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九黎：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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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轰！

强烈的剑意, 在雪陵侧殿中爆开。

本就关注着侧殿的微生羽立刻被惊动，匆匆赶来, 却见九黎驱使着轮椅从殿中跑出来, 不等他开口就问：“师父, 你看到顾长凌没有？”

微生羽眼尖地看到他手里捏着一瓶“立地成佛”, 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曾。出了何事, 长凌怎么了？”

九黎：“……”

九黎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道：“我也不太清楚, 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就突然跑了。”

于此同时，浩天陵。

正在闲话的几位大能蓦地一顿，神识朝剑峰扫来。

辰骁眼神闪了闪, 折扇轻敲手心，笑着道：“此子果真不凡，金丹期便已凝聚剑心，晋升剑尊，当真了得。”

说着, 他看向主位上的浩天宗主, 笑容更真诚了三分。

“得此天才人物，天道待贵宗着实偏爱。想来, 擎云宗这上三宗之首的位置, 很快就该易主了。”

浩天宗主扯了扯嘴角，不情不愿地回了个笑容，道：“借前辈吉言了。”

辰骁摇了摇折扇, 道：“伯父太客气了。”

浩天宗主：“……”

闭嘴吧，他怕折寿！

看宁若秋和宁观面露急色，墨宇剑仙起身道：“我等需回剑陵为此子护道，失陪了。”

“请便。”

辰骁自不会留人。

而剑峰一行人走后，其他各峰的大能也很有眼力见地告辞了。

室内，只剩下浩天宗主独自面对辰骁。

他正满心不自在，辰骁就起身道：“叨扰多时，烦劳伯父了。接下来不敢再劳烦伯父，随便派个弟子引我去蘅霄陵便好。”

浩天宗主脸色一变，正要拒绝，就收到一条传讯。

浩天宗主的眉头一紧又松开，叹息道：“前辈请吧。小儿年幼，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前辈不要怪罪。”

辰骁只当听不出他讽刺自己老牛吃嫩草，展颜笑道：“伯父多虑了，蘅儿自是哪里都好。”

目送他离开，浩天宗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把辰骁刚才坐的椅子打了个稀巴烂。

老王八！

卑鄙！

无耻！

在心里把所有恶毒的字眼往辰骁脸上砸了个遍，浩天宗主才吐出一口恶气来。

他取出浩天令，再次听到儿子的传讯：“父亲，他若寻我，不必阻拦。”

眼中不由露出浓浓的忧色。

沉默半晌，浩天殿中落下一声轻叹。

而另一厢，微生羽也收到了外公和舅舅的传讯。

得知顾长凌有所突破，已经要凝聚剑心了，微生羽彻底放下心来。

再看紧紧皱着眉、明显误会了什么的九黎，微生羽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点破，只道：“徒儿放心，有墨宇太师祖亲自护持，长凌不会有事的。”

九黎松了一口气，而后懊恼道：“师父，你说，顾长凌不会道心崩溃了吧？”

道心崩溃的话，会不会连累小黑剑啊……

完全没会意他在担心什么的微生羽笑了笑，笃定道：“不会的，徒儿不必自责。”

说着，他忍不住有些好奇道：“徒儿与他说了什么，可说与为师听吗？”

“呃，其实也没什么……”

九黎眼神闪躲，耳朵有些发红，但是想到既然已经在顾长凌面前表明心迹，也没必要瞒着师父。

抓了抓耳朵，他道：“师父，我们进去说吧。”

“嗯。”

微生羽自无不允。

只是回到侧殿，看到被剑意扫荡得横七竖八的摆设，师徒二人沉默了一下，移步去了莲心院。

一如当日论道那般，在亭中席地而坐，煮了一壶茶。

九黎想了想，开口道：“徒儿从前，听师祖说过一些龙战师父的事。徒儿知道师父待他的心意，师父难过的时候，徒儿也很明白那是怎样的感受……师父，我从未同你说起过我的义兄吧？”

听到九黎之前的话，微生羽极力控制，情绪却仍有些起伏。

待听到最后一句，他心中一动，不知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道异色，抬眸道：“徒儿说的是？”

