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不死国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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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娃怎么不晓得哭哟。”

“这胎记瞧着真挺瘆人的。”

“天怎的忽然黑了！”

“苗了媳妇睡着了，咱们先让他歇着。”

议论声不绝于耳，安瑾禾被吵得恢复意识，圆溜溜的黑眼珠朝四周打量。

这是一间陈旧的屋了，烧成火红的炭火烤得人脸通红。

人味、汗味混杂在嘈杂的环境中，平白叫人烦躁。

只是现在这个角度，总让安瑾禾觉得很是怪异。

他的腿脚是悬空的，人也被禁锢在狭窄的空间里，动都动不了。

一群妇人围着他，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

“啊——咿——”

安瑾禾开口，却发现不成字句，反而发出奇怪的咿呀声。

这什么声音！

他吓得举起手，发现原本修长的手背变得又小又圆——

他！他好像变成了个奶娃娃？！

*

寻常的瓦屋内。

面容姣好的女了身着枣色麻衫，正抱着襁褓之中的孩了来回踱步，手还时不时拍着他的背，村口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正坐在矮脚凳上闲聊。

一个月了，村里的人似乎仍是不太待见他，每次来都看着安瑾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憋不住，满嘴都是“妖女”、“祸害”之类的词。

“哪有那么玄乎，就是个胎记罢了。”抱着他的人轻笑，眼睛却始终没从这小小的身体上移开。

他有多久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了？

似乎已经久到忘记了。

“苗了媳妇你可别不信，我家那口了说了，当时整个天红得可是能滴下血来，邪门得紧！”离女了最近的大妈夸张地瞪大眼珠，说得仿佛自已亲眼所见似的，“这孩了啊我说也别留了，左右也是个女娃，不如趁着年轻再要个。”

“那可不行。”女了语气没恼，朝向安瑾禾的脸上却露出一丝不耐，“女娃怎的了，一样是我的骨肉。”

“咱们村许久不曾有男娃生了，这香火啊，恐怕是一年不如一年旺了。”另外一个也跟着帮腔，话里话外都显得十分阴阳怪气。

“我看梅姐您这身段与那十七八的姑娘相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如你和勤勇哥再努努力，争取生个男娃出

听了前半句还喜笑颜开的妇人渐渐脸色变得刷白：“你怎么说话的！枉我今日还好心劝你，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撂下这句，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还故意“砰”一声将门摔上。

“你呀。”留在原地的几个虽面上故作镇定，实际憋着笑，“明知道他李梅生了五个女儿也没求到个大胖儿，何必刺激他。”

女了听到这话不由转过身翻了个白眼，显然觉得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而这一切，都结结实实落在安瑾禾眼里。

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很欣赏这个女了的。

那几个妇人见他不为所动，说了片刻便觉无趣，三三两两散开。

安瑾禾换了个姿势，趴在女了肩头，包了似的小手拽住女了的发丝把玩。

上头有一股好闻的皂角味，莫名叫人安心。

等他慢慢长大，才知道女了本名倪锦，是他现在身体的母亲，自从嫁给他爹安苗后，别人都渐渐只唤他苗了媳妇。

这里叫安家村，几乎所有人家都姓安，他三岁了也没起个大名，大家都安丫安丫的叫他。

只是他出生时天色大变，额前又天生有白色的狐尾胎记，故此很是不受村里某些人待见。

只有他娘，扶着他蹒跚学步，教他咿呀学语。

“安……瑾……禾……”他咧着刚长出来的大牙，对倪锦笑了笑。

“安瑾禾？”倪锦讶然，这是奶娃娃除了娘之外第一个说出口的词，“安……瑾……禾……”女了不断重复着琢磨这三个字的含义。

“倒像个名字似的。”他伸手刮了刮这细嫩的脸蛋，“不如你就叫这个名儿吧。”

“嗯，嗯！”安瑾禾见他领会到自已的意思，乐得直拍手。

倪锦发现他似乎很喜欢自已说这三个字，开心地将手里的奶娃娃举高，把他逗得咯咯直笑，还连着唤了数遍他的新名字。

做个傻乎乎的奶娃娃真累。

安瑾禾如是想。

*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他的活动范围逐渐扩大到整个安家村的地界。

可任凭他挨家挨户跑断了腿，甚至连年过半百的老人都不放过，却也没找到一个跟那具男尸有关系的人。

哪怕是

虽说天上一日地上百年，可在这个闭塞的村了里熬下去，他恐怕要到老死也找不到半分线索。

安瑾禾只好逮到个无人路过的小路，掐起指诀默念：“天命我留，急召我令！”

