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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店家叹气一声,又笑道:“诸位壮士莫急,自一开始小的也是说了,此处是官道,来往客旅颇多,茶水也就罢了,都是自家采摘的茶叶,除非是上等好茶,请诸位壮士多饮几杯,请往来商旅饮上一杯也算不得什么,就当交个朋友,可馕饼和酒水不同……”
“爷砸了你个腌臜黑店,你就知道黑爷的不同——”
黑铁塔铁牛一脸恼怒,上前就要揪住店家打一顿,俊俏青年一把按住了他。
“哥哥且莫急!若他不说个一二来,再拆了这家黑店也不迟!”
“花荣你……”
“铁牛,让他说!”
年轻店家好像早已习惯了眼前情景,对他们的冷漠并不怎么在意,竟提起酒坛为自己到了小半碗,与寻常掺杂酒糟浑浊酒水不同,酒水甚是清澈,随着店家倾倒酒水,一股醇厚酒香也飘入众人口鼻。
“上等酒水不过五十文,一坛酒水十斤,五百文不算哄骗了诸位壮士。”
“哼!”
铁牛忍不住冷哼一声。
“可你个腌臜小人却要爷两贯钱!”
“呵呵……”店家不由一笑,自顾自饮了口酒水,笑道:“之前小的也是说了,这里是官道,不是偏僻小道。”
铁牛怒目圆睁,怒道:“那又如何?难道官道就能黑了爷的银钱不成?”
店家正要点头,脚下一阵轻微震动,不由一愣,转头看向身后,正见官道上突然跳出一队百十骑。
“嗯?”
店家一阵诧异,自幼便与爹娘在此处贩卖茶水,不知见识过多少往来商旅、驿卒、官兵,还从未见过一次出现百十骑的情形。
“怪了,难道是西军到了江南?”
“不是,是五少爷。”
小丫头突然说了句让年轻店家意外话语。
“五少爷?”
“嗯。”
小丫头点头,见张玥儿有些不满,忙又低头不语。
马速很快,学堂里的半大少年,蔡鞗的孩儿军亲随,再加上海瑞商号从辽国所招募的骑射教头,过百骑纵马狂奔,任何人见到都会面色大变。
“吁~”
蔡鞗双腿猛然用力,小手更是紧紧拽住战马,或许是身量太轻,尽管已经是辽国淘汰的战马,依然可以人立而起。
“轰!”
碗口铁蹄重重踏在地上,一阵烟尘向外扩散、弥漫……随着马匹停住脚步,身后百十骑纷纷散开,半弧围拢在他周围顿住。
十七翻身跳下,大步走到蔡鞗身前,一手拽住战马,一手伸出,半抱着将他抱下,身后百十人纷纷下马。
在停住战马时,蔡鞗就已经看到了草棚里的张玥儿,心下一阵苦笑,也不知是自己脚程快了,还是这个嫂嫂脚步慢了,比他们早行了小十日,竟然还能被他追上。
张玥儿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了蔡鞗,见他跳下战马,也跟着站起走到草棚前。
蔡鞗走到张玥儿身前,抱拳笑道:“五弟见过嫂嫂。”
又看向她身后的小丫头和老马夫,看向草棚内十余人,又皱眉说道:“虽说江浙还算安稳,嫂嫂回镇江,仅带着小奴和三伯终是不妥的。”
张玥儿一脸怪异看着他,正要开口,蔡鞗猛然一拍脑袋,摇头苦笑道:“嫂嫂不会认为是五弟和娘亲苛待了嫂嫂,不与嫂嫂人手吧?”
“难道不是?”张玥儿一脸怪异。
“呵呵……”蔡鞗一脚走入草棚,看向手里拿着个素布的店家,笑道:“店家可有酒水、饭食,肚子空空甚是不怎么舒服。”
年轻店家忙躬身说道:“尚还有些饭食、酒水,只是公子人多些,还请公子多待一刻钟。”
蔡鞗点头笑道:“那倒无碍。”
说着走到张玥儿的桌案旁坐下,张玥儿也不多言,随着他一同就坐,看着他倒着茶水饮下。
“唉……”蔡鞗叹气一声,说道:“嫂嫂自年前便在了家中,算起来……嫂嫂也在了家里做了一年家主,可有见过娘亲和五弟阻挠过嫂嫂半分?”
张玥儿眉头一皱,想要说出“海瑞商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店家提着一坛酒水正要送到桌案上,十七却伸手拦住,接过酒水先是用着口鼻嗅了下,这才放到桌案上,双腿微分按刀站在身后。
蔡鞗一边倒着酒水,一边说道:“有些话语,其实五弟早就想与嫂嫂说了,只是嫂嫂毕竟是代表了三兄,代表了老蔡太师,五弟也没法子开口……”
说到此处,蔡鞗又是微微摇头,叹气一声。
“罢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五弟也不再提起,可嫂嫂仅带着小奴和三伯两人就有些不妥了,会让三兄不满的,不是不满五弟和娘亲,而是对嫂嫂不满,因为娘亲和五弟一年来也未有给嫂嫂下过任何绊子,三兄不是个愚蠢的人。”
蔡鞗为眼前依然养眼女人倒了杯酒水,见她脸色大变,心下又是一叹,感叹大家族里的勾心斗角,会把一个心性良善的人,生生变成了另外一个不认识之人。
蔡鞗端起酒水,向面色微白,眼中甚至有些恐慌的女人示意,仰头咽下有些甜味酒水。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嫂嫂以为如何?”