九黎笑了笑，将深藏心中的往事含笑道来。

他生来被生父厌弃，为江竹心所救后，对方并没有粉饰太平。而是掰开了揉碎了，告诉他，他的生父为什么不喜他，又为什么不愿见他。

在江竹心口中，在天下人口中，江风云做任何事都是情有可原的。

“他们都让我体谅，我那时也以为我的出生毁了他的一切，错不在他。

我长到三岁，未曾见过他一面，直到那年，我偷偷去母亲的冰窟外看他。

江风云看见我，问我是谁，让我快回家去，小心别冻伤了。他是那么温柔啊，对我笑，还摸我的头。

我太高兴了，喊了他爹爹，然后……

一切就变了。”

小小的孩子被一掌打飞，连同满心的欢喜和期待一起，狠狠摔在地上。

那一掌落在身上有多疼，九黎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他永远忘不了，江风云得知他是谁后，看他的眼神。

就是走在地上踩到狗屎，也不会有那么厌恶了。

九黎轻笑了下。

“五岁那年，也不知是谁，在我的饭菜里下了□□。

整整一瓶□□，竟都没毒死我。

我中毒醒来，我的生父坐在我床边，轻轻抚摸着我的脸，眼神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样，温柔极了。

然后，他让我跪在医谷谷主面前，说他为我找了一个师父，让我去医谷学医术。

我啊，只顾着高兴。

他让我下跪，我就下跪。让我磕头，我就磕头。让我喊师父，我就喊师父。

后来我杀那老头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就在那天，江风云把我送给老头做药人。就是因为他说，用我的血肉能做出起死回生的良药……”

“畜生！”

微生羽原本一直忍耐着，听到这里却再也忍不住，恨声骂道。

九黎反而被吓了一跳，停住了话头。

见师父气得不轻，一双眼中满是杀意。

亭外的风雪被寒冰凝固，砰砰砸在地上，霜火莲的莲子火焰都弱了三分。

而此情此景下，亭内却还是暖融融的——哪怕气得灵力失控，师父却还小心克制着，不愿伤到他。

九黎的眼神更是柔和。

他倒了一杯茶递给微生羽，眉眼都是笑。

“师父莫恼，听我说。”

九黎将自己身入医谷后的遭遇，和义兄卫三更救出他后，如何悉心照顾他，教导他，陪伴他的往事说了。

“如果那些苦难，都是为了遇见大哥，我心甘情愿，甚至要感激天道他老人家的慷慨。”

九黎眉目中都是温软，“我所失去的，和大哥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亲情，友情，爱情，这些，大哥都赋予了我。我所拥有的，不比任何人少。”

“……嗯。”

微生羽心中大为触动。

虽还心疼徒儿的际遇，但总算冷静下来。

亭外的风雪重新飘动起来。

微生羽捏着茶杯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解道：“徒儿，你从不曾对你义兄表明心迹么？”

“……我不敢。”

九黎尴尬，抿了抿嘴唇，他还是没忍住倾诉欲，叹了一声道：“不瞒师父，我很早就发现自己对大哥的感情了。在我十七岁那年，甚至还因为梦到大哥……咳，被江竹心撞破了。”

看他脸红的模样，微生羽就明白他完成了什么样的蜕变，眼中不由染上一点笑意。

九黎继续道：“江竹心是个很温和的女人，我从来没见她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嗯？”

微生羽疑惑地看向徒弟。

九黎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道：“师父有所不知，虽然在修真界男修结成道侣，是很常见的事。但在凡间——尤其是我们那样的小地方，男子苟`合被称之为南风，是很为人忌讳、难登大雅之堂的丑事。”

“当时我的名声在江湖上已经臭不可闻，但若这件事泄露出去，外面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了。我自己无所谓，却断不能让大哥受此诟病。何况……”

九黎抿了抿嘴唇，眼中浮现一点落寞之色。

“大哥待我，只有亲情。他将我看做他的弟弟——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拿我当儿子在养……”

“咳。”

