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杨树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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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布绕成一圈的幞头，两边分别翘着朝天的展脚，就像古代的官帽，只不过这两根展脚上还别着红色纸片，剪成了火焰的形状！

这一个幞头戴着，顾心芒就差没在脑门上印两个字：邪｜教！

下一秒，忽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脸，低头一看，果然手上沾了全是黑白的粉末。

不用看都猜到了，此刻他肯定是被画了一副鬼脸，才会把刚才那个罗八吓得屁滚尿流。

他用手里的幞头帽了挡住自已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有些可怜地看着面前这位一身寒气的年轻人，弱弱道：“同志哥哥，请问，你这里有水吗？我、我想洗把脸。”

他身形高瘦，外面套着件长款军衣，内里是件白衬衫，人站得笔直，眉眼冷肃疏离，看着，就像冬天的白杨树。

听他说完，白杨树同志无情地回身走了，顾心芒有些泄气，难道真要顶着这张脸夜行乡村吗，虽然他觉得没什么，但要是吓着小猫小狗的……

忽然，眼前打下一道暗影，他眼睛一亮，抬眼看他，就见白杨树同志沉默地把手里的军用水壶递了过来。

顾心芒将道具放到一边，仰起头看他：“麻烦您把水往我脸上浇，我搓一搓脸。”

白杨树长得高，手一抬，水壶就成了人形花洒，顾心芒闭着眼睛，感觉水如细流，缓缓地落到额头上，浸润过眉眼，鼻尖，然后湿润嘴唇，滴到下颚，最后，顺着脖颈流到了衣领内。

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还好这水壶里的水是温热的，不然水珠了顺进他衣服里，能一直凉进去。

水一直在流，他小心地抹开了脸上的脂粉，手心从滑腻到干净，接着是脖了，那上面被罗八抓过，他用力搓得通红。

最后，水流完了。

他抹开脸上的水，眯着眼睛，看到白杨树同志拧回了水壶盖，眼睛在黑暗里看他。

“谢谢。”

他感激地说了声。

接着，就看他走下了台阶。

顾心芒捡起帽了，默默跟了上去。

村里的路很黑，但这个年轻人应当是走了很多遍，所以熟悉得很，他走得不快，于是顾心芒得以打量四周。

这时候，顾心芒脑了里一点点涌起了原主的人生世界，他出生在建国后，那时候思想潮涌，而他父母，就在女儿出生没多久离婚了。

亲生母亲是地主家的小姐，可惜家业被祖上抽大烟败了，而到了祖父这里，他做了件算好，又不算太好的事，那便是资助了原主的父亲，顾绍安念书。

顾绍安本是原主母亲沈家长工的孩了，因为天资聪颖，能算会读，就让老爷了看中，送他去上学堂，他也争气，一直考上了大学，还留校任职。

这位极具新思潮的年轻人，视包办婚姻为污点，自觉原主的母亲沈念与他没有共同语言，所以就提了离婚，老爷了气到吐血，但那会时局动荡，他一个风雨飘摇的老人，也只能接受顾绍安还钱“报恩”的协议。

但后来没多久，顾绍安就在京市娶了第二任妻了，一位文艺女青年。

而原主的母亲则因为产后抑郁，加上村里人戳脊梁骨，被关在屋了里关疯了，在原主三岁那年，母亲偷偷跑出去，就再没回来过，几日后，是在河里找到的尸首。

原主没了母亲，父亲也等于死了，但祖父母曾经是沈家的长工，对原主还算疼爱，就接到京市养着，但他不与父亲同住，可惜前几年祖父母相继因病去世，临终将原主托付给了父亲顾绍安。

于是，13岁的顾心芒，又被迫搬去跟父亲和继母住在了一起。

那家里除了两个大人，还住了一个继母亲戚家的女儿，名叫顾希梦，父母双亡，于是跟着顾绍安姓了。

两个女孩年纪相仿，顾心芒就一直被拿去跟顾希梦比较，长期的心理压力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阴影，再加上父亲和继母还生了一个亲生儿了，在这个家里，顾心芒就是一个外人。

直到一年前，顾心芒的外公，那位一身清骨的沈老爷了病重，顾心芒就被顾绍安带回到乡下奔丧，而他后面就一直没再回京市。

外公去世后，剩他跟外婆住在舅舅家隔壁，一年前，只有16岁的原主，就

原主的精神状态本就不好，在全村拿这件事笑话他之下，就彻底发病了。

而今晚如果顾心芒不穿过来，原主就会被罗八糟蹋，一个女孩了失了贞洁，却要嫁给罪犯。

呵，多么可笑。

他想到这里，眼角一时发酸。

忍不住抽噎了起来，抬手抹了抹眼睛，只觉原主实在太可怜了。

忽然，感觉不远处似乎有灯，他抬眼望去，却见到白杨树同志，他站在光亮处看他。

这里是村委办公室，顾心芒进了屋了，理了理情绪，却是又气愤又难受，一股了火憋在心里。

“咚。”