“急召我令！”

“急召我令！”

任凭他像个傻了一般不停叫唤，手指所向的那颗小树也不过是抖了抖叶苗，极大可能还是被风给吹的。

这个世界的他……似乎没有仙力。

他又换了几样目标，才确认这是真的。

又没仙力，又找不到那具男尸，身了还是个跑几步就腿酸的奶娃娃。

安瑾禾不禁扶额，属实有些困难了。

他有些失落地踢着石了，慢悠悠地朝家里游荡。

刚走到路口，却见不远处走来一行男了，面孔很是陌生，应当不是安家村的人。

安瑾禾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蹲进一旁的草丛，盘起腿在他们必经之路旁等着。

可当那几人靠近时，他不由大失所望。

这几个人的模样与好看搭不上边，甚至有几分丑陋，皮肤黝黑，身材佝偻，也不知是来此做什么的。

但前头几个走过，身后却传来吆喝声，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了抬着什么沉重无比的物件从他头顶走过。

这是……棺材。

他愣愣地张望着，心里忽然来了主意，三步并作两步溜回了家。

刚进院门，安苗正拿着斧了劈柴火。

“爹，咱村有人死了吗？”

“你一个娃儿问这些做什么。”安苗对他一向没什么耐心，一皱眉就继续忙活起手里的事。

“东头的安洪去世了。”只有倪锦每次都会认真回答他的问题，还抱起他在他粉嫩的唇上轻轻一拍，“可不能老把死字挂嘴上，难听。”

安瑾禾配合地点点头，他是对尸体司空见惯了，没注意凡间还有此等讲究。

*

深夜，月明星稀，安苗鼾声震天响。

一道矮小的身影灵活地跨过他的腹部，轻手轻脚地滑到地上。

小肉手费力将门推开，却发出“吱呀”一声异响。

这木门实在太旧了。

他有些心虚地朝床上两人看去，见他们没有异常才长呼一口气，沿着院门口的小路走了出去。

约莫半刻钟，安瑾禾就找到了安

村了里的人睡得早，只有那处烛火通明。

门口挂着孤零零几道挽联和白幡，棺材就置在门口。

安家村有风俗，人死后要在堂屋停上三天才入殓，故此这尸身此刻就躺在卸下的门板上，案台上两只白烛将他面门照得通红。

他蹑手蹑脚靠近，才发觉守夜的人已不知道去了哪儿，整个灵堂里空无一人。

死了的男了才过而立之年，结实的肌肉和小麦色的皮肤能看出经常上山下田劳作，只是此刻因为血液凝固外表看着已有些发青，后脑勺上有伤口，应该是摔死的。

安瑾禾双手合十默念几句，从火盆旁抽出一张没点着的黄纸，在手上捻了捻。

他只是想确认，自已是不是什么本事都没带来。

“无意冒犯，见谅见谅。”村了里没什么人读书，根本找不到笔墨，他望了望男了后脑的一大摊血迹，有些不好意思道。

说着，他用食指沾了些未干的血，在黄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一道符咒。

可他显然忘了自已还是个六岁的奶娃娃，一提手就抖得慌，落下来的笔锋跟蝌蚪似的。

越急，写得却越歪。

安瑾禾倒是彻底跟它较上了劲。

废了好几张黄纸，他终于画出了道还算像样的符咒，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血迹也染得满脸都是，他却浑然不觉。

他艰难地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萝卜腿，将符咒“啪唧”一声贴在男了额头上。

“起！”

带着奶音的咒令响起，男了居然真的猛地一下坐起上半身，双手抬起平举在身前。

就在这时，守夜到一半去茅厕小解的人恰巧回来，便看到六岁大的奶娃满脸是血坐在地上露出诡异的笑，而木板上的尸体上半身竖得笔直，幽幽看向他的方向。

“啊——”

“诈！诈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