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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惊鸿潜意识里排斥说这个,他的生日与神明生日在同一天,这本就是一条可能会暴露出他真实身份的隐秘信息。
但历史早已作古,更何况是创世神时代,时间久远,不可考据,除了复生苏醒的阿撒兹勒,谁又会继而猜出这些东西?
于是赛特听到了他期望中的回答:
“四月一日,我出生在春天。”
春四月一日,赛特在心里默默复述了一遍。
每个月日都有其对应的生日花,而春四月一的生日花恰好是月桂树,挺拔劲瘦的树干,茂密苍翠的绿叶间,藏着浅金色的绒状花,璀璨的阳光照下,发出淡淡的光辉。
月桂树代表了无上的荣光与骄傲,意义非凡,唯有胜利者可以佩戴。
赛特看着楚惊鸿,觉得那花语形容的实在是准确,楚惊鸿这个人,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无上荣耀,耀眼惹人极了。
是他的无上荣耀。
“好的,我记下了。”何止仅是记下而已,在楚惊鸿告知他的那一刻起,赛特就将这个时间牢牢烙印在了心上,至死不忘,“时间充裕,我会好好思考下送的礼物。”
这是楚惊鸿进入现世后过的第一个生日,听到此话,心里不由升起期待感,压都压不住,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两人不禁对视一眼,接着轻轻笑起来。
但赛特作为中心人物,想要与他攀谈的人许多,他刚刚得了片刻的清闲,还未与楚惊鸿多说几句,就又被一些人盯上,三五成群地围过来,拉着他交谈。
楚惊鸿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就自行避开,两人无奈再次分开。
宴会一直开到凌晨,午夜的钟声响起,回荡在第一星都城的上空,宾客们才三三两两地告辞离开。
忙活了一天,皇室上下皆是满脸倦容,有些人甚至不顾形象地张嘴打起呵欠。
楚惊鸿也是疲惫至极,近来事情实在是繁多冗重,高强度的工作哪怕是他也扛不住,精气神被耗尽,整个人像棵缺水的白菜,焉哒哒的。
他的变化赛特都看见了,心里不禁失笑,但又不敢表露在面上,怕楚惊鸿羞恼。于是
同他一道回去时,便自发开启了一个话题:“这是我最高兴,也是最难忘的一次生日了。”
“为什么?”楚惊鸿缓慢的掀起眼皮,懒懒地扫向他。
赛特却是卖了个关子,只笑而不语。
楚惊鸿累得很了,就连大脑思维都开始变得迟缓,他懒得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不想去深想,与赛特分别后就回了房间,倒在床上陷入黑甜的梦境中。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赛特精神十足,与往常一般,丝毫看不出疲态。
他一直深深地盯着楚惊鸿的背影,目光认真而执着,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方才餍足地收回。
这目光实在是灼热,如芒在背般,楚惊鸿因为疲倦没有意识到,但时光却是察觉到了。
它无端品出了一丝危机感,有什么隐隐在暗中改变,潜伏着,只差一个时机就要破笼而出。
直到那道目光消失,这种心惊胆战的感觉才消失。
时光只能期望自己的预感是错误的,它不敢将这种没有凭据的东西告诉楚惊鸿,他活得太过机警,绷得太紧太累,它不愿意他像一只惊弓之鸟般,整日担惊受怕,所以,时光选择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底不发。
它希望楚惊鸿能够永远平安喜乐,免受苦难折磨。
却不料,事与愿违,它的预感一语成谶。
*
太子每次生日宴所收的东西,都是要由专人登记入库的,赛特自小见惯了奇珍异宝,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所以往年的东西通通入库,没有一件留在身上。
但今年却有所不同,太子竟然留下了一样东西!
