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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又客套一阵,互通了姓名。赵雪骥三人日间接连奔波,此际一旦放松下来,顿感精神困倦,草草地吃了一些简单饭食,当夜便在竹屋安寝。
陇州城、东来客栈。
如果说成百忍口中的“天香酒楼”,正是陇州城里最豪奢、最显客人尊贵的客栈,那么这间“东来客栈”便是最神秘、最有江湖背景的客栈。
因为它是整个扶风郡内,规模最大的一家刺客堂口。
原本类似这样规模的“夜堂”,都应该设立在当地最繁华的城郭,可是在扶风郡内,首屈一指的自然是凤翔城,那可是望月楼的大本营,经过赵家数代楼主的苦心经营,早已变得犹如铁桶一般。
似乎是为了避免引发冲突,这家夜堂退而取其次,才有了如今陇州城的东来客栈。
而在当今武林,除了那些登不上台面的弱小夜堂,其余但凡是有字号、成规模的,无不以寒山宫马首是瞻。
东来客栈的老板姓裘,是一名衣着考究、模样富态的中年胖子。有传闻说此人在年轻时凭借一把追魂刀,自称是“阎王老子”,在江湖上曾经杀出了好大的威名,是一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狠茬子;
可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十分落寞的回到了故乡,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陇州半步,也没有再拿起过那柄曾经让无数人闻名丧胆的追魂刀,因为他的斗志、他的刀意、包括他的精神,都在遇见那两个人之后,已经完完全全的丧失了。
裘老板此刻正坐在客栈大堂的一个角落里,桌上是一壶价值不菲的陈年佳酿,他不断的倒酒,不断的喝酒,似乎就连这样的美酒也不能令他感到片刻的欢愉,他呆呆的盯着桌上的烛火,眼神迷离,神情萧索。
忽然,他叹了一口气,喃声自语“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么?那三个老头子又培养出了新的七杀,呵呵……青鸾浴血礼,希望他们之中,有人可以杀到最后吧!”
他自说自话,自饮自酌,直等壶中美酒告罄,肥胖的身躯登时瘫软了下去,醉得不省人事。
而在这间客栈的三楼,挂牌“天字一号”的房间里,同样也有人深夜未眠。
宽敞的室内灯火通明,点着不下于十根蜡烛,居中的一张八仙桌上,坐着一名瘦瘦矮矮、尖嘴猴腮的丑陋汉子,此刻正在认真地擦拭着一张牛筋铁弓,且桌面上另外摆放着一堆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另有一名身穿白袍的女子,面对房门,背倚窗棂,正神色安详的盘坐在椅子上,呼吸匀称,闭目冥想。
这名女子年纪也不大,身材高挑,曲线玲珑,乌发及腰,面如凝脂,眉目细长,琼鼻耸翘,虽然穿着简朴,且未施粉黛,但是仍然称得上“人间绝色”四字,唯一的美中不足,只在于她微微下弯的两边唇角,显得过于严肃!
那丑陋男子以抹布蘸满了菜油,又擦拭起一支支形状不一的箭矢,忽然说道“我听宫里的长老说起过,这间客栈的老板名叫裘凌,诨号唤作‘阎王老子’的便是他了,大姐你可有听说过此人?”
绝色女子面无表情,也不睁眼,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丑陋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漠,丝毫不觉得尴尬,自己接过话头,续说道“这位‘阎王老子’也实在不简单,他正是寒山宫上一代七杀中的第三人,也是唯一活下来的人,本该是大有作为的,只可惜和那两人生在了同一个年代,嘿嘿……这叫做生不逢时,命数使然。”
顿了顿,又道“我还听说了,就在上一届的青鸾浴血礼,他也走到了最后一关,可悲的是他最后遭遇的对手,正是咱们如今的宫主大人。”
“多少招?”
绝色女子听到此处,终于睁开了眼睛,依然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只吐出了三个字。
丑陋男子扭头看去,登时露出一抹爱慕与迷醉,似乎是看的痴了,一时竟忘记了回答。
“再看一息,剜你一只眼。”
只听一道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但却毫无感情的女声响起,丑陋男子打了一个激灵,悻悻地收回了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那条长长的伤疤,忍不住露出苦笑。这只是因为初次见面之时,自己很不小心的挨到了她,就险些被废掉一条胳膊,若是再丢掉一只眼睛,自己这副本就不讨人喜欢的尊容,岂非要变得更加狰狞与猥崽?
绝色女子道“还不快说。”
丑陋男子一定神,忙道“八十六招!当年在宫主大人的杀生刀下,裘凌总计接下了八十六招。”
绝色女子似乎有些惊讶,轻轻点头,道了一声“难得。”接着喃喃道“换作我呢?”
丑陋男子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当即不假思索,回答道“假如宫主大人和大姐同在二十五岁,若是大姐能够接下宫主的第九刀,则大姐胜;若是不能接下,则大姐依旧能胜,不过却是惨胜!”
绝色女子沉默片刻,又问道“现如今呢?”
丑陋男子摇头一笑,道“五十招,对上如今的宫主大人,大姐最多能够支撑五十招,这已经是极限了。”
绝色女子面色不变,又缓缓闭上双眼,呼吸如恒。
丑陋男子见怪不怪,自顾自的“嘿”笑一声,道“若是没有其他变数,等到这一届的青鸾浴血礼,咱们寒山宫大门前的那幅楹联,也该是时候换下来啦!”