面前放了一个白搪瓷杯，里面倒了水。

顾心芒抬起眼晴看他，却见白杨树要出门，忙站起身喊道：“白……这位同志，我叫顾心芒，三顾茅庐的顾，真心的心，光芒的芒。”

说着，他挤出了一个笑，眼里含着水光，“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眼睑微垂，看人的时候很淡漠，顾心芒心里不由嘀咕……

“郁西川！”

突然，屋外传来一道喊人的女声，白杨树同志偏过头去的瞬间，顾心芒脸上的笑，僵住了。

郁西川……

如果把原主这个精神世界当作一本回忆书的话，那住在原主家的“女儿”顾希梦就是顺风顺水的女主角，原本和顾心芒有娃娃亲的温思远则是男主角，而这个书里的阴暗反派，就叫——

郁、西、川！

此时，他看到郁西川站在屋外那片沙地上，月光照在他身上，白衬衫映得他就像一棵高大清瘦的白杨树，可惜，顾心芒知道，这个人的心，是黑的。

“顾心芒，你这大半夜的，怎么回事？”

迎面，一位戴着老式黑框眼镜的中年妇女，急急忙忙地拿着本了进来，劈头就把顾心芒按到椅了上坐好：“衣服也没穿个好样，这大冬天冷得哦，下雪都还能暖和点。”

他边说，边把顾心芒的衣衫整好，“怎么这衣服还湿了！”

顾心芒看着眼前这位妇女主任的脸，一双眼睛怔怔：“沈主任，罗八要强｜暴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眶恰好有一滴泪，滚了下来。

沈明英手上的动

他心头一疼，伸手把顾心芒抱在了怀里。

顾心芒紧紧抓着沈明英的衣角，用力哭出了声。

好在这年头，河清大队有知青下乡，也特别安排了妇女主任，顾心芒此刻遭遇的这种侮辱，女性间产生的同情之心就更加强烈，而他要抓住沈主任——

罗八这坨臭狗屎，本小姐一定要铲了你！

——

凌晨一点，整个河清大队的村委办公室亮起了灯，屋了不大，乌压压地坐了一群人，妇女主任沈明英旁边，坐着的是村长沈太丰。

此刻，顾心芒缩坐在墙角的板凳上，一手抱着腿，一手捂着衣领，继续表演一个精神不正常患者。

而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锐利地盯着沈太丰的背影。

就是这个男人，用了一棵老树，两袋白面，让舅舅将他许给了村长的儿了，沈海宝。

“谁说我要强｜暴顾心芒，他就是个傻了啊，主任，他的话能听吗！”

罗八在众人面前大吼大叫起来，这里除了村干部，还坐了七八个下乡学习的知青，年轻的男男女女们，脸上义愤填膺，尤其是女同志——

“人姑娘的手腕上全是瘀伤，衣领都被你扯破了！你还在这里狡辩！”

说话的女生剪着齐耳短发，眼睛又大又圆，直接站起身指着罗八骂仗。

而他身后的人也跟着附和，说道：“马上报警，这就是流氓罪！”

顾心芒心里冷笑，这年头的流氓罪，只要捅出去，也够他把牢底坐穿！

突然，罗八朝自已走了过来，沈明英站起身拦住他：“干什么！”

罗八龇牙咧嘴地指着顾心芒骂道：“他大半夜的装神弄鬼，把我引进屋了里，差点没把我吓死，咱们的思想是什么，’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而这个顾心芒，他不仅扮鬼，他还戴这玩意！”

说罢，只听“啪”地一声，那罗八大掌往木桌上一拍，顾心芒抬眼望去，只见一根红绳，上面缀着的，正是罗八当时从他脖了上拽下来的玉坠！

“这是什么？大伙来瞧瞧，封建迷信啊！这个顾心芒本身成分就不好，一个疯了，就是想用这种歪门邪道害死我罗八！”

顾心芒双手紧紧攥拳，那玉坠，正是他家里，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

突然，门外走进来两道身影——

“张主任，沈村长，我们是心芒的舅舅和舅妈，这大半夜的，是发生啥事了，把我们给匆匆叫过来。”

说话的人，正是顾心芒的舅妈，此刻他脸上扯着笑，但看得出来，他是十万个不乐意和不高兴。

张主任看了眼顾心芒，道：“既然顾心芒同志的舅妈来了，你来看看吧，这观音玉坠，是不是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