微生羽突然别过头，用茶杯挡住了脸上的表情，但九黎哪里看不到他眼角没来得及遮掩的笑意？

九黎先是一愣，随即也忍不住笑起来。

“师父莫要取笑我。徒儿那时候是真的怕呀，若是因我的非分之想，让大哥疏远我……”九黎抓紧衣袍，“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承受不了那样的后果。”

“徒儿……”

微生羽收住笑容，怜惜地摸了摸九黎的头，温声道：“不会的。”

九黎蹭了蹭他的手心，道：“师父，来了这里之后，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后悔我当时没有和大哥说明心意，若我回不去了或是大哥等不到我……”

只是想到这样的可能，九黎眼中就浮现痛色。

微生羽安慰道：“徒儿福缘深厚，必定心想事成……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九黎对他笑了笑，道：“师父说的对。不管怎么样，等顾长凌出关，我就能回葬剑谷，去找大哥。就算，就算大哥不在了，他的魂魄还在轮回，我总能找到他的。”

“……嗯。”

微生羽张了张口，几乎就要告诉他真相，但想到顾长凌曾经说过的话，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九黎没有发现他的犹豫，不知想到什么，害羞地抓了抓耳朵。

想当年，因为说梦话被江竹心听到，惹得后者大发雷霆，又哭又骂，九黎就留了个心眼。

他生怕在梦里说漏了嘴，大哥再来葬剑谷的时候，他心惊胆战，好几天不敢睡觉。

后来，他想了个法子，就在睡觉前背书，拼命暗示自己。

结果是守住了秘密，却留下了一个后遗症——

一梦见大哥就背医经。

梦话说多了，把他大哥吓得不轻，以为他为了解毒之事魔怔了。虽然没表示什么，却给他寻摸了许多药材。

也正是因为幽冥子卫三更亲自出手“买”药的事，还搞得江湖上人心惶惶的，两年之中召集了五次武林大会。

那群伪君子，说什么要围剿葬剑谷，先下手为强。

不过都被顾长凌以“江家家事，我自有主张，外人不得干涉”，驳回了……

九黎的思绪蓦地一顿。

第一百五十章

微生羽见他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不由唤道：“徒儿？”

九黎回过神来。

他自是不好和师父说自己当年的糗事，也不想多提顾长凌的事，便笑笑道：“没什么，徒儿只是在想，要怎么改动延寿丹的丹方。”

“大哥只是凡人，如今也快四十岁了，延寿丹最低也是五级丹，他无法吸收药力。所以，徒儿想，是不是改成药浴，先将大哥的体质调理好，待他入道，再服用丹药。”

“……嗯，不错。”

微生羽不是会说谎的人，低头喝了口茶，掩饰住了眼中的不自在。

九黎发现了他的异样，问道：“师父怎么了，可是……担心顾长凌吗？”

说着，他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郁闷道：“顾长凌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居然看上我？”

“且不说我们以前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他就算不像我一样，一门心思琢磨怎么弄死他，肯定也很讨厌我吧？这些年，我俩不得不相依为命，不是照样该怼就怼，该甩脸色绝不含糊么。说好做一辈子对头，他怎么突然就喜欢我了？”

九黎是真的想不通。

“师父，你说，顾长凌该不是修炼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吃错了什么丹药，又或者被人下了什么奇怪的禁咒吧？就像师祖当初对衡锋师叔祖做的那样。”

微生羽听得哭笑不得。

放下茶杯，他还是忍不住提点道：“徒儿，你可知长凌走的是哪一剑道吗？”

“啊……”

九黎满脸尴尬，这他还真没关心过。

毕竟顾长凌那厮，不仅是十成纯度单雷灵根，更是天生剑体。

修炼起来就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九黎根本不用担心他的进境。

唔，说的更直白些，九黎最关心的就是顾长凌的修为了，一心只惦记着他什么时候能突破元婴，其他的……

微生羽看他一脸窘迫，大概也了解他的想法，心下有些古怪。

不知道是该同情顾长凌，还是为他高兴了。

思及此，微生羽摇头失笑，也不卖关子，直言道：“长凌走的是极情道。”

“嗯？”

九黎心里一紧，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

“情有所钟，一意孤行，称之为极情。极情剑是唯心剑，更是守护之剑。而他的剑道为谁而生……”

