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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德罗西历1530年2月21日这一天,正是这个东方帝国新年节庆即将结束的最后日子。
若在往常的话,人们应当已经开始收拾起各种烟花鞭炮余下的硬纸壳,即将告别这一年一度欢快轻松度过的日子,做好准备重新投入到原先的日常生活之中。
但今年却不同。
阴影笼罩着帝国的中部和南方。
这是紧迫的威胁。
这个国家已经有数十年未曾遭受过类似的威胁。
国力举世无双人民安居乐业,在接壤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能力与它匹敌。帕德罗西的国民是骄傲自豪的,尽管年轻一代的军人常常被批斗是散漫的垮掉的一代,但这种悠闲和余裕也正是强大的证明。
穷国出强兵,士兵的懒散和不务正业虽然可耻,却也正因国力强大缺少动乱。
纵观整个东海岸,除了南部群山那些难缠的矮人还稍微有一点能耐以外,别的地方都只有零星抵抗。没有任何一个国土相接的人类国家能够与它匹敌。
只是这次他们面对的,既非国家,也非人类。
阴影笼罩着帝国五分之一的版图,持续扩大着的寒潮开始令帕尔尼拉地区的人们都感受得到。人们放在屋外的水桶边缘开始结霜,阳台和小巷角落里引以为傲的国花雏菊因为失去了太阳的光辉也开始变得焉焉的。
即便是普通的平民,也开始感受到不详的气息。
这是不同的。
与那些存在于大洋彼岸,存在于来往商人和佣兵们喝高了开始吹嘘的事迹当中,听过了只当是个故事的残酷战争截然不同。
这是切切实实发生在他们身边的。
人们忽然有了这样的实感。
突如其来的寒冬加上帕尔尼拉城主采购大批物资运往南方的事情让很多商人看到了商机,粮食、柴火和保暖衣物等等基本生存物资的价格一天一天都在上涨。佣兵和想要出人头地的年轻人们排着队搭乘船舶想要去参加这次事件,试图在危机当中博得名声成为贵族骑士。
他们并非置身事外,这并不是千里之外的战争,至少对中部和南部地区的人们来说。这些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细节令所有人感觉到了这次危机发生得切切实实。
人们十分紧张,担忧的情绪令谣言开始满天飞,而各种不法分子也趁此机会开始偷鸡摸狗,令本就疲于奔命的城主府人员连最后的休息时间也完全消失。
然后。
金色巡礼也被延后了。
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情令一部分白色教会的宗教人员开始宣扬这是不详的征兆,帕德罗西将要为此灭国。
举国上下,都因此产生了程度不一的混乱。
在司考提小镇面前众人尚且处于血腥战斗之时,后方却又出了乱子。
由于物价的抬高和新年庆典取消,不满的民众聚集起来开始了抗议,心力交瘁的官员们没有心思和精力安抚他们因而采取了过硬的措施,进而导致一切演变成了武装冲突。
在各种浑水摸鱼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的共同努力下。
帕尔尼拉。
陷入了混乱。
在亨利他们尚且不知情的情况下,由于陆路有魔女存在而水路又因暴乱采取了闭港保护,司考提实际上已经断绝了补给,成为一座孤岛。
尽管之前陆续运来的各种补给已经十分充沛,但考虑到随着大批佣兵等后续部队与想出人头地的青年们到达了更加南方的港口且正在往这儿赶,若是演变成守城的局势的话,物资补给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无比讽刺。
本应是救星的援军,现在因为补给跟不上,一旦到达反而只会令情况雪上加霜。
但这个问题会被放上考量,前提条件还是他们得撑过眼下。
天色,开始变得黯沉了。
尽管康斯坦丁接管军队的速度雷厉风行,但他们一行人出现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那么地明亮——不仅因为风雪的影响,还因为战斗持续了相当多的时间。