夜渐深,烛泪将尽。
丑陋男子起身去更换了几根新蜡,又坐回桌前,拿起一只造型奇特的小小木匣,以毛刷蘸水,仔细刷洗内外,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
而绝色女子仍是面色安宁,呼吸渐趋平缓,仿佛入定。至于那张舒适的软榻,却被二人习惯性的无视了,似乎他们这类人一旦离开了家,就不会再将精神放松下来,更不要说让他们关闭了所有的感官去卧床睡觉。
就在这时!只见那绝色女子忽地睁开了双眼,也不说话,只是一拂手,身旁一道白芒掠起,“噗通”一声,就将房顶给掀出了一个大窟窿;
丑陋男子见状,手中动作也丝毫不慢,一把抄起桌上的牛筋铁弓,搭箭在弦,瞬间挽弓如满月,铁箭“咻”的一声,直朝另一处房顶射去。
“嘿嘿……好一柄狠辣的横刀!”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房顶响起,随即只听窟窿口风声一转,有暗器袭下。
绝色女子微微侧身,伸臂一招,接在了手里,却是丑陋男子适才射出的铁箭被还了回来;
她再抬头,只能瞥见一张银色的面具一闪而过,转瞬之间已然无影无踪,不由得皱了皱眉,低头扫视,在地面上找到了几滴殷红的血迹,冷哼道“便宜你了。”
丑陋男子捡起横刀,走上前来,笑道“真不知道是哪路不开眼的蟊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绝色女子还刀入鞘,只见那是一把极为狭长的红鞘横刀,足有五尺长短,她本就生得高挑,拿在手里,可谓是相得益彰,人刀两衬。随即将手中的铁箭递了出去,说道“上面缠了个字条,念出来。”
丑陋男子惊讶地看去,箭镞之上竟果真绑了个小字条,他将字条取下并展开,循着上面的小字念道“明日清晨,城西落日林,天外金。”
丑陋男子张了张嘴,神情狐疑地道“此人深夜传信,又戴着张面具,行径鬼祟,多半不是好人,大姐,提防有诈,还是不要理他了。”
绝色女子抬起头,目光穿过房顶的窟窿,朝天空看去,只见乌云蔽月、群星隐没。望了一会儿,又盘膝坐回原地,冷冰冰的道“长刀在手,何惧之有!”
翌日清晨,落日林。
竹屋里的四人早早醒来,洗漱了,囫囵吃过早饭,就见外面已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好不烦扰。
直等到天光大亮,却仍然没有看见赵青罡的影子,赵雪骥关心则乱,站在屋前,眺望雨幕,面上难掩忧色。
杜瑶光则要镇定许多,斜倚在竹栏上,尚有闲情弄萧,不过不论他的萧声掺入了风雨,合起来如何美妙,都难以抚平另外三人心中的忐忑与不安。
按照赵青罡雷厉风行的性格,其实早就该到了!
又怎么会迟到……究竟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赵雪骥脸色大变,叫道“坏了!”
杜瑶光也停下了箫声,长身站起,遥望竹林之中。
但见细雨下的竹林里,正有二人在快步接近,单看身影体形,一高一矮,皆不是赵青罡。
不一时,那二人已穿出了林子,离竹屋越来越近。
赵雪骥眉头大皱,只见左侧一人是个身材瘦小、形容猥崽的年轻男子,此人一袭劲装,腰悬箭囊,背上背了一张硕大的铁弓,和他瘦弱的身体极不相符;
右侧一人却是个高挑出众的白衣女子,虽然生得十分俊俏,却冷冰冰的,整个人仿佛笼罩在霜寒之中,而在她的左手掌中,赫然握着一口狭长的红鞘横刀。
“‘俏面罗刹’李绍芳!‘千魔手’段飞!”
成百忍脸色难看,一见这二人来到,当即出言示警。
“段飞?”杜瑶光嘀咕一声,道“据林长老说,此人莫不是那个天工府的传人,而今寒山宫的第五刃?”
“不错,正是此人!”
成百忍大步迈出,接着道“此人出身于天工府,周身上下满藏数十种暗器,对敌之际,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难缠到了极点。而另一名女子绰号‘俏面罗刹’,名叫李绍芳,一口横刀端的是狠辣无比,决然不可小觑,她的棘手程度甚至还要在段飞之上。”
杜瑶光微感诧异,嘻嘻笑道“难得呀,难得!这么一个美娇娘,竟然能够排在‘千魔手’之上,到底是天工府沽名钓誉呢,还是说此女果真身负惊人艺业?”
成百忍见他仍在嬉皮笑脸,忍不住摇头道“若是有的选,老夫倒宁愿来的人是拜火教的三名红袍护法。”
赵雪骥和杜瑶光对视一眼,皆露出惊疑之色,怎么这样一名年轻女子,竟能有如此大的威慑力?
就在三人说话的这会儿工夫,那二人已来到了竹屋跟前,在十余步外站定。
那名叫段飞的丑陋男子连连拍掌,看向成百忍,戏谑道“成庄主,你这一手‘金蝉脱壳’其实玩得不坏,可惜了百密一疏,到头来还是泄露了形迹。既然我家大姐已经凤驾亲临,昆仑二老又未在此地,如果你肯诚心献上天外金,咱们不是滥杀之人,饶你一命也就是了!”
从头到尾,他只关注成百忍,至于其他三人,他压根就没用正眼瞧过,比之空气也好不了多少。
成百忍深知这二人的厉害,眼看天外金是保不住了,一千斤镔铁与十万两黄金也要跟着泡汤,顿时没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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