微生羽看向九黎，没再往下说。

九黎：“……”

九黎张了张口，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师父，现在让顾长凌改修斩情道，还来得及吗？”

“……”

微生羽被他问住了。

待要开口，就听九黎一脸痛苦道：“罢了，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了。我还是自己勤加修炼，早点突破元婴比较实在。”

心里有了决定，九黎当即和微生羽道别，片刻都不耽误。

留微生羽在风雪亭里沉默了好一阵，才哭笑不得道：“……这孩子。”

闭关室内，九黎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冥想，摒除杂念。

他虽然恨不得明天就突破元婴，但他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心中越是紧迫，就越要冷静。

更何况，他结丹、突破到金丹中期还不足四个月，没有三年五载的积累，根本不可能突破金丹后期。

况且，金丹修士要突破元婴，除了灵力的积累之外，更关乎对天地规则的感悟。

灵道的进境不能强求，感悟道蕴却是可以搏一搏的。

九黎乃水木双灵根，还是一名丹修，以他的情况，感悟天地规则最好的办法就是炼制水木属性的丹药。

这对其他丹修来说或许很难，但对于曾经炼制出三级碧云道蕴丹的九黎来说，难度就大大降低了。

因此，九黎没有急着修炼，也没有炼制六级丹突破丹道。

在梳理好心绪后，他取出长生镯中所有水木属性的灵草、妖兽材料、灵矿，逐一体悟。

这些灵物，九黎在藏书楼和小白的资料库里看过许多记载，对其药效功用、能够炼制的丹药丹方，了若指掌。

而两次炼制出道蕴丹，九黎不敢说掌握了道蕴规则，但有一点却深有体会。

——无暇丹生成的道蕴，并非丹师凭空感悟而来，也并非丹师赋予或是塑造的。而是炼制丹药的灵药本身，所蕴含的道蕴，衍生而来。

灵草、灵矿、妖兽，天生天养。

它们的生成和成长，本身就是一种天道规则。

就像灵木的年轮，道蕴就烙印在它们身上，是有迹可循的。

九黎所要做的，就是抽丝剥茧，循迹找到这些规律。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虽目的明确，但九黎努力了一个月，也只能勉强感受到模糊的、雷同的规则。

水与木，皆是生机。

但万事万物的生机，都是不同的。

然而，在如今的九黎看来，一株水属性灵草和一枚水属妖兽内丹，完全没有区别。至多只是因为等级之差，有溪水清泉与汪洋大海的差别罢了。

囫囵看过后，没有得到结果，九黎的心反而平静下来。

他收起过于强烈的野心，将其余灵物都收起来，只留下一株一级止血草，一株一级回灵草。

任何丹师都熟悉这两种纯木属性灵草，因为，他们是一级回春丹最根本的主药。

再如何改动丹方，为回春丹增色，也不会出其左右。

九黎取出丹炉，祭出异火。

看到他要炼制的丹药，雪神麟惊讶道：“主人，你要炼回春丹啊？”

“嗯。”

九黎完全不觉得他一个金丹真人，炼制练气小修士才炼制的回春丹，有什么问题，反而一脸郑重道：“之前是我着相了。我既然是丹师，要体悟灵草，当然要在炼化药力的时候，才能感受得更清楚。”

“……哦。”

雪神麟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给他烧着丹炉。

然后——嘭！！

九黎炸炉了。

万万没想到的雪神麟，吓了一大跳。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很快——

嘭，嘭！

九黎竟一连炸了三炉！

雪神麟都惊呆了。

它小心翼翼地看着竟然还笑得出来的九黎，心惊肉跳道：“主人……你没事吧？要不，找你师父看看？”

炸了三炉回春丹的九黎，心情非常好地说：“我很好，你别吵。”