这是一道计算题,也是一道选择题。
大约还有两刻钟(三十分钟)天色就会变成十分昏暗肉眼只能看清楚百余米距离内的东西,再多一刻钟,约莫四十多分钟的时候就会暗得很难看清楚敌人。
要将这个人数的军队全数撤回司考提小镇内部的话必须现在就开始行动,但如果这样做了,就等于中间战场上尚且存活陷入缠斗之中无法脱身的那些,历经几个小时战斗已经精疲力尽伤痕累累的士兵会被抛弃,被留下。
胡里昂德和一部分军官已经用各种理由先行撤退了,他们也明白这是个烫手山芋,因此被他人接手自然乐见其成。
他们带走了自己的亲卫队,遗留下来的都是中坚阶级的帝国军官和正规军后备队。
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康斯坦丁最不需要的就是眼下还有谁跳出来给他唱反调。
他在思考。
平心而论,正如我们的贤者先生所判断的那般,康斯坦丁并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他在很早就接受了要达成某些目的必然会付出牺牲这个道理,并一直按照这种思路存活至今。
谁人都要得救,所有人都要活下来的说法只是天真年轻人的一厢情愿。想着要把所有人都保下来,结果就只会是连原本不会牺牲的人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被说成是冷血和残忍也罢,这种觉悟是与将领的荣誉相伴相随的。
所以这个男人所在权衡的是否要救援那些士兵,并非出自同情心或者是责任感。他只是在计算着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计算若是放弃了这些人,待到他们转化成为亡灵,是否会成为更大的麻烦。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但要派遣出军队前去救援的话,冒的风险,却也实在是太大了。
日照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不到,一旦能见度降低加上这糟糕的地形派出去的所有人都会变成那些亡灵的猎物。
胡里昂德他们原先的做法实际上也是如此,白天在外夜晚就会撤入内里利用司考提的城墙守卫。而之所以不一开始就利用好城墙,一方面是因为工兵还在努力加固修建它,现在使用的话许多防守兵器还不完善。另一方面则是。
出自于。
帕德罗西人的自大。
“必须是顶尖的精锐,而且必须有一个足够优秀的人来率领,足够优秀,能够在紧迫的时间当中还做出正确又果断的判断,避免团灭,达成目的。”
“难如登天。”康斯坦丁再度引用了一句拉曼古语的谚语,然后接着小声地念道。
“幸亏我正巧知道这么一号人。”
“来人,传令。”骑士长转过了身大手一摆。
“召集。”
他说道。
“所有骑兵。”
————
————
“没人会讨厌纵马狂奔的感觉。”他说
“尽管在初学者阶段时许多人会因为骑马而导致大腿和小腿内侧被磨破皮,甚至一段时间都要以极其滑稽可笑的姿势走路。”“哈哈哈哈——”人们哄笑着,可紧接着又安静了下来,听着这个男人叙说。
“但当你真的熟悉了骑乘在马背之上自由驰骋。”
“你就会爱上这种感觉。”
“心是自由的。”
“骑在马上,握着缰绳,就仿佛哪儿都能去。”
“这是自由的旅者,在和平的乡间与自己的马儿相伴,行走在蓝天地下。”
“但若是换在战乱时期,换到了战场上,这份自由就会少上半分吗?”
“不,我想不是的。”
“当步兵被敌方的步兵钳制,当双方的部队交战陷入了僵局无法脱开,当战局陷入了令人焦头烂额的消耗战局面,当你身处这片泥泞这片血腥之中却无力脱身之时。”
“所有人最希望听到己方士兵声嘶力竭地呼喊的。”
“除了‘胜利’。”
“就只有。”
他轻轻地吐出这个词,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骑兵到场!”