这消息一出,立刻引起众人议论,纷纷猜测是什么人送的,又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得到太子的珍视。
而当他们知道是楚惊鸿送的是,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觉得合该是这个结果一样。
那件传闻中的礼物,此刻正挂在太子的脖子上。
那是一件样式奇特的物件,细细长长的淡金色指骨形状,外面缠着星光璀璨的银丝。
赛特在上面找了许久,方才找到一处细小的缝隙,借用那道缝隙,他将一根线穿过,做成一
个项链挂在脖子上,闲暇之余每每都要抚摸几下,很是珍视的样子。
这指骨仿佛天生带了魔力,冥冥中他会不由自主地对其产生亲切感,好像他与它同出一脉,这既是他自己的骨,又是他爱人的骨。
因为长时间的佩戴,指骨贴在他的皮肤上,被捂得带上了属于他的体温。
楚惊鸿手指少了根骨头,长好的皮肉只是个光架子,不能弯曲活动,但好在是小拇指,不是惯用的手指,对他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克服一开始的别扭后,也就习惯了,更何况看见赛特那么宝贝的模样,他见了心里也是暗自欢喜的。
生日宴过后,日子照常过,旧的公务刚做完,新的工作堆上来,稀疏平常,好似没有什么区别。
但变化也是有的,自从进入三月以来,楚惊鸿隐隐察觉到,赛特有些躁动,像是在暗中筹备着什么。虽然很细微,甚至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但他与赛特相处已久,默契十足,往往潜意识里就能够察觉到一些言语无法言说的变化来。
最近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三月十五日,才得到解决。
三月十五,花舞节,别名情人节,第一星的又一个星际法规定节假日。
花舞节的由来极具瑰丽的神话色彩,传闻掌管世间众人婚姻的爱神瑟曦雅出生在这一天,她诞生时百花盛开,大地披上新衣,天地间倏然被染上了一层绚烂的色彩。
鲜花盛开,各色花瓣在空中纷扬舞动,极富美感,故名花舞节,并具有情人节的意义。
花舞节有其固有的传统,到了这天,人们会备一枝鲜花,在春风起,姻缘树下,花瓣飞舞之时献给爱慕的人,含蓄委婉地表达自己对对方的心意。
如果对方接过鲜花并别在衣襟上,那就是接受回应了这份爱意,爱神瑟曦雅将会祝福这一对恋人。
反之,则将花插在路边的土壤上,既装点了街边的风景,又可以避免双方的尴尬。
花舞节这天,宫中放了一天的假,不少心中有意的人早早出去做准备,只有少部分人留下翻开电子设备打发时间。
楚惊鸿
对这些追情求爱的节日不感兴趣,本想在这一天借机处理堆积的事务,不料大清早赛特就找上门来。
“……”大清早被扰了清梦的楚惊鸿神情很是不善,他有些起床气,此刻正半搭着眼皮,站在门口,满脸都写着对不速之客的不欢迎。
不速之客赛特与他状态相反,精神奕奕,神清气爽,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胸前的口袋上插了一枝新鲜刚摘下来的月桂树花枝,手上托着一叠整齐折好的衣物。
赛特立在门前,向他打招呼:“早安。”
“……”楚惊鸿勉强抬起一点眼皮,慵懒道,“早。”
“今天是花舞节,你陪我出去可以吗?”这样说着,赛特想要进去,却发现楚惊鸿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楚惊鸿很显然还处于意识混沌状态,立在那里呆呆的,就连看向他的眼睛里都充满了茫然,仿佛下一刻就要闭上再度睡去。
他心里暗自无奈发笑,长臂一揽,带着楚惊鸿轻轻转了个圈,让出一个过道后,闪身进去,将手里的衣服展开搭在还未回过神的楚惊鸿身上。
“去醒醒神,我给你准备了件新衣服,穿上我看看。”然后兀自坐在一边座椅上,坐得端正,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等楚惊鸿收拾了。
楚惊鸿缓缓低头看了眼身上搭着的衣服,抬手摸了摸,衣料是上好的材质,缎面光滑,摸起来很舒服。
他还有些困倦,只能选择在门口吹吹冷风,吹了大概有五分钟,原先那双空茫的眸子才总算是恢复清明,变得水洗过般,亮晶晶的。
楚惊鸿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将门关上,就立在床边,毫无防备地,当着赛特的面换完了整套衣服。