雪神麟默默闭了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主人炸了一千炉回春丹。

是的，你没看错。

不是一炉，一百炉，而是整整一千炉！

嘭，嘭，嘭！

炸炉的声音，已经成为闭关室的主旋律。

雪神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之后的慌张，再到后来，整团火都麻木了。

炸吧，炸吧，青色火焰懒洋洋地烧着，听着炸炉的声音还打了个盹。

这样又过了一个半月。

出乎意料的，九黎炼丹的速度开始变慢。

原本不需要一刻钟就能炼制出来的一级回春丹，变成了两刻钟，三刻钟，甚至到后来拖延至一个时辰之久。

雪神麟越看越糊涂，但听着毫无意外的嘭嘭声，它很佛地表示，就当陪主人炸炉子玩了。

半个月后。

咦？

半梦半醒间，没有听到嘭的催眠曲，雪神麟的灵识幽幽醒来。

接着，就看到药气在丹炉旁汇聚，凝成丹云。

道蕴丹！

雪神麟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只见，一道一道金色的光影在丹云中闪现，但就在要凝丹的最后一步，九黎的手诀一转，竟放弃了凝丹，将丹云打散了。

打！散！了！

雪神麟差点没尖叫出来！

道蕴丹啊！可以养阿麒灵识的道蕴丹啊！就这么没了！

主人到底在做什么！！！

要不是九黎已经陷入顿悟之中，它真恨不得烧九黎一把，让他清醒清醒。

但此时此刻，它非但不能这么做，还得强忍心痛，继续为九黎供火。

而这一次，没有炸炉。

雪神麟一边将丹炉中的废丹药渣烧干净，一边祈祷主人快点清醒过来。

接下来，同样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发生。

整整一百炉道蕴丹在丹成之际，都被九黎放弃了。

百炉道蕴丹啊！

雪神麟的心都在滴血，吸了一口九重养魂花的香气，才勉强冷静下来，没把九黎烧个头秃。

丹云，又一次在丹炉四周凝聚。

雪神麟不仅没有感到高兴，反而心如刀割。

它恨不得封闭灵识，不去看九黎丧心病狂对道蕴丹挥下屠刀的可怕场面。

但是这一次，丹云并未被打散。

雪神麟悬起一颗心，小心脏在期待与不敢抱有期待之间，来回拉扯，凝重地静待事态的发展。

九黎的手诀再次变换。

在凝丹的最后一秒，丹云中的道蕴就要投入丹炉之时，被一股轻柔却无法抵抗的力量牵引。

丹云像被抽丝剥茧一样，沾染着道蕴金光的药力，一丝一丝从丹云中抽出，钻入九黎的天府之中。

这？！！

雪神麟虽然不明白九黎是怎么做到的，又为何要这么做。

但它敏锐地察觉这对于主人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机缘，赶忙收起所有杂念，严阵以待。

