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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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若若最近突然变得鬼鬼祟祟,经常大半夜的玩失踪，问她去哪儿了又什么也不说，只是捂着肚子,强调自己有权保持沉默,要求大家尊重她的隐私，搞得身边人又无语又紧张，生怕这姑奶奶出事。

终于有一天,她的大儿子劳伦斯忍不住了,也顾不上什么邱若若的隐私权,和几个同样担心不已的朋友们组队，一起悄悄跟在邱若若身后,想要揭开她深夜消失的真相。

众人一路尾行,躲躲藏藏,总算等到了邱若若止步。可她驻留的地址却让所有人都瞬时哑然,因为这儿是陵园。

陵园虽是公墓却并非阴森森的地方,邱若若当初选址时就很注意，特地挑了个鸟语花香的清净地,后面又种了繁花似锦,夜色更添芬芳馥郁,加上暖色路灯如影随形，越发显得秀丽宜人。

可那时的邱若若却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个地方竟会葬入她最爱的人。

邱若若顺手给隔壁盖勒先生的墓碑下摆了盘苹果，然后径直走到埃德加的墓碑前，神情已然十分平静，早不似初来时那般伤心，大抵是心痛也会养成习惯的吧。

“最近活血星多了好多小情侣,可能是阿道夫当众向艾达告白起到的示范效应，活血星的春天突然就降临了。在路上，我看着他们成双结对的自拍，录像，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谈不上怨恨，就是单纯的嫉妒罢了。我想，如果你还在，咱俩肯定会跟他们一样开心吧。不，是更开心，你本来就疼我，要是成了我对象，你一定会更疼我的……”

邱若若一边为埃德加擦拭墓碑，一边絮絮叨叨。

因为这段时间她常来，墓碑早已是纤尘不染，可邱若若还是固执的擦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跟谁较劲，亦或者说，她只是在跟自己较劲。

可当邱若若的指尖触碰到墓碑上的遗像时，瞬时就刹住了车。

她细细的看了会儿照片上不苟言笑的男人，眼圈不知不觉的红了。

再用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男人的脸，仿佛是要将这个人永远的记在心里。

“怎么今天才发现，我俩居然连张合照都没有。”

眼泪如丝，在邱若若的脸上倾盆而下，她将额头抵在男人的照片上，哭得悄无声息。

“早知道，就和你多拍几张照片，多录几段视频了。至少难过的时候，我还能多个念想……”

夜风习习，吹乱了邱若若蓬松的头发，也露出了她盛满哀伤的眼睛。

她静静地起身，抬头望向布满星子的天空，口中喃喃：“马克思啊，恩格斯啊，毛教员啊，对不起，这次我要违反组织纪律，做一件很不唯物主义的事情了，请你们原谅我吧。”

言毕，她从空间钮里拿出自己早早准备好的香烛，置于墓碑前摆正。

香烛是邱若若磨着一个新来的小研究员帮她做的，依靠邱若若的记忆，一比一完美复原。

唯一坎坷的就是小研究员当时十分不情愿，甚至有些害怕，还是邱若若摆下冷脸，他才含泪答应了，并一再劝告邱若若千万不要误入歧途。

当时邱若若还满怀不解，不就做个祭奠逝者的贡品吗？何必这么紧张？

殊不知小研究员这么害怕的理由主要是担心邱若若搞什么邪-教活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记载，甚至在亞玛人遥远的过去也曾爆发过宗教战争，虽然只留下只言片语，但内容之血腥残忍，仍是令后人胆寒。

可摄于邱若若的威望，小研究员还是乖乖屈服了，并且很识时务的为她保密。

火光照亮了邱若若的侧脸，她点燃了香烛，掐点看着时间，等到快凌晨十二点时，又拿出折叠刀，对准手心，正要划破。

千钧一发之际，劳伦斯突然从树丛里窜了出来，劈手夺过邱若若的刀。

邱若若刚要去抢，就被随后赶来的雅各从背后紧紧抱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劳伦斯将她的刀扔远，不禁发出急切的呼喊：“还给我，快还给我！马上就过十二点了！要来不及了！”

