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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飘着稀疏的雪花,冬儿准备好马车,令姜打着油纸伞便出来了,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向学管而来。走了不远,外面的雪似乎就停了,冬儿坐到马车上,忽然道:“女郎,义庄那边说郡守准备将事情定了,把尸骨直接埋了。”
“这么快?查清楚什么了吗?”令姜坐在车内一愣,道。
“这些当官的哪里会管那么多,只要是能遮掩的事情便遮掩过去了,郡守看这些天也没人去认领尸骨,自然直接定案省事了。不然过了那么多年的案子,他的费多少心思去查,查不查的清都还是两说。”冬儿驾着车,道。
路面上的雪已经冰住了,白茫茫一片,马车走在路上吱呀吱呀的。
“冬儿,你先去一趟义庄,花点银子,跟义庄的人说一下,尸骨不能埋,等晚上从学堂回来,我们再去查这件事。”令姜透过车帘子朝冬儿道。
“是。”冬儿答应了一声。
冬儿把令姜送到了学堂,然后便赶着车去了义庄。冬儿是令姜花钱买来的侍女,她原本是部曲家的女儿,后来家里遭了难,冬儿无处可去便在街上卖艺为生,因此会些拳脚,办事也算麻利,可即便是冬儿这样的女子,在街上卖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地方上难免有些恶霸通常喜欢横行乡里,冬儿从外乡来,年纪也不大,在街上卖艺自然容易被人欺负,偏偏冬儿会点武功人横了点,便惹上了范阳当地的恶霸,恶霸岂是那么好惹的,见冬儿会点拳脚,便叫了一帮人来欺负冬儿。
那天,令姜正好上街,原本是要去买点胭脂水粉的,在街上见冬儿被一众人欺负于心不忍,便叫自家的护卫帮了个忙。那时候令姜入卢府也才几年,卢父怕她一个人上街有什么不测,派了不少护卫跟着,也好在护卫人多,武功也好,这才能救了冬儿。
那恶霸不肯善罢甘休,令姜便出了点钱也算是了事。令姜可怜冬儿没有去处,刚好自己身边也没什么亲信,便想着是不是要留个亲信在自己身边,因为身边的人大都是李氏派过来的,可不可靠谁又知道呢?
冬儿虽然跟着令姜入了卢府,但李氏才是掌家主母,因
此冬儿便不得不在李氏身边被□□□□,□□了一两个月才放过去给令姜,此后几年时间便一直跟着令姜。
令姜手里捧着几本书籍,带着幂笠,身上披一身白色刺绣大氅,抬头看了看,这里正是卢氏学馆。
卢氏学馆坐落在大山的一面,向北开门,山上白雪已经开始融化,毕竟太阳出来了。学馆是魏晋风格建筑,明显的黑瓦白墙。
学馆很大,大概有学堂和书舍几个部分,学堂只是一间,其他还有图书室、厨房、餐堂。学馆是明显的四方形建筑,中间有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院落前后是学堂和餐堂图书室等屋子,两侧是学子的书舍,书舍不多,学堂建设规模也不算太大,有的学子没有书舍的就自己在附近租住房子。
令姜的弟弟度儿原本是不想来学堂的,乘着父亲病了想要放飞自我一番,却被赵姨娘给叫住了,好一番苦口婆心才把度儿送到学堂来。度儿来了不久,令姜也就过来了。
学馆是上午辰时开课,巳时午休,下午未时再开课。此刻学子们早已入堂,见没有夫子来,便讲起话来了。
有的学子在讲话,有的学子学的还是很认真的,即便是夫子不来,他们也知道自己能来这学知识不容易,又怎么能不用心。
卢夫子开设的卢氏学馆原本只是教卢氏子弟经史子集的学馆,后来因为卢夫子家学渊博声名远传,许多寒门子弟和士族子弟也都莫名前来,想要学有所成,卢夫子原本是不想接收寒门子弟的,但有些寒门子弟治学用心而且严谨,比起那些士族子弟学习起来要认真多了,夫子于是便破例收了一些。
学馆设有助教,厨子,杂役等人,夫子只有卢宣一人,有时候令姜会过来帮忙,但大都是帮父亲整理整理书籍纷纷类罢了,真正来学堂也就这么一次了。
令姜从后堂进入学堂,命人在学堂和后堂的门口安排了一张书桌,并把帘子放了下来。学子们穿着书生服,一脸疑惑的朝帘子这边看来,也不知这帘子后面有什么人在干些什么。
“大家安静安静。”虽说令姜隔着帘子没露面,但听声音便能知晓说话的是个女子,学子
们听了都一脸诧异。
“卢夫子生病了,今日课时由我来负责,大家先安静一下,今日我们学习庄周名篇。”令姜坐在帘子后面,不慌不忙静静地道。
“夫子生病了?怎么是个女的来教学?”
“女子怎么能上讲堂,怎么能如此。”
........
学堂里一下子像是炸开了锅。
“汉代便有班大家曹大家上讲堂开讲,怎么女子就不能上讲堂了吗?”学堂里依旧议论纷纷,议论的声音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那班大家和曹大家上的还是皇家学堂,不也照样教授公主们知识吗?”令姜又说了一句。
“有失体统,有失体统。”
........