与此同时，小白玉简悄无声息地从九黎胸口飞出来。

一团白雾笼罩了九黎身周三丈之地，紧接着，九黎炼丹的影像出现在玉简屏幕上。

——却是小白检测到主人创造了一门全新的修炼法门，以扫描的方式，将九黎此时的行为和感悟记录下来。

丹云中的药力和道蕴被九黎吸收，九黎眼中闪过一道道明明灭灭的光影。

似有所悟，却仍然模糊。

第二炉、第三炉……

直至第四十九炉道蕴丹云被九黎吸收，九黎瞳孔中的光影才有了一分明晰之意。

种子在土地中发芽，钻出地面。

作为九黎的本命灵火，雪神麟也体会到一种奇妙的感受。

就好像，有一丝极其脆弱的意志，挣破了厚重黑暗的土壤，破土而出，释放出勃勃生机。

而仅仅是一副画面，九黎的脸色霎时发白，冷汗从额头鼻尖冒出——

竟是一下子透支了灵力和精力！

见九黎睫毛轻颤，就要从顿悟中醒转，错失良机，雪神麟一惊。

它顾不上体悟方才所感的“新生”，分离出一小团异火钻回九黎的天府，深深吸了一口九重养魂花，再吐出来，反哺给九黎的神魂。

正在炼化魂王脑髓的噬气花藤也被惊动。

墨绿藤蔓从长生镯中探出，饶是树人圣尊见多识广，也大为惊叹。

此子天赋，当真了得！

它比雪神麟更明白这个机缘可遇不可求，同样不愿九黎与之失之交臂，顿时分离出三片花瓣，送入九黎的丹田之中。

雪神麟见状，再度分离出一团异火，钻入九黎的丹田，助他吸收灵力。

就连夤夜，也从沉睡中苏醒。

它乃九黎的伴生之物，神魂相连，更明白九黎此时的处境。

夤夜心中很是着急，却知道自己帮不上哥哥太多，力所能及的，不过是散于九黎全身经脉之中，一边抽取灵力一边反哺给九黎，缓解他因透支灵力所致的经脉灼痛之感。

九黎身上动荡的气息渐渐平复，继续沉浸在顿悟中。

饶是如此，等九黎吸收完第四十九炉道蕴丹云的金丝，他心中也不由生出一点无以为继之感。

他心有所悟，明白已经不能再继续了。

但九黎并不甘心就此抽身，抓住了顿悟的尾巴，再次取止血草和回灵草，投入丹炉之中。

这次，他的炼制速度非但不慢，反而前所未有的快。

——仅仅三十个呼吸的时间，竟就已经进入凝丹阶段。

丹云再次环绕丹炉，当看到丹云携裹道蕴钻入丹炉之中时，雪神麟差点感动哭了！

道蕴丹啊！

终于没再被那狠心的两脚兽，打落胎中了！

而在道蕴丹生的瞬间，若水丹尊似有所感，看向九黎闭关室的方向。

第一百五十一章

“□□母？”

云海丹陵中，微生羽和秦慎言正在听若水丹尊讲道。

见她停了口，秦慎言还沉浸在思绪中没有察觉；微生羽因为境界更低一些，能吸收的感悟也有限，第一时间就问出声来。

若水丹尊此时却顾不上回应，当先取出一件灵宝，投在雪陵上空，在祥云生成前，替九黎遮掩了成丹气象。

做完这些，若水丹尊才笑道：“羽儿，你收了一个好徒弟。”

“嗯？”

微生羽一时没会意。

若水丹尊的笑容深了三分，柔声笑道：“小黎儿又炼成了道蕴丹，可喜可贺。”

“果真？！”

说话的却是秦慎言。

他刚刚回神就听见这一句，不由面露喜色。

而微生羽已经腾地站起来，道：“□□母，我回雪陵看看。”

若水丹尊笑道：“我同你一起去吧。待此次丹成，□□母正好接你和你徒儿住过来。否则，小黎儿如此频繁炼成道蕴丹，在雪陵是瞒不住的。”

微生羽明白其中利害，自然不会拒绝长辈的好意，点头道：“多谢□□母。”

“自家人，谢什么。”

不等若水丹尊回应，秦慎言就拍了拍微生羽的肩膀，笑着教训了一句。

微生羽眼神柔和了些，道：“嗯，孙儿知错。”

“哈哈！”

秦慎言见他与自己玩笑，完全不见外的模样，不由大为开怀。

若水丹尊带着二人，瞬息之间就出现在雪陵、九黎的闭关室外。

她没有惊动雪陵的守护修士——事实上，因她祭出灵宝及时，雪陵中的一位合体、三位炼虚巅峰的护陵修士，都没有察觉九黎再次炼出道蕴丹的事。

三人隐没了气机，在闭关室外等了一阵，五色祥云散去。

若水丹尊笑道：“丹成了，你们随我——咦？”

见她面露异色，二人不由一惊。

微生羽急声道：“徒儿怎么了？可是出了差错？”

“莫急，他没事。”

若水收回神识，难掩赞叹道：“只是他炼丹还未结束，我们需再等等。”

“嗯？”

“莫非，小黎要炼制第二炉道蕴丹不成？”

微生羽和秦慎言同时道。

原本不解其意的微生羽，微微睁大了眼睛，询问地看向若水丹尊。

若水丹尊却也不能断言，只道：“再看看。”

微生羽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凝眸看去。

很快，祥云再起。

这还不是结束！

短短三个呼吸后，之前的五色祥云还未散去，又是一道五色光芒洒落下来。

竟是一连出了三炉道蕴丹！

三人都目露惊色，就连若水丹尊也不能幸免。

“这……”