巴伦立刻把刀踢得更远了，然后痛心疾首的摇头：“星球长，你不能想不开啊！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即便跟埃德加感情再深，你也不能为了他殉情啊！”

邱若若张大嘴巴：“谁要殉情啦！是我奶奶说……我以前听过一个传说，如果凌晨十二点的时候点燃香烛，割破掌心血涂在亡者的墓碑上，就可以唤回自己已故的爱人！我只是，只是想要埃德加回来而已……”

阿道夫一脸震惊：“你不是自称唯物主义者吗？还总号召大家一起抵制封建迷信，怎么今天反而自己破戒了？”

邱若若委屈道：“我不过底线灵活了一点嘛。何况我也说过，要以辩证的思维看问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是种生活态度啊！”

众人：……

“那你也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啊，拿刀割破手心什么的，也太危险了吧！你不怕破伤风呀！”作为医生的艾达，从个人专业角度上，对邱若若的自残行为进行了谴责。

辛蒂也叹气：“而且这方法，一听就很不科学！星球长，你什么变这么糊涂了！都不像你了！”

“是，我是变了！不过都是这该死的贼老天逼的！”邱若若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我也是人，凭什么大家都幸福，只有我得不到幸福！凭什么从出生到现在被抛弃的那个人永远是我！永远是我！我已经吃够苦头了，为什么连这点私心都不肯让我留？为什么？”

利奥劝道：“星球长，你别这样说，你是我们的太阳啊，我们比谁都希望你得到幸福的。”

邱若若声声泣血：“可是当别人的太阳好累，我真的好累，唯一能让我停止发光安心休息的那个人也没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无论是封建迷信，还是科学探索，我通通无所谓！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要去试试！”

说着说着，邱若若又想去捡刀了。她的动作幅度太大，雅各一时没制住，不小心被她的指甲划破了脸，留下三道鲜艳的血痕。

顿时，所有人都静了。

利奥反应最快，急忙上前帮雅各止血。艾达紧跟其后，拿出随身的药膏，为雅各治伤。

邱若若则被劳伦斯和巴伦一把护在身后，既是为了防止她继续做傻事，又是怕她挨雅各的骂，想着替她多挡会儿。

邱若若却是怔怔的看向捂脸痛呼的雅各，所有的头脑发热瞬时结成了冰，最后留在心底的只有无尽的自责。

药膏疗效很快，外带雅各只是受了点轻微的皮外伤，所以不一会儿的功夫，伤口便愈合了。

雅各想要去碰一下，却被艾达迅速打掉了不安分的手，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乱摸什么？又没消毒，小心细菌感染！”

伤口都愈合了，还有什么好感染的！

雅各心里憋气，却不敢跟医生较劲，只能去找罪魁祸首的麻烦，“邱若若，你给我过来！看看你干的好事！”

犯了错，邱若若的嚣张气焰终于被扑灭了。

她一手挽着劳伦斯，一手挽着巴伦，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耷拉着脑袋，原本红肿的眼睛再次沁出泪来，“对，对不起。”

雅各依旧黑着脸，“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把脸伸过来，我要一报还一报！”

阿道夫忍不住帮腔：“这，没必要吧。我们星球长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雅各瞪他：“你说的轻巧，差点被毁容的又不是你！”

阿道夫顿时语塞，连劳伦斯和巴伦都不好再拦了。

邱若若自知理亏，老老实实的把脸低了下去，准备迎接雅各的报复。不曾想，等待她的，却是那人温柔的双手。

雅各轻轻地帮邱若若擦干眼泪，然后再狠狠地弹了她两个脑瓜崩儿：“好了，两清了。下次你再敢胡闹，我就揍死你，听见没有！”

邱若若捂着红了一片的额头，心中百感交集，最后伤害朋友的悔恨占了上风，只能默默点头。

雅各总算满意，“这一晚上的，都快折腾死我了！扶我起来，我要回去好好睡个美容觉！”