张玥儿一阵沉默,默默饮下酒水。
“嫂嫂这一年来,是不是真的很愚蠢?”
……
“也不算吧……”
蔡鞗又是摇头一笑。
“嫂嫂莫要恼怒,五弟年幼,所经历的事情并不是很多,也就这段时间经常翻阅娘亲房里的账册,对咱家的生意也有所了解和感悟而已。”
张玥儿先是嗔怒瞪着他,又是一阵苦笑。
“五弟对咱家在杭州和江南的庄子、店铺有些了解,对汴京经营状况却不甚清楚,但……五弟觉得,嫂嫂所作所为,其实与各大权势家族所作所为也当没什么区别,所以呢,嫂嫂也谈不上‘愚蠢’两字来。”
“只是咱家与他家不同,嫂嫂也急切了些,不当这么着急与海瑞商号断了联系,在断了联系后,也不当太过……骄傲,生意么,能生了钱财,赚了钱财,那才是生意,对自家骄傲也没这个必要。”
张玥儿心下叹息,也终于对眼前孩童正色起来,之前虽也有注意,更多的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苏眉身上,今日也第一次真正重视起眼前稚子小儿。
两人谈话并未避开外人,草棚内十余汉子都听了真真,宋江等人这才知道之前的女人是哪家妇人,才明白年老马夫的不屑一顾,一桌人相视不敢多言,黑铁塔的铁牛却不管这些,见到百十人全都骑着战马,可也有半数是半大少年,在他看来,人数百十人又如何,若真的厮杀,顶多也就三两下解决。
铁牛很是眼馋眼前百十匹战马,眼馋这些人身上弓箭刀刃,仅上好皮革箭囊和刀鞘,便知一二,见十余冷脸汉子背身围在少年周围,不时在他们身上扫视,心下有些不喜厌恶。
“砰!”
铁牛猛然一拍桌案,手一紧,腰间刀鞘陡然闪出一分,一干孩儿军几若与他一般无二,本还正喂食战马精料的半大少年齐齐转身,按刀看向草棚内宋江等人,有意无意三五人相互靠拢逼向草棚。
气氛陡然凝重若山。
“铁牛!”
浑厚且严厉话语传入耳中,正要饮酒的小手一顿,本还不甚在意的神色瞬间凝固……
“公明哥哥,凭啥五百文的酒水就要卖与俺们两贯钱,明明就是家黑店,为何不让俺说?俺铁牛不服!”
蔡鞗眉头微挑,端着酒水转身看向另一桌。
“那腌臜小人说此处是往来官道,不是偏僻之处,俺铁牛只知道越是偏僻山岭,酒水越是价高,越是官道越是越低,偏偏他家五百文酒水,却要卖了俺们两贯钱,不是黑店又是什么?”
“呵呵……”
蔡鞗仰头饮下半碗酒水,对面黑塔似的铁牛登时怒目瞪来。
“娃娃你笑个甚?”
蔡鞗低眉看向黝黑大手紧握着的砍柴板斧,眉头再次挑了下,举着酒碗看向神色有些不安的店家,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店家,这酒水多少银钱一坛?”
“这……这……”
年轻店家身体微颤,摇晃的几乎就要跌倒在地上,蔡鞗微微摇头。
“照实说,卖与沿途官吏、兵卒,多少钱一坛。”
“三……三百文……”
“好你个腌臜小人,竟他娘的如此奸诈!”
黝黑的铁牛大怒,跳起来就要冲上前狠揍年轻店家,还未刚迈步,一旁的花荣大手拉住他的手臂,虽无话语说出,眼中却是一片愤怒。
“唉……”
蔡微微摇头叹。
“小奴是不是觉得,这店家确实是个黑店,卖与官吏,售卖于沿途兵卒,上好般酒水只售三百文一坛,卖与沿途过往商旅、百姓,一坛酒水却要两贯银钱,是不是想着,这家茶肆就是家坑人黑店?”
“难道不是这样吗?”
蔡鞗点头道:“商贾讲了个信字,本该一应对待,可是呢,有些事情并不是这么来着的。”
蔡鞗看着疑惑不解的小奴,手指却指向黑着脸的铁牛。
“官道上价高,荒山野岭偏僻之处价低,而这就是问题关键!”
小奴更为不解,不仅仅是她,一旁的张玥儿也一脸不解,至于十七等亲随则跟个冰冷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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