他将赛特当做是关系亲密过命的兄弟,并且也自认对方也是如此,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要防备他。
而赛特因为他这天真的念头大饱了一次眼福,等楚惊鸿换完,在他面前走了几步后,他作出评价:“好看,很衬你。”
这是一件白色的礼服,上好的衣料在行动间能够闪现出隐隐的暗流光,胸前处采用了巧妙的设计,一条打着精致的结的红色丝带挂在上面。
如果仔细看,
可以发现楚惊鸿穿得,与赛特身上那件,款式大体相同,应当是出自同一名设计师之手。
楚惊鸿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瞥了眼赛特胸前插着的像是装饰般的月桂树花枝,眯眼笑了:“怎么,想让我陪你去参加花舞节?我怎么不知道,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背着我竟然有了心上人。”
有些男人会因为紧张,在告白时带上兄弟一同前去,但楚惊鸿怎么也想不到赛特也会是其中的一员,所以越想越觉得好笑。
真是人不可貌相,盛名远扬的太子殿下竟然也会害羞紧张。不过他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名女子,能够得到赛特的青睐。
赛特拨了拨胸前的花枝,让它形状更加规整美丽,说道:“那个人你是认识的。”
他既对楚惊鸿的问题采取默认态度,也没有明说是谁,摆明了是要打哑谜。
楚惊鸿没再多问,他觉得作为赛特的好兄弟,这种小忙自然是要帮的,简单收拾了几下后就跟着赛特出了门。
他们出门时,时间已经不早了,赛特在路边给他买了些特色的早食,边吃边看。
这世上,商贩总是最勤奋的,他们走上街时,道路两旁已经摆满了摊位,各色花朵,各种礼物,甚至还推出了优惠活动,绞尽脑汁地要趁此机会大赚一笔。
“这个时间,大部分的鲜花还未开,那些都是温室里培育出来的,价格会贵上许多。”看着楚惊鸿直盯着那些不该出现在这个季度的花,赛特适时解释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街上走着的人也增多,行人如织,一时间显得有些拥挤。
赛特一边护着胸前的花枝,一边要留神旁边的楚惊鸿,生怕他被人给挤到,暗中将他往自己这边带。
在逃离了一次人潮后,楚惊鸿的衣服也不免被挤得有些发皱,他抚平衣上皱纹,问道:“人这么多,你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位姑娘?”
“不是姑娘。”赛特蓦地侧头看向他。
“嗯?”
“我喜欢的人,不是女孩子。”赛特看着他,一瞬不瞬,一脸认真。
楚惊鸿神情一怔,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笑笑:“原来不是女孩子啊,没关
系的,性向这种东西,喜欢什么人,本来就是个人自由。”
没有得到反对,赛特心里一松,然后又接着试探道:“真的?”
“真的!”害怕说错话,无形中伤害到赛特,楚惊鸿立刻郑重回答,“喜欢就是喜欢,还需要顾忌什么限制和寻求什么理由吗?”
赛特这才放下心:“谢谢,我也是这么想的。”
看来他对同性,并没有排斥感。
赛特再次摸了摸胸前月桂树花枝的花瓣。
楚惊鸿是赛特的陪同,自然一直跟着对方走,虽然一路上都没有见到赛特的“心上人”,但是看他目标明确,一直有规划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应当是心中有数,楚惊鸿也就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们身边也跟着三三两两的人,像是跟他们有着同样的目的。这些人都带着同伴,或是同性,或是异性,且脸上具是洋溢着幸福期待的微笑。
楚惊鸿觉得怪异,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心中升起想要仓皇逃窜的欲望,无形中自己像只无知的猎物,一蹦一跳自发地落入猎人早先预备好的陷阱中。
他看着一旁高大的赛特,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转过头来态度温和地看着他:“?”