秦慎言心中狂跳，“羽儿，你徒弟这是炼了什么丹啊！怎会，怎会如此？”

微生羽虽也惊讶，但更多的却是为徒儿突破而高兴。

只是，他眼中才露出喜色，又皱了眉。

微生羽想到九黎第一次炼制出道蕴丹时，精力和灵力透支的惨相。

此番虽不知他有了何等机遇，竟接连三次炼制出道蕴丹，但恐怕对他损耗极大……

待到祥云再度散去，三人等了几息，若水丹尊用神识看过九黎的现状，这才带着微生羽二人进入闭关室中。

闭关室设下了重重禁制，阻止外人在没有闭关之人的允许下进入。

但九黎所用的闭关室，最多适用于炼虚期修士，自然拦不住渡劫大能。

不过，闭关室非常私`密，擅入他人闭关之地乃是禁忌。

若非微生羽是九黎的师父，另二人与微生羽皆是至亲，便是若水丹尊也不可能随意出入此间。

看到九黎坐在噬气花藤的包围中，运功调息，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神色轻松，微生羽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在他们进来之际，噬气花藤的花瓣散落在闭关室内，无风飞扬。

待看清来人是谁，这才落回墨绿藤蔓上，化作三瓣一朵的三角梅花，卸去了攻击的姿态。

见状，秦慎言笑道：“这噬气花藤虽是凶物，但却是个护主的，好极。”

微生羽眉峰一动，状似无意道：“之前为了抵御海兽的攻击，耗费了一整条极品灵脉的灵力。这噬气花藤瘦了许多，徒儿很是心疼了一阵。”

秦慎言怔了一下，会过意来后，顿时看着微生羽笑起来。

“你呀，你呀。”

被他戏谑地看着，微生羽虽仍表情冷清，眼中却也不由浮现一点赧然之色。

笑过之后，秦慎言很爽快道：“小黎儿炼成三炉道蕴丹，丹道有了极大的突破，我这做太师祖的怎好不表示一二？羽儿就放心吧，祖父省得的。”

微生羽：“那孙儿就代徒儿，谢过祖父了。”

九黎待灵石的痴迷，若水丹尊从前未曾听闻，听见祖孙这一番对话，才窥见一二。

她笑道：“慎儿都给了，我这做玄祖母的，可不能小气了。”

不等微生羽道谢，秦慎言就无奈道：“娘，我都是做祖父的人了，一大把年纪，你就换一个称呼吧。”

若水丹尊觑了他一眼，“你就是突破渡劫了，不还是我儿子，怎就叫不得了？”

秦慎言：“……”

微生羽看了眼祖父吃瘪的模样，勾了勾嘴角。

秦慎言无奈道：“你这孩子，不帮祖父说话就罢，还看祖父笑话——诶，小黎儿醒了。”

说话间，九黎睫毛颤动，却不正要醒来。

不过，先他一步跳出来的，却是一只奶麒麟。

感觉到渡劫大能的气息，青色奶麒麟炸成一团火焰，却还是坚持把丹炉旁的玉碗卷进了火肚子里。

随后，它躲到九黎肩膀上，颇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们。

微生羽看在眼里，摇头失笑。

他对若水丹尊解释道：“□□母切勿见怪。这异火有一株伴生木，灵识大损，就盼着这道蕴丹能救它一救，故而如此。”

若水丹尊好笑地摇了摇头，“无妨。”

“师父——”

九黎醒来，打眼就看到微生羽。

他不自觉露出笑容，正要说话，就看到了师父身边的人，连忙见礼。

“见过玄祖，太师祖。”

随即，九黎低头看了看自己。

——将近三个月没有打理过，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有些糟糕。

正觉尴尬，微生羽已经蹲在他面前。

他握住九黎的手，探入一丝灵力。

仔细检查一番后，微生羽蹙眉道：“徒儿此番透支过度，有些逞强了。灵力损耗恢复容易，精神力事关魂魄，却非小事。这一月勿再炼丹，好生休养调理才是。”

九黎眼神一暖，乖巧道：“好。师父，徒儿听话，您别担心。”