风雪飘摇,但这一支军队所有人都巍然而立,无惧风雪只是沉默地听着前方那个男人的演讲。
沉默,却热血沸腾。
“马是自由的。骑乘在战马身上身着重甲手持骑枪的骑士,也是自由的。”
“因为他们一往无前,因为他们足以以冲锋来击倒面前一切胆敢阻拦的对象。”
“这也因此,重骑兵的冲锋,几乎是这世界上,人类所发明的名为战争的艺术当中,最为美妙的一副画卷。”
“它像是乐曲高潮部分忽然响起的急躁鼓点,它像是倾盆大雨之中一闪而过的雷鸣——只需一瞬,只需仅仅一瞬间响起,就足以夺去你所有的注意力。”
“令你忘却了呼吸忘却了手中任何该做的事情,只是瞪大了眼睛紧紧地抿着嘴唇不想要错过哪怕一丁点的细节。”
“骑士这个词,尽管常年被背负其名号者的暴行所玷污,人们却依然歌颂它,无数的年轻人们依然为了这个名号前赴后继视它为无上荣耀。”
“正是因为不论现实有多么肮脏,这种与飞驰的战马相伴相生,代表了一往无前精神的兵种。”
“是最像人类的兵种。”
“没有精灵族强大的魔法。”
“没有矮人族的工程技术。”
“没有侏儒的各种惊奇巧思。”
“没有兽人族的强壮体魄。”
“有的,只是永无止境的进取精神。”
望着那一支严阵以待的大军,望着那个人的演讲,康斯坦丁面色平稳仿佛就没有表情一般。
这是个危险的任务,他知道这一点,而危险的任务需要的是最精锐的战士。
他的战士。
冲锋的重骑兵像是一柄长矛,尽管强大但若是矛尖折断了它就会溃败。
所以他作为矛尖的,是他自己经营了许多年的心血,自己的独立骑士团。
真是讽刺啊——骑士长这样想着,看向了身处骑士团侧翼,明娜所率领的那一群亚文内拉的轻骑兵。
这支骑兵队的任务是掩护重骑兵,尽管人数稀少但他们确实拥有不错的战斗能力。
只是他都没有想到的是,过去曾与自己交战的对手如今会变成队友,而且他们看起来似乎还对此一无所知。
“这就是命运这种东西吗——”
他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灰蓝色的徽章,又望向了前方,位于整个队伍前锋的。
亨利的背影。
这个男人穿着的是他的备用盔甲,因为是备用盔甲所以没有用骑士长的炼金发黑颜色,而是直接用白银的钢本色。全副武装的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合适。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康斯坦丁忽然笑了笑。
“长——长官——”而一旁的帘布忽然被掀开,一个气喘吁吁的侍从抱着某样东西跑了出来。
“拿给我吧——”康斯坦丁接过了它,然后朝着前方走了出去。
“所以,冲锋吧。”
亨利一字一句地说着。
尽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这个人从天而降然后就变成了领队。
但他们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血管当中有些什么在沸腾。
康斯坦丁越过了米拉和奥尔诺站着的地方,朝着亨利走去。
“换下那件黑色的吧。”
“虽然只是酒红色,但在这种关头我要找到这个,也挺不容易的。”
他朝着贤者递了过去。
那是一件披风。
某些东西在一部分人的脑海里闪过,他们意识到了一些什么,然后忽然感觉自己激动地不能自已。
“你还真是阴险。”亨利小声地说着,但仍旧接过了它。
“呼——”他甩了一下披风,一缕夕阳像是有感应一般穿破了厚厚的云层打在了队伍的前方,使得贤者背后的披风如血一般通红,又如火焰一般明亮。
“我等乃。”亨利一字一句地说着,他声音低沉但又掷地有声。
“骑士!!”回应他的是男子汉们齐刷刷的怒吼。
“不错的回答——”贤者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这感觉十分久违,十分令人怀念。
他转过了身,在火红的夕阳光柱下盔甲银光闪闪。
“全体。”
“握枪!”
“咔咔咔咔咔——”一整排的骑枪被从侍从们的手中接过。
“那么——”
“以人类的名义。”
“骑士。”
齐刷刷地,所有人都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在盖下面甲之前,亨利如是说道。
“冲锋。”
“咚咚咚咚咚——”
如他所言,这正像是雷鸣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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