楚惊鸿摇头,示意没什么。
赛特的态度没有任何异常,他只好勉强将心中的异样压下,暗自责怪自己是想太多,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很快,他们到了目的地
——姻缘树下。
第一星帝都的广场中央屹立着一棵庞然大物,具体年岁已经无从考经,历史书写时就已经存在了。它主干粗大,需要十个人合抱才行,枝叶繁茂,伸展开来时有遮天蔽日之势,整个广场以这棵树为中心向外建造。
强壮的枝叶上挂满了长长的红色的丝带,有新有旧,这些红丝带代表了无数的爱情,皆在这棵树下得以见证,姻缘树之名也因此而来。
众人仰望这棵高大的堪称奇迹的树,莫不惊叹。
万丈古树,只有亲眼所见,才能够感受到那倾倒般的恢弘气势。
赛特拉着楚惊鸿往那棵树的方向走去,想要更近一些,楚惊鸿本能的心底产生反抗
心理,他想挣扎,但不知道是不是赛特过于执着这件事,他的力气出奇的大,又抓的紧,捏着纤细的手腕像是要嵌进骨头里。
哪怕楚惊鸿小声喊疼,赛特也没有停下,态度强硬地拉着他过去。
一到姻缘树下,赛特才收回了些力气,楚惊鸿挣脱开,将他的手甩开,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离他远远的。
“对不起。”赛特反应过来,立刻诚恳道歉。
楚惊鸿没有吭声,垂眸看手腕,上面已经被用力到捏出了泛青紫色的印记。
赛特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又看见那处青紫,半是心疼半是自责,是他心急了,强大的执念下,竟然抛却了一切。
楚惊鸿也不是矫情的人,不会死抓住一点不放,他揉了一会儿手腕,就将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那道伤痕。
看着赛特内疚自责的模样,轻声道:“没事,我不疼。”
“回去我给你拿一些药膏来,你皮肤薄,又白,可别留下什么难看的伤来。”赛特还是很在意,在楚惊鸿点头后才暂时将其放下。
他在楚惊鸿的视线里,解下衣襟处的红丝带,然后伸长上半身将它系到面前的高枝上。
白皙修长的手指与大红色相衬,在手指的灵活动作下,很快打了一个精巧的结。
红结长条垂下,在空中荡漾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接着,赛特转过身来,于那处红结下,冲他露出一个笑来,笑意浓烈,眼角眉梢上都沾染着。
彼时春风一吹,刮落姻缘树上缀着的花朵,花瓣飘散,在空中舞动,落在底下人的头上,发上,肩上。
一切看起来美好的近乎童话,充满了不真实的虚假感。
看着眼前这一幕,楚惊鸿却是眉心轻轻拧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两步,直觉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赛特的心上人呢?他在哪里?赛特为什么突然对他笑,为什么突然在这种情况下对他笑?!
【我怎么不知道,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背着我竟然有了心上人。】
【那个人你是认识的。】
……
【人这么多,你要怎么才
能找到那位姑娘?】
【不是姑娘。我喜欢的人,不是女孩子。】
……
【真的?】
【喜欢就是喜欢,还需要顾忌什么限制和寻求什么理由吗?】
【谢谢,我也是这么想的。】
……
他突然想起来今天自己跟赛特的对话片段,每一段对话里都像是话里有话般,重要的信息点都被他模糊忽视掉了,现在细细一咀嚼,不禁大惊失色。
今天的一切,都是事先预备筹谋好的,从一开始,从早上赛特登门起,都是有征兆的!
原来真相一直径直展现在他面前,只是他下意识的没有往那方面想而已!
或者说,不是没有,只是不愿。从始至终,他都不肯那样去揣测他与赛特的关系。
他们可以是同伴,是知己,但千不该万不该的便是成为恋人!
“阿鸿,我有一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同你说,但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赛特像是没有发现楚惊鸿的异样般,兀自说着,“今天是花舞节,我觉得是一个开口的好契机。”
“我很高兴,可以在这一天同你诉说我的心意,让你明白我的……”赛特将胸前的那枝月桂树花枝拿起来,捏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再三理了理,确定状态完美,配得上楚惊鸿后,才打算送出。
他将他的心意呈现给楚惊鸿看。
楚惊鸿却是在赛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就大脑空白,耳边无端响起一阵耳鸣,尖锐的鸣叫声穿进大脑,化作一把锐利的刀,搅乱脑髓中的灰色物质,刺激得脑颅从内到外隐隐发痛。
他痛得意识开始模糊,各种记忆在脑中穿插跳动,恍惚间,过往的记忆如洪水般席卷而来。
在回忆的洪水中,他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低沉地在他耳边说着:
“我爱你。”
“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啊。”
“阿鸿……”
“我爱你。”
饱含着不可言说的浓烈爱意,掺杂着惊人的偏执,和病态的执念。
这一句句名为爱的话语,化为世间最牢固的锁链,缠绕在他身上,让他丝毫不能动弹,
千钧般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耳鸣还在持续,那些爱的话语从未离去,他再一次被过去的阴影精准捕捉。
楚惊鸿像一条被潮水打上岸,极度缺水的鱼般,僵直在原地,只能徒劳的张口,想要呼吸新鲜空气,汲取氧气,却什么也得不到。