邱若若于是弯腰去搀他，无奈力气不够，不小心把自己带下去了。

劳伦斯和巴伦同时去捞她，结果两人脑袋撞上脑袋，反而跟着摔倒了。

而他们伸出来的脚又绊倒了阿道夫和艾达，顺便还把辛蒂和利奥给牵连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人都狼狈的瘫在地上，胳膊叠着胳膊，腿叠着腿，到处都是谩骂声，到处都是指责声，无人幸存。

只有邱若若安静的翻了个身，把头枕在巴伦的胳膊上，没多久，她又嫌硬，便去抓雅各的手，垫在自己脑袋下。

然后她看着满天的星光，自言自语道：“好多星星啊，真好看，不知道哪一颗才是埃德加！”

众人倏然沉默，随即传来雅各的冷嘲热讽：“又在那里搞唯心主义了！你当我们没去过宇宙啊，哪颗星星都不可能是埃德加！”

巴伦白他一眼：“你到底有没有浪漫细胞啊，很明显，星球长只是用了个比喻的修辞手法好不好！”

劳伦斯傻傻道：“什么比喻？比目鱼吗？”

顿时，大家都叹气了，为劳伦斯的不学无术而感到绝望。

老色批阿道夫却不为所动，坚持不懈的向艾达的方向靠近，想要跟她躺一块儿，却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咯着了腰，立刻大呼道：“哇，好痛啊，什么玩意！”

“不好意思，这是我随手捡的苹果，你要吃吗？”辛蒂冷静道。

“苹果？还是捡的？”邱若若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你不会在隔壁拿的吧？”隔壁是盖勒先生的坟墓，苹果是邱若若送给他的贡品。

“是啊。”辛蒂把苹果擦干净，咬了一大口：“我看摆在隔壁也没人吃，怕浪费，所以好心帮忙，不可以吗？”

邱若若：“……你都吃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华夏各地风俗不同，坟前的供品到底能不能吃，也是各说纷纭。不过在邱若若的老家一般是不吃的，再穷也不吃，说供品是给底下的亡魂享用的，生者食之不吉，轻者腹泻，重者引鬼上身。

不过现在想想，这些应该都是假的。

否则这段时间以来，她天天逼着自己去吃摆给埃德加的贡品，吃到快吐了也拼命忍着，可为何还是没把埃德加的鬼魂引出来，甚至连梦都没梦到过他？

想起自己这几天的荒唐之举，邱若若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果然是魔障了啊，要不是劳伦斯他们拦着，恐怕她还真会毫不客气的给自己的手上来几刀，血流干了估计也不肯停，因为执念是最容易让人走极端的东西。

想到这儿，邱若若眸色微凝，她看着身边其乐融融分苹果吃的朋友们，轻声道：“对不起。”

雅各抬眉：“你不都道过歉了，干嘛还这么客气？”

“因为这次我想道歉的对象，不止包括你，还有大家。”

众人的视线瞬时聚集了过来，连苹果也忘记了吃。

邱若若坐起身来，环视众人，郑重其事道：“对不起，这段时间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给大家添麻烦了。”

利奥第一个反应过来，“没关系，没关系，星球长你又不是故意的，我们能体谅。”

“对啊对啊，何况你生气都是情有可原的，很多时候的确是我们自己不争气，惹你不高兴了，你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嘛。”辛蒂接着道。

“但发泄的前提是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看看你，本来就没二两肉，现在瘦的更厉害了，这是营养不良的前兆啊！”艾达苦口婆心。

阿道夫摸着下巴，“看来我得让吉恩给你多补补，好好个大姑娘，瘦成豆芽菜可怎么办啊！”

劳伦斯一如以往憨直：“你是我妈，说啥都对，我肯定向着你的。”

巴伦跟着举手，“我也是，我永远是星球长的脑残粉！”

雅各叹口气，“输给你了，看在你是个好人的份上，我就勉强原谅你了，但没有下次啊！”

