根笨木桩!都已经来到了庐陵地面,你还怕赶不上么?一路就知道走走走,请你去黄鹤楼喝酒你不肯,叫你去武夷山采撷新茶你也不肯……唉,你这人真是无趣的很!”
近来细看,只见那女子大眼弯弯,神态调皮,两条笔直的细腿尚在半空摇来晃去,虽然佯作薄嗔,指着底下的人不断埋怨,却更添几分娇憨与可爱,可不正是郭采桑?
而那站在树下的,笔直如峭、雄壮似塔,穿着万年不改的黑衣,身负弯刀,面容坚忍且刚毅的男子,则正是韩仞。
韩仞面露无奈,只好站在原地等她,过了好半晌,才抬头问道:“采桑,你歇好了,可以走了么?”
郭采桑闭着眼,道:“没有,走不了,等着!”
韩仞摇摇头,道:“我就说咱们应该买两匹马,路上会省力许多,你又说不需要,又说只有一路走到龙虎山,才能看遍江南的美丽春景,现在怎么又走不动了?”
“哦,你现在反倒数落起本姑娘了?”
郭采桑猛然坐起,瞪着一双乌亮的大眼睛,凶霸霸地道:“说得好呀,你也知道我是为了在沿途游玩,才甘心弃马不用的,可是这一路上你只顾着埋头赶路,而且是一刻不停的赶,这江南的春景在哪里?好看么?我见着了么?”
韩仞哑然,苦笑连连,一句嘴也还不上,心中暗想:若是照你的游玩法儿,恐怕走到明年,也到不了龙虎山啊。但是说什么也不敢再去碰她的刺头儿,垮下一张脸,等吧,等着就是了。
郭采桑见他一脸愁闷,蔫头耷脑的模样,这才笑逐颜开,跳下了树,又从他怀里接过幼虎,道:“我歇好了,走吧,不然真要赶不上了。”
韩仞跟在后面,露出一抹笑容,相处了两年,他就是再笨,也已经找到了对付郭采桑的小窍门,没别的,示弱就行了!
“哎,木头,你说‘花花’是怎么回事,都过了两年,怎么才长大了这么一点儿?”
“听上回那个大夫说,好像是因为先天不足,又流失了许多精血,暗伤太重,所以发育较晚……还有,它叫朔风。”
“你这个闷油瓶,呆木桩,是说我起的名字不够好听么?还是说本姑娘不配给它起名字?”
“……你喜欢,那就叫‘花花’吧。”
“哼,这还差不多。你脚下走快点儿,不是要找归云剑主么,照你这样走,等我们赶到时,人家早就散场啦!”
“……”
龙虎山、归云剑,我韩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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