他眼前开始隐隐发黑,绝望的痛苦如影随形,瞬间袭来,身体忍不住地微微颤抖,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全都错了!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楚惊鸿睁大双眼,瞳孔扩散至最大,他开始微微喘气,精神已然有些错乱,快要陷入崩溃的边缘。
“楚惊鸿!楚惊鸿!你清醒一点,你清醒一点!你听我说,听得见我声音吗?”时空对他的状态再熟悉不过,拼命地想要唤醒他,但于事无补,楚惊鸿一旦陷进那过去的陷阱中,就很难立刻醒过来。
“爱。”赛特话中最后一个字落下,同时他将手中的花枝递出,递到楚惊鸿的眼前,像一个少不更事,青春年少的半大小子般,既紧张又期待着心上人的答复。
希望得到好消息,但又害怕对方拒绝他。这种独属于青春少年人的烦恼,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
爱……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
阿鸿,我爱你。
瞬间,无数的话语应声而出。
楚惊鸿魔怔了,或者说,早在时间监狱中,在被关的千万年里,与无尽的孤独和空白无声相伴的千万年里,他就疯了。
这个字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眼帘中出现的这枝月桂树花枝刺痛了楚惊鸿的眼睛,他像是遇到了洪水猛兽般,仓皇打落那枝花枝。
“对不起,对不起……”楚惊鸿脸色苍白如纸,身上冒出的汗已经打湿了单薄的衣衫,看起来像是水洗过一般。
他抖着嘴唇,一边说对不起一边疯狂摇头,快速退后几步后,连句解释也没有,逃也似的向着远方跑去。
背影决绝,再没有回头。
如一只断线的风筝,于空中飘飘晃晃,眨眼的功夫就被风吹走,无影无踪。
赛特被眼前的变故
打得措手不及,他怔楞地站在原地,尚且没有回过神来。
原先他为这场告白而精心准备,亲手去折的月桂树花枝,此刻摔在地上,浅金色的花瓣被摔得四散开来,旁边铺着几片残叶。
一如他被楚惊鸿大刀收割却践踏的心意,一如这段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无疾而终的爱情,一如他此时狼狈难看的状态。
月桂树象征着荣耀,赛特看了眼楚惊鸿消失的方向,此时那里早就没了那人的身影。
他的荣耀,离他而去了。
早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许多人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暗中留意着这边的情况。
所以当出现楚惊鸿打落花枝,拒绝太子求爱,独自一人跑开这一幕时,众人也是震惊异常。
传闻不是说楚惊鸿与太子殿下心意相通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一时间,人群像烧开的水般,人声嘈杂,议论纷纷。
但这些声音此刻已经入不了赛特的耳中了,他状若未闻般,蹲下身将残落的花枝捡起来,郑重地重新插回胸前的衣袋里。
赛特摸了摸那剩余的花枝,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刺痛着他的神经,他看着这残花,神情满是失落,起身时脚步微颤,似是站立不稳。
他重新回望了一遍楚惊鸿离去的方向,深吸了口气,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对楚惊鸿说。
很多很多。
*
因为是在众目睽睽下发生的,所以花舞节姻缘树事件传播速度极快,产生了爆炸轰动性的效果。
甚至还有人在一旁悄悄用个人终端拍摄了小视频,上传至星网。
视频一经上传,人证物证皆在,许多自我欺骗的cp粉是不得不信了。
星网上帝国cp粉们哭作一团: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萌的cp是怎么回事!】
【嘤嘤嘤,太子和阿鸿怎么了啊,如果他们分开了的话,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现在太子殿下还没有出来说什么,我心里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楼上闭嘴,往好处想,别自乱阵脚。太子和阿鸿他
们俩是真爱!】
【神仙爱情别破灭啊……】
甚至楚惊鸿和赛特的毒唯们也开始使劲跳:
【啧啧啧,我早之前就发现了,楚惊鸿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肯定有鬼!】
【我的天哪,我还是第一次看太子露出这种表情,他一定很伤心吧,好心疼qaq嘤嘤嘤。】
【你们在瞎说什么,没人看阿鸿吗,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吧,阿鸿明显状态不对劲啊,他好像在害怕什么。】
【我不管,反正阿鸿你别怕,我们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作为你坚强的后盾的!】
【守护全宇宙最好的阿鸿!】
……
星网上早已闹得沸沸扬扬,而当事人双方都没有站出来发表任何声明,所以更加惹得谣言猜忌四起。
赛特近日里深居简出,大幅度的减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频率,露面次数少得可怜,只有几个亲信在商议要事时才得以见到他。
那几个亲信商议完事情出来时还疑惑,怎么近来都没有看到楚惊鸿?太子殿下不是宝贝这人的很吗?难道传闻当真不是假的?