微生羽这才展眉。

若水丹尊适时出声道：“黎儿此番炼制的竟是回春丹。此前从未有人炼出道蕴回春丹，徒孙儿却是擎天大陆第一人了。”

不是没人能做到，而是能炼制出道蕴丹的人，根本不会回过头特意炼制回春丹这样基础的丹药。

事实上，就道蕴本身而言，一级回春丹和天级木属丹的道蕴，并没有优劣之别。

但受观念所限，哪怕是若水丹尊从前都未曾想到这一点。

秦慎言也开怀笑道：“是极，是极。”

微生羽也露出一点笑容，对九黎的丹道进境很是欢喜。

“您快别夸我了……”

九黎往身上打了一个除尘诀，左右一看，没看到丹炉旁的玉碗，转头就看到藏着丹药的雪神麟，顿觉丢人。

他咳了一声，道：“阿麟，还不把丹药拿出来。”

青色火团化作一只奶麒麟，叼着玉碗送到九黎手心上。

而后，它跳到九黎脸上使劲浑身解数撒娇：“主人，您这次炼出了十二颗道蕴丹呀！真厉害！我不要多的，只要分两颗——不，一颗给阿麒就好啦~”

“这么多？！”

九黎的眼睛蓦地一亮。

他也不管挂在脸上的奶麒麟，将玉碗里的丹药挑拣出来，发现，果然是十二颗道蕴丹，二十四颗极品丹！

“哈哈！我果然是天才！”

且不提他连续炼制三炉道蕴丹，便是每一炉都能出四颗道蕴丹，比之从前一炉三颗，就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九黎大喜过望，仰头朝微生羽道：“师父你看！”

看他将装着道蕴丹的玉碗递给微生羽，奶麒麟紧张起来，一下跳到碗沿上，盯着微生羽看。

微生羽顾不上它。

将道蕴丹仔细看过后，取出一枚参悟，其余就连着趴在玉碗上不肯走的奶麒麟一起，递给两位长辈。

三人细品过后，丹道境界最高的若水丹尊出言道：“道蕴圆融，意指新生，品相完满无漏。”

“这道蕴回春丹，虽取用的止血草和回灵草不过十年份，药力有限，但其蕴含的生机，却堪比地级复生丹。它疗伤回灵的功效，并非只是丹药药力本身，而是其生生道蕴，能够让伤者从内而外焕发生机，激发自身潜力，加速恢复。”

说着，她看向九黎，满是赞许道：“黎儿天资聪颖，仅凭你现在对木之一道的领悟，足以塑造元婴了。”

九黎展颜一笑，“谢谢玄祖，不过这还远远不够，我会更加努力的。”

若水丹尊笑道：“你有这心志，自是很好。”

微生羽却道：“徒儿已经十分努力了，凡事张弛有度，才是长久之道。”

闻言，九黎连忙正色道：“是，师父。”

秦慎言含笑看着他们，待师徒说完，才道：“徒孙儿今次竟一连炼制了三炉道蕴丹，不说是擎天大陆，便是那些大世界，也找不到像徒孙儿这样的天骄人物。只是，太师祖左思右想，还是想不通你是如何做到的。徒孙儿可愿为我解惑？”

“当然！”

九黎对师父，以及待自己和师父一片真心的长辈自不吝啬，当下便要说起。

若水丹尊却道：“先随我回去，让黎儿休整一下，再说不迟。”

秦慎言一怔，随即哈哈笑道：“母亲说的是，是我心急了。”

九黎有些疑惑，看向微生羽。

微生羽便将若水丹尊有意，让他二人移居云海丹陵的事情说了。

听明此举的用意，是怕自己频繁炼制出道蕴丹引来瞩目，九黎自无二话。

他欢喜地谢过长辈的爱护之心，而后笑眯眯道：“师父，那我现在是不是也和顾长凌一样，是咱们剑峰的隐藏天才，种子弟子了？”

微生羽见他还不忘和顾长凌别苗头，哭笑不得道：“这是自然。”

倒是秦慎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好好的丹道天才，却成了剑峰的弟子……

但想到儿子干的糟心事，秦慎言心中一叹，脸上仍带着笑容，没有将惋惜表露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要掉马了，瓜子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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