“人家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及不赞同令姜在此教学,纷纷唏嘘着。人群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懒懒地道:“这是我家阿姊。”
那少年眉清目秀,穿着一身紫衣,坐在靠前的位置,他正是令姜的弟弟,赵姨娘的儿子度儿。度儿是赵姨娘对他的爱称,他真名叫卢世度。
“你们都是花了不少银子才来这学习的,现在夫子病了,不能教学,如果你们不心疼自己的银子,完全可以不听,如果你们心疼自己的银子,或者还想有所长进,我建议大家还是听一听。”令姜又一次开口道。
令姜刚说完便有人嚷嚷着离开,“不听了不听了”,一起身,便看见门口站着助教杂役人员,顿时又坐了下来。
“讲课期间扰乱课堂秩序的按照学馆的规矩是要扣学分,并罚戒尺二十下的,如果大家不在乎,尽可以离开。”令姜依然淡淡地道。
学子们害怕受罚,便只好坐下来听讲,也都没有认真听讲的意思,大家都看着令姜这边,似乎在看这位女夫子能讲出什么来。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令姜拿着手中的书念着。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
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将一章庖丁解牛念完之后,令姜继续道:“这是庄周所著的一篇文章,其文反应了庄子思想的复杂性,此文选择内文《养生主》”
“庄子所谓的养生主,便是养生人之主,我们也可以叫它养神,神乃人之主,即为人之精神世界。那么如何养精神?庄子告诉我们要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这反应了庄子对于世间对于人生对于做事的一些观点。”令姜娓娓道来,渐渐的学子们倒也听的进去了。
学堂里不像先前那么嘈杂了,安静了不少,学子们原本不相信令姜一个女子能讲出什么大学问,现在听来主讲的人还是有点学问的,便都一一安静了下来。
“庖丁解牛告诉我们,解牛要多实践,因为实践多了有了经验便顺手了。做事情也是一样,实践多了有了经验便不会出大错了。”令姜继续道。
学子们大都十几岁的孩子,也都比令姜小,这会儿听令姜左一句右一句有理有据的也都不那么反感了,但也有学子继续闹事的,或者令姜所讲的他们不喜欢听的。
令姜只听见学堂中有人起哄:“夫子今日给我们讲了庄子的庖丁解牛,能否亲自指导下我们如何解牛啊。”
“是啊,夫子讲了要我们多实践,夫子自己难道不应该先实践一下吗?”
起哄的人中有度儿的声音,令姜听的清楚,只是不知道这是赵姨娘的授意还是度儿
本来的性子。
令姜朝窗外看了一眼,见冬儿回来了,冬儿牵着一头牛此刻正等在屋外,这是令姜之前跟冬儿说好的事情,让她提早准备。
早知道学子们会不服,早知道上讲堂没那么顺利,因此令姜便早做了准备。
令姜掀开帘子,带着幂笠直接朝那闹事的学子走来,转头又看了看同样在闹事的度儿,笑了笑道:“可以啊,门口有一头牛,大家且出来看看。”
令姜带着闹事的人出来,那闹事的人穿着一件丹红长袍,跟着令姜身后,令姜示意冬儿将牛放了。
冬儿解开了牛绳子,那牛也不知怎么的,见了红色像是发疯似的,追着那穿着红色长袍的少年跑,那少年吓的一路哭喊,“救命啊救命啊...”
令姜走了过去,捡起缰绳拉了一下,牛便停了下来,那穿着红色衣裳的少年面容失色,此刻方才镇定了下来。
“这是水牛,你若跑它便追,你不跑它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为何这么怕他,你这样到处跑,牛见你怕它自然追着你。”令姜朝那刚刚站起来的少年道。
那少年大概内心惭愧也没做声,忽然,一把鲜血溅到脸上,少年大惊失色,这才发现令姜手中一把匕首直刺那牛的喉部,那可叫一刀锁喉,那水牛叫都没叫一声便倒了下来。
“这便叫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令姜将手中匕首递给旁边一脸震惊的度儿,道:“剩下的解牛过程便是你们的事了。”
度儿傻愣愣的将匕首接了过来,不知道要干什么,正愣神的时候,令姜道:“今日厨娘也生病了,因此午膳你们要自己解决。便只有这么一头牛,大家完全可以做一回庖丁,既熟知了文章也裹了腹。”
说吧,令姜跟冬儿扬长而去。留下的人一一愣在原地,大睁着眼睛,一时竟无言了。午膳确实没有厨娘,因为厨娘被令姜放了假。厨娘不在,大家便只有自己忙活吃食了,原本以为令姜只是跟大家开开玩笑,没想到到了晌午才得知竟然是真的。
没了厨娘,也没人管他们,下午未时还有讲课,学子们怕被罚,也不敢不来听课。至于午膳,便只有大家
自己庖丁解牛自己做了。
会做的人自然能够吃到肉,那不会做的人没吃的也怪不得别人了。大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解牛做饭都不会,又能怪得了谁呢?
即便是世家子弟,有意见的也不见得能说什么,毕竟学的是庖丁解牛,做的也是庖丁解牛,既然夫子都能身先士卒,学子又岂有不遵从的道理。经过这么一闹腾,学堂里的秩序一时间好了很多。
午膳是冬儿给令姜做的,在外面直接拿过来的,吃过午饭,便是午休时间,令姜便也躺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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