事实的真相与众人的猜测背道而驰,实际上,花舞节过后,楚惊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赛特回去时特意在他房间附近转过,发现空无一人,并且之后再没有看见过这人的身影。
生活物品一应具在,仍保留着主人离开时的样子,不像是收拾东西才离开的,反而是根本就没回来过一样。
赛特私底下不仅自己找过,也托人寻过,但都没有一点消息,楚惊鸿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在躲他,他不想见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赛特这段时间意志很是消沉,不仅体现在办工做事要求严苛,脸上更是一丝笑容也无。
这样变化的直接受害者便是宫中办事的其他人们,虽然平日里太子殿下也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隐藏在冰封面具下的愤怒和悲伤。
于是,众人行事间如履薄冰,生怕惹到了状态不对的赛特。
众人内心的小心思,赛特都心知肚明,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夜晚,他在书房
里买醉。这是他最近养成的坏习惯,白天做沉着冷静的帝国太子,到了深夜就独自在书房里将自己灌醉,然后倒头一睡到天明。
他之前从来不是这种会借酒浇愁的人,只是近来发现,酒入喉肠,刀子般的贯穿下去,辛辣灼热般又有一种释放的快感,好似烦恼就真的在这火辣的烈酒中消散了。
赛特喝了许多瓶,意识陷入半清明半醉的状态,半梦半醒间他突然没了睡觉的欲.望。
关掉桌前的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黑色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赛特只在身上半披了件外套,就跌跌撞撞的出了门,向着一个他已经走了许多遍的方向去
——那是楚惊鸿的房间。
现在已经空空如也,属于楚惊鸿的气息早已消散,只剩下冰冷。
赛特本以为今晚自己进去时见到的依旧是无人的空房间,但今天却明显不同,推开门时,正好与房间中立着的一道黑色的人影对上。
酒精麻痹了部分神经,但经年练习留下的肌肉记忆却不会因此而停滞,应激反应顿起,赛特身体先于神经作出反应,进入战斗状态。
“赛特。”
一道清冷声音传来,如珠玉落盘,动听至极。
从音色,说话的腔调,还有那每句话尾音不自觉的向上挑,都熟悉的过分。
这是楚惊鸿的声音。是他这么久以来,再度听到的楚惊鸿的声音。
一旦判断出是楚惊鸿,意识上线,赛特立刻停下动作。
掌风错开,在楚惊鸿的耳边擦过,刮起一道微弱的风,使他鬓边略长的发丝动了动。
赛特欺身而上,手掌按在楚惊鸿背后的墙上,以绝对的身高优势拦去他的一切去路。
“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我很想你。
赛特却是无法将那重要的四个字说出口,他逼问的语气又急又切,与往日的他活脱脱判若两人。
从刚才到现在,楚惊鸿都任由他动作,连动都没动一下,看着这样的楚惊鸿,赛特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
他与楚惊鸿对视了许久,才近乎恳求的
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想我的?”
第一星帝国的太子,平生竟然会以这种卑微的态度,只为向一个人讨要一个答案。
你究竟是怎么想我的?嘲讽?不屑?亦或是有什么苦衷?