邱若若失笑，盘腿坐好，做出聊天的架势。

其余人也学着她，只是第一次尝试这样的坐姿，一个个东倒西歪，如同风中凌乱的小树，看得邱若若差点没绷住情绪。

她整理好语言，看过每个人的眼睛，十分认真道：“真的谢谢你们。但说实话，我可能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好。我不是神，我只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同样有喜怒哀乐。被人羞辱的时候，我一样会恨得牙痒痒；遇到难以跨越的挫折，我一样会垂头丧气；碰见做错事的笨蛋，我也一样会气到脑壳疼……只是我这个人比较会装，摆出了一张亲切大度的面庞，既迷惑了别人，也束缚了自己。”

“比如那天有名工人弄花了埃德加留给我的笔记本，其实我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甚至想骂他，打他，让他滚出活血星，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可我不能这样做，死也不可以，因为我是干部，我永远都不能对群众发火，哪怕我已经气到快吐血了，我也必须得把这口血咽回去，继续笑脸迎人，甚至反过头来安慰他。可我又不是机器，气受多了总有憋不住的时候，我无法对群众宣泄，于是只能伤害我亲近且爱我的人。所以……对不起。”

阿道夫和艾达眼含热泪，觉得邱若若实在太不容易。

巴伦陷入自我怀疑，他有没有做过错事，是否就是邱若若口中的那个笨蛋。

而那个真正的笨蛋劳伦斯则忙着和雅各、利奥相拥取暖，总算找到了前几天被邱若若嫌弃的原因。

辛蒂松了口气，终于明白星球长原来不是刻意针对自己，而是无差别群体攻击。

“仔细想想，我果然是个混球吧，几乎浑身上下都是缺点。仗着你们对我好，包容我，就任性妄为，乱发脾气。脸皮又厚，心机又重，还擅长口蜜腹剑，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且没有脱离低级趣味，贪财爱财，吝啬小气，劣根性未消，底线也很灵活，在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两头跳，哪个对我有利就用那个，嫉妒心也挺重的，看见别人秀恩爱我都会不爽……”

邱若若莫名其妙的开始了自我批判，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众人目瞪口呆的脸。

她眨巴眨巴眼睛，鼓励道：“如果你们也想骂我，可以随时加入的，不用客气，我会好好听着的。”

劳伦斯收回自己的下巴，讪笑道：“哈哈，母亲，我这么心疼你，这么会舍得骂你呢？”

假的，主要是害怕邱若若日后打击报复，他可不干这种自掘坟墓的傻事。

其余人也假笑，显然跟劳伦斯想到一块儿去了。

唯有雅各一脸忧郁：“我倒没多心疼你，也的确很想骂你来着，可你自己都把自己骂完了，搞得我突然都不知道该骂什么了。”

他拍拍邱若若的肩膀，期待道：“下次再有这种能光明正大批评你的机会，记得给我多留点负面词，好歹让我过把瘾啊，朋友！”

邱若若：……

最后邱若若是被劳伦斯背回家的。

身后几个人也是三两结群，一个背一个，差不多都是男女搭配，除了雅各和利奥那对。而且雅各还仗着自己长官的身份，特别不要脸的压榨年纪最小的利奥。利奥也惯着他，连声累都不喊，反而唱起了打靶歌。

然后歌声越来越洪亮，大家都跟着唱，只有劳伦斯唱不了，因为他被邱若若捂住了嘴。

劳伦斯：委屈巴巴。

邱若若一边唱歌，一边攀在劳伦斯的背上晃着脚，忽然记起，埃德加似乎也这么背过她。可那时她喝醉了，大部分回忆都是一片模糊，只依稀记得，那人的肩膀很宽，那人的怀抱很暖。

“细数曾经，我和埃德加好像一直都在错过。他爱我的时候，我还没有爱上他。等我爱上他了，他却永远离开了。”

邱若若跟劳伦斯说着悄悄话，更像是在刨开自己的心。

“我这辈子从来不信鬼神，唯有他，我希望死后长存。人也好，鬼也好，妖也好，魔也好，什么都好，我只要他回来，只想他回来……可惜，终究只是一场空。”

劳伦斯把邱若若往上托了托，感受着她的落寞和伤心，只希望这条路能更长一点，再长一点，他想多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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