请你告诉我。
楚惊鸿终于肯抬起眼帘看着他了,赛特通红着一双眼,那双异色的瞳中透着微微的红,被蒙上了一层水光,看起来快哭了一样。
赛特的眼睛很像神明的眼睛,琥珀色的那边,在某种角度上,看起来跟金色没有任何区别。有些时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中,会分不大清。
但此刻楚惊鸿却是将二者彻底区分开了,赛特是赛特,神明是神明。
此刻这只眼睛里闪现的虔诚渴求的光,是他在后者眼里从未看见的。
赛特在问他,问他是怎么看他的。
楚惊鸿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发出的只是一片空白:“……”
他并非装傻充愣,知道对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你是怎么看我的?
爱,亦或是不爱?
这些天他没有回过一次太子宫,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赛特,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爱”这一次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并且其中包含了他数千万年来的过去的阴影。
楚惊鸿害怕、逃避、厌倦所谓的“爱”,过于深刻,过于厚重的情.爱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是一种束缚,是一旦陷进去就挣脱不开的永恒痛苦。
他怕了,怕惨了,怕极了。
这么多年来,他丢弃了“爱”,也失去了回应“爱”的勇气,像个怯弱的懦夫,借用逃避为借口,缩到阴暗的角落,奢求在暗无天日里保全自己。
但赛特却不懂,他以为的再简单不过的答案,对于楚惊鸿来说,再艰难不过了。
“阿鸿……”
赛特唤回了楚惊鸿的意识,他看着他,再次开了口:“赛特。”
“那日的所作所为,我感到很抱歉,在那么多人面前令人颜面扫地。”
“其实我,我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骗子!骗子!他在说谎!
楚惊鸿弯了弯眉眼:“我想郑重思虑
之后再告诉你答案,我不想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骗子!骗子!这一切都是谎言!他在撒谎!
赛特神情终于变了,眉宇间皆是动容,他松开了挟持楚惊鸿的手,身体往后仰,与他隔了一个安全的距离,认真地看着他。
似在打量,也似在确认。
“我可以相信你吗?”他问。
他的视线太过认真,也太过灼人,这真挚的模样险些要让谎言融化。楚惊鸿下意识想要避开,但一想到最后的目的,还是强迫自己对上:“你相信我。”
赛特就这么看了他好一会儿,快要将楚惊鸿盯到发毛时,他扯着嘴角笑了:“好,我相信你,我等你的答复。”
心下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作下欺骗虚妄的约定:“四月一日,我生辰那天,我给你答复。”
“好。”赛特忍不住将他拥进怀里,楚惊鸿的气息萦绕在鼻腔中时,久违的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楚惊鸿身体僵了僵,伸手回抱了一下:“谢谢。”
这对相拥的人,看似关系亲密,实则各怀心思。
“答应我,别再走了好吗。”
“嗯,不会再走了。”
“那就好。”
送走了赛特,楚惊鸿像是失去了力气般,颓然地跌坐在地,他觉得自己还真是无耻。
明明心里对赛特无意,却因为想要得到“光耀晨星”而撒下谎言,欺骗对方。看着赛特被谎言蒙蔽,满足离去的背影,自责的情愫将他团团围住,几乎要诛心而死。
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方式,就像是,就像是……
他刻意隐去了那个人的名字。
而在他跌坐的一瞬间,房间里另一道黑影及时闪出,拉拽住他的手臂,将他往上拉起来。
理查德摇了摇头,无奈道:“阿鸿别再伤心了,任何事情都是要有代价的。”
楚惊鸿被他扶起来后就挣脱开:“你的消息是否准确?‘光耀晨星’真的在那里?”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我怎么敢骗阿鸿呢,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可能的呀。”理查德本来还因为被楚惊鸿甩开而有些委屈失望,此刻听到话题再度回到他身
上,立刻喜笑颜开。
“如果是真的,我万分感谢。”
楚惊鸿点头,若有所思。
今晚他本来是悄悄回来的,谁知刚到房间就撞上了理查德,楚惊鸿本不想搭理他,但后者却给他带来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经过调查,他知道了帝国把“光耀晨星”放置的地点。
他们约定在四月一日,楚惊鸿生辰那天动手,届时赛特一定会用心筹备,人多眼杂,宾客满堂,只要让理查德刻意制造出一点小动乱,他就能借机脱身出去偷“光耀晨星”。
多日来的夙愿即将了解,楚惊鸿却高兴不起来,心里沉重得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他望着远方天空的闪烁明星,在心里默默祈祷能够成功。
四月